正午之前,入圍決賽十六個名額都已確定,除了蕭、李、趙三人,唐家還有兩人入圍,也就是前十六強之中,有五人是唐府安排之人。


    今日上午,李長生也連勝三場,進入決賽,其中河東柳家的少爺,被李長生打得鼻青臉腫,羞愧而逃。


    不出意料,南充莊小賢也一路報送晉級,與之一同晉級的竟還有江湖一枝花於思凡,這家夥也是走了狗屎運,前麵兩個對手相對較弱,第三個對手是知玄境,於思凡本來沒有勝算,誰料中場休息時吃壞了肚子,連跑了三次茅房,等到了擂台之上,已經累得虛脫,才出了兩招,就又捂著肚子跑了。


    上午那個手段殘忍的年輕刀客,在第三場又殺了一人,進入了決賽,從李大通那邊打聽到,此人自稱天山弟子,姓陸名元,奉師門之命出山曆練,入江湖才不到幾個月。


    其餘幾個入圍之人,都是江湖上名門正派的弟子,武功也都是知玄境。


    這種比武招親,唐家對前來觀戰之人安排了午飯,還有一些上午被淘汰之人,也都準備了餐點。進入決賽圈的那十六人,被單獨邀請到了內廳用餐。


    內廳早已備好酒飯,比院中那些大鍋飯要豐盛多了,忙了一上午,三人也毫不客氣,吃相並不好看。


    於思凡走了過來,低聲對三人道,“兄台,咱們又見麵了。”


    蕭金衍嗬嗬一笑,“你竟然能進入決賽,真是可喜可賀。”


    於思凡哈哈笑道,“這年頭,參加這種比武,三分靠實力,七分靠運氣。”


    “看來你運氣不錯。”


    於思凡傲然道,“我運氣向來不錯。”


    旁邊用餐的莊小賢嗤笑道,“參加比武,依我看,一分靠勢力,九分靠運氣。”


    於思凡奇道,“兄台運氣也不錯?”


    莊小賢道,“剩下九十分,靠銀子。哈哈!”


    笑聲在內廳之內回蕩,引來了眾人矚目。莊小賢擺擺手,“看什麽看,趕緊吃飽,反正下午也沒你們什麽事兒了。”


    李長生看不慣他,道,“下午若碰到你,信不信我把你揍得連你爹都認不出來。”


    莊小賢道,“你放心,你碰不上我。”說著,大笑而去。


    於思凡見蕭金衍連筷子都不用,直接用手抓,忍不住提醒道,“唐兄,注意點形象,雖說是比武招親,但也要注意下形象,咱們在內廳的一舉一動,都會被人記錄在案,不能失了禮儀啊。看到門口那人沒有,他一直盯著我們這邊,估計就是唐家派來考察我們舉止禮儀的。”


    這時,廚長走了過去,對那人道:“劉瞎子,你杵在這裏幹嘛,還不去後院彈你的三弦去?”


    那劉瞎子點頭哈腰,“抱歉,走錯路,這邊聲音嘈雜,我也不知怎麽走了。”說著,扶著牆走了出去。


    於思凡有些尷尬道,“總而言之,還是謹慎點為妙。”他用眼神示意道,“看到那個人沒有,好像是天山派的,今天上午三場比賽,兩死一傷,希望下午別碰到他,否則我幹脆認輸好了。”


    那陸元似乎聽到議論,冷眼向這邊看了過來,蕭金衍看到一雙冰冷而又帶著戾氣的眼睛,似乎與天下為敵,衝那人微微頷首。


    那人神情一愣,轉過身去,找到一把椅子,徑直坐下,閉目養神,為下午比賽蓄力。


    李大通走了過來,對蕭金衍道,“下午第一輪,你與莊小賢對戰,記住,要輸。”


    蕭金衍道,“他不是已進了前十六名了嘛,怎麽還要進下一輪。”


    李大通呃然道,“剛才他老爺子找到大管事,又追加了兩萬銀子,估計是看到勝利的曙光了吧。”


    “他武功什麽水平,大家都清楚的很,若是輸給他,不怕江湖中人笑話咱們唐家?”


    李大通道,“入圍十六人中,除了莊小賢外,以你武功最弱,不選你選誰?再說了,你是憑實力輸的,不丟人!”


