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蕭金衍與薛神醫打過幾次交道,鬧得很不愉快。


    那年夏天,在開封府黃河決堤,洪水淹沒了三百多村莊,天災過後,更是人禍,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離家逃荒,由於朝廷賑災糧食遭貪墨,十萬擔米穀,分到百姓手中不足萬擔,導致大批災民餓死,屍體來不及淹埋,又引發了瘟疫。


    時任武林盟主的蕭金衍,找到了六指神醫薛包,請他出山為百姓治病,並向他許下了重金。薛包倒也盡力,等配出瘟疫的藥方之後,卻發現蕭金衍腳底抹油,賴賬跑路了。


    蕭金衍也因挪用登聞院資金賑災之事,與李純鐵鬧得很不愉快,後又因李驚鴻失蹤,也辭去了武林盟主之位。


    賑災糧貪墨之事傳到了京城,皇帝震怒,派出宇文天祿二次賑災,宇文天祿率二百親兵前往開封,半月之內,上到知府、下到縣令、甚至六房的典簿,將近二百多人,一口氣殺了一百七八,幾乎將整個開封府官場屠戮殆盡,光抄家就炒出了紋銀百萬兩,米十五萬擔。


    自此之後,蕭金衍一直躲著薛神醫,若不是因為答應了東方暖暖,他也不會來找他。


    此刻,見到薛神醫正在上吊,連大聲喝止:“這可使不得!”


    薛神醫腳正踩在凳子上,還在做激烈的思想鬥爭,蕭金衍這一聲暴喝,嚇得他雙腳一軟,踢開了凳子,整個人懸在半空之中,雙腳亂蹬,眼睛直冒金星,想要出聲,可又喊不出來。


    蕭金衍兩步來到薛神醫身前,雙手抱腿,將他身子向上一送,把他救了下來。


    薛神醫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氣。


    蕭金衍問,“你剛才在幹嘛?”


    薛神醫臉色十分難看,“我幹嘛你瞧不見嗎?”


    蕭金衍說,好像是在上吊。


    “廢話!”薛神醫惱道,“不上吊,難道還是蕩秋千嘛?”等他看清楚救命之人,納悶道:“蕭金衍,是你?”


    蕭金衍打了個哈哈,說好久不見了,本來嘛,我還欠你一個人情,你看今天我救了你一命,咱們如今也算兩清了。


    薛神醫歎了口氣,說:“你沒事救我幹嘛,幹脆讓我死了算了。”


    蕭金衍道,“神醫,你這算什麽話,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著,你這麽大的一代名醫,救活的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怎麽到頭來,又看不開自己的生死呢?”


    蕭金衍見他默不作聲,試探問,“人一心求死,無非就是兩件事,要麽是窮,要麽是病。以你的本事,賺錢不是難事,你又是醫生,定不會是生病,不如說來聽聽,沒準我能幫忙呢。”


    薛神醫說,“我得了一種病。”


    “什麽病?”


    “窮病!你能治嘛?”


    蕭金衍撇了撇嘴,抬頭看了一眼繩子,說這根繩子還挺結實的,要不我把你再掛上去得了。


    薛神醫哭笑不得。


    經過蕭金衍一番鬧騰,薛神醫倒也想開了,他看到蕭金衍身後的馬車,問道,“車裏這位是?”


    此刻,東方暖暖從馬車上緩緩走了下來,也就頭帶鬥笠,麵遮輕紗,嫋嫋婷婷來到六指神醫薛包身前,盈盈下拜道:”薛叔叔,暖暖向您見禮了。“


    薛神醫上下打量了東方暖暖一番,訝然道:“上次見你時,還是十一二歲的女娃娃,一晃幾年,你竟長這麽高了?”他上前將暖暖扶起來,又將右手拇指搭她手腕之上,眉毛擰成了一簇。


    “東方教主呢?你怎麽現在才來找我?”


    東方暖暖低聲道,“三年前,我爹去書劍山替暖暖求藥,之後就沒有消息了。”


    薛神醫將一絲真氣渡入東方暖暖體內,想要探知她病情,這股真氣抵達衝帶二脈時,忽然遇到一股寒冰真氣,竟硬生生將這一股真氣吞噬,薛神醫連忙撤功,卻發現那一道寒冰真氣,竟順著先前路線反噬,幾乎心念之間,來到薛神醫指