    蕭金衍竟無言以對。


    李大通交代了兩句,又去找李傾城,讓他故意輸給金陵李家李長生,理由是金陵李家是武林第一世家,若是唐府有機會能與李家聯姻,那自然是江湖上一樁美談。


    趙攔江本要對付的是於思凡,當李大通告知他時,他卻偏偏挑選了那位天山派的刀客陸元,李大通道:“唐府對此人一無所知,隻知道他刀法淩厲,你恐怕不是對手。”


    趙攔江卻一再堅持,李大通尋思了一番,也罷,便如此決定下來。


    經過短暫修整,下午比武開始,唐正風、唐正華以及三代弟子都來到現場,奇怪的是,現場並未看到唐正茂的身影。


    唐正風對十六人道,“經過一上午角逐,你們十六人晉級,有望成為三百年來,第一個以比武招親方式與唐家聯姻之人,恭喜你們!”


    莊小賢笑著道,“唐家主,我們對三小姐仰慕已久,既然已是決賽,也別藏著掖著了,不如把三小姐請出來,也讓我們有機會觀瞻一下她的仙姿,下午大家拚命之時也有動力。”


    唐正風眼神中露出一絲不悅之色,不過卻也道,“這個要求甚是合理,來人,將三小姐請出來!”


    不多時,唐三小姐在幾人攙扶之下,走了出來。她鳳冠霞帔,頭上蓋著一塊紗巾,但僅是隻看到半個人,現場眾人都已神魂顛倒,引來一片呼聲。


    唐惜秋在現場朝眾人施了個禮,並未開口,便到了後廳休息。


    咚咚咚!


    比武開始!


    眾人入場熱身,唐正風坐在觀禮台上,有人早已奉上香茗,才飲了一口,便看到大管事唐嫋秉走了過來,在他身邊耳語了幾句。


    唐正風聽聞,臉上有些吃驚,又與唐正華說了兩句,兩人起身,離開座位,往後院走去。


    ……


    唐府風華正茂四兄


    弟,在後院的宅子,分別以風行、華冠、正陽、茂林命名,其中唐正正去世之後,正陽更名為花語,如今住著唐惜秋。


    茂林院。


    唐正風、唐正華在大管事陪同下,走了進來,看到老太爺唐守禮連忙施禮,“父親。”


    老太爺眼神陰鶩,望著兄弟二人,道,“老四死了。”


    “死了?”


    唐正風、唐正華聞言大驚,在演武場,他聽到老爺子在茂林院召見二人,卻沒想到,竟發生這等事。


    唐正茂的屍體伏在書案之上,胸口插著一隻匕首,鮮血順著書案留了下來,淌了一地。


    一刀入心,回生無望。


    唐正風感到了事態的嚴重性,許江山、二管事唐如龍,再算上唐正茂,三日之內死了三人,這分明就是針對唐家而來。


    “四弟也是知玄境,現場並無打鬥痕跡,殺死他之人,要麽是武功遠高於他,要麽是熟識之人偷襲於他。”


    唐正風久經江湖,對這點還是有基礎的判斷。


    老太爺沉聲道,“這正是我喊你們來的原因。正風,你上去查探一下,老四身上還有沒有別的傷口。”


    唐正風來到唐正茂屍體旁,隻見他臉色蒼白,顯然是失血過多而死,他觀察了片刻,搖了搖頭,“不對,若是胸口中的兵刃並未拔出,按理說不會流這麽多血。”


    他以手指劃破唐正茂的手腕,並無血跡滲出,也就是說,唐正茂全身的血都已流光。


    “除非,怒火攻心,將全身血液聚與心口。”


    唐正華也驚道,“大哥的意思是,四弟之死,與唐如龍、許江山是一個死法?”


    “不錯!如果沒猜錯,他們應是中了極厲害的一種毒!”


    說話間,一張信箋從唐正茂懷中掉了出來,上麵寫著五個字,“老太爺親啟。”


    唐正風不敢造次,將信箋交給了唐守禮,老太爺將信箋打開,看了一眼,雙手竟顫抖起來。


    上麵寫著一行字。


    “二十年前,骨肉相殘,弑子奪媳,天怒神怨。殺,殺,殺!唐正茂絕筆。”


    看筆跡,正是四子唐正茂所書,唐老太爺氣得渾身發抖,雙手一合,將信箋碎為齏粉。


    唐正風問,“爹,上麵寫得什麽?”


    老太爺冷然道,“你不必知道。”


    一股寒意從唐守禮心底生起。


    二十年前那件事,是由於唐正風策劃,唐正茂親手經辦的,不過,真正授意之人,卻是唐守禮。


    當年,唐家家主之位,本來要傳給三子唐正正,除了人品、武功之外,唐正正還負責暴雨梨花針的研發。


    本來是水到渠成之事,在那一年春天,唐正正帶回了一個江湖女子——天下第一美女宋觀月。


    那女子有沉魚落雁之貌,長得傾國傾城,一顰一笑,勾人魂魄,整個唐府都在羨慕唐家三少爺娶了一個絕世美女。


    然而,紅顏終究成禍水。


    唐正正帶著宋家女子拜見老太爺,並告知要退去崔家婚約之時,已近八旬的唐老太爺,竟然心動了,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


    一直與唐正正不合的唐正茂、一心想當家主的唐正風將這件事瞧在了眼中,以有崔家婚約之事,逼著三子唐正正退出了家族。


    自此之後,唐老太爺如魔怔一般,茶不思、飯不想,長子、四子趁機煽風點火,他竟點頭同意了。


    此時,宋觀月已有了身孕,唐家以生命煮成熟飯為由,將二人接到了府中。


    唐正風與唐正茂商議出一毒計,唐正茂從城東賣假藥的許江山那邊買了迷藥,在唐老太爺八十壽宴之夜,將宋觀月迷倒,送到了老太爺房內。


    唐正風則拉著唐正正飲酒,他也心存私念,佯作酒醉,將此事透露給了三弟,唐正正聞言,怒火衝天,卻見宋觀月半裸著身子,從唐守禮房內跑了出來。


    唐老太爺得償夙願,在門口碰到了唐正正,在一番質問之下,唐正正拔劍而出,卻發現唐正風竟在他飲的酒中下了毒。


    唐正正萬念俱灰之下,橫劍自刎,血濺知行堂。三人怕事情敗露,對外稱唐正正暴病身亡,並將知道此事的幾個小廝仆人全部殺死,才遮掩了這一家族醜事。


    此時,宋觀月已懷孕三月,她本想一死了之,可想到腹中孩子,忍辱偷生。


    唐家怕宋觀月出去之後亂說,於是將她囚禁在了正陽院。


    自此之後,唐府之內,多了一個瘋女人。


    六個月後,瘋女人生下了一個女娃,長得水靈標致,卻不懂得啼哭,唐老太爺為顯大度,賜名唐惜秋。


    唐惜秋一歲那年,宋觀月在正陽院中的一棵梅樹之下,上吊身亡。


    知道此事之人,隻有唐守禮、唐正風、唐正茂三人,其餘人早已不在人間,唐正風如願以償成為了新一任唐門家主。


    如今唐正茂已死,唐老太爺滿目狐疑的望向了唐正風,“跪下!”


    唐正風渾身發冷,卻也依言下跪。


    “你可知罪?”


    唐正風顫聲道,“孩兒不知。”


    唐正華不明所以,也跟著跪倒在地。


    除了唐正風,誰還能逼著唐正茂寫下悔過書?老太爺望著長子,忍不住歎了口氣,“起來吧。”


    “那四弟的死?”


    老太爺冷然道,“查,一定要查!”


    唐正華也問,“外宅的比武招親?”


    “當然要繼續!”老太爺厲聲道,“難道你要天下人看我唐家笑話嗎?”


    他眼睛向花語院虛望了過去,“惜秋在哪裏?”


    大管事低聲道,“今日午飯之後,便在演武場那邊了。”


    老太爺道:“我的乖孫女啊。很好,很好。”說話之間,眼神


    已變得冰冷。


    “此間之事,誰若說出半個字,亂棍打死!”


    大管事低頭領命,門口眾侍衛嚇得紛紛背過身去。


    唐正風道,“父親,前院的事我去處理就是,您先回房休息吧。”


    唐老太爺將拐杖一揮,冷聲道,“今日我孫女比武擇婿,作爺爺的若不到場,豈不讓人說咱們唐家失去了禮數?”


    ……


    當!


    這已是趙攔江第七次被擊退,此時他身上已有七八處掛彩,鮮血浸滿了衣服。


    除了天榜級數的高手外,這是趙攔江出道以來遇到的最強對手,而且對方還十分年輕。


    這位年輕刀客滿臉肅然,道,“你刀法不錯,比江湖上那些自稱刀法大家的人要厲害許多,今日我不殺你,等他日你武功再進一層,我再與你比試。”


    這口氣甚大,然而從他口中說出,在場諸人並未覺得不妥。


    此人恐怕是江湖上最年輕的半步通象境的高手了。


    “三個月前,我殺的第一人,自稱北刀齊長春,他接了我三刀。


    兩個月前,吳江派南山刀叟金聖,我在第四刀時才取了他性命。


    上個月,號稱天下刀祖的百裏五穀,勉強接住了我五刀,你能接下我七刀,已經很了不起了。”


    眾人聞言色變,齊長春、金聖、百裏五穀,都是江湖上頗有名望的用刀高手,其中百裏五穀前不久剛排入了地榜第九,想不到連這刀客的五刀都接不住。


    天山派陸元,之前名不見經傳,但今日之後,其盛名必將傳遍江湖。


    自金刀死、狂刀歿,刀道隕落,想不到不到半年,江湖之上又一個用刀高手出世,而且還如此年輕,假以時日,必將成為新一代的刀王。


    蕭金衍一臉凝重,李傾城也道,“老趙恐怕不是他對手,不行就讓他下來。”


    趙攔江啐了一口鮮血,隨意用衣袖擦了下,提刀橫於胸前,嘶聲道,“要打就打,怎得那麽多廢話!”


    “我是念你學刀不易,不忍見你英年早逝,他日若無敵手,豈不高處不勝寒?”


    趙攔江滿臉輕蔑的眼神,懶得開口。


    他的橫斷刀,一往無前,勢如破竹,卻始終無法突入陸元的刀幕之中,然而他本就是血性之人,越是如此,越激發了他的鬥誌。


    他催動刀氣,天地之間,真元波動,紛紛聚在他長刀之上,一道淩厲的刀意,隱約在刀身之上流動。


    “不如再試試這一刀。”


    陸元在擂台之上,也感應到對方刀意正濃,嘴角忍不住一笑,“有點意思。”


    半步通象境,是通象境之下的最高境界,在出山之時,師父已經告訴他,除了那些隱居不出的老怪物,他的武功,在世俗江湖之中,通象之下,無敵!


    正因如此,他出山之後,一路挑戰頗負盛名的刀道高手,結果發現中原武林不過如此,直到遇到了趙攔江,他才覺得,這個江湖才有了那麽一點意思。


    雖是知玄上境,武功卻比那些號稱邁入通象境的百裏五穀要厲害的多。


    因為趙攔江的刀意之中,有一股狠絕之勁。


    這是百裏五穀那種貪生怕死之徒所沒有的味道,百裏五穀也好,金聖也好,齊長春也罷,在對戰之時,他們首先想的是保命。


    想的是保命,所以保不住命。


    眼前這家丁,他的刀意,卻是取人性命。


    他甚至知道,這家夥之所以有如此強悍的刀意,那是用無數人頭祭出來的。


    趙攔江動了。


    一刀劈出,帶起了一陣狂風。


    橫刀訣。


    自從趙攔江在山澗之中揚言,他要自創屬於自己的橫斷刀,這個月來,他將金刀、狂刀以及無名刀的招式舍去,獨留了刀意,自創了橫斷刀法。


    刀法隻有兩招。


    橫斷刀,橫斷刀。


    橫一刀,斷一刀。


    這一刀較之前任何一刀來勢更迅猛,也更勇往直前,眾人眼中,趙攔江如一頭惡狼,伸出爪牙,撲向獵物一般。


    陸元沒料到,這家夥在使出七刀之後,還有更厲害的招式,更是按捺不住激動之情,喝道,“來得好!”


    他身形未動,在趙攔江近身之前,隻是軟綿綿將刀往前一送。


    當!


    一道驚雷聲起。


    正是這軟綿綿一刀,將趙攔江震出了兩丈多高。


    趙攔江口中噴出了一口鮮血。


    在半空之中,單刀上舉。


    頃刻之間,天地真元劇震。


    無數真元,如江水一般湧入了趙攔江體內。


    趙攔江須發盡張,如凶神惡煞一般,從天而降。


    眾人驚呼,“他在破境!”


    是的,趙攔江在破境。


    在山澗破境失敗之後,趙攔江已捕捉到那種玄而又玄的感覺,而與陸元一戰,在絕境之中,更是逼出了最強的趙攔江。


    斷刀訣。


    我管你天山刀,地山刀。


    我管你通象之下,是否無敵。


    我趙攔江的刀下,隻有一種刀。


    那就是斷刀!


    兩丈!


    一丈!


    六尺!


    三尺!


    一道漆黑的光,從趙攔江長刀之上勃然而出。


    刀罡!


    黑色的刀罡!


    在此之前,黑色的刀罡,聞所未聞,從未有人練成黑色的刀罡。


    三尺刀罡。


    擊中了陸元的刀。


    天山麒麟刀。


    此時此刻,陸元終於色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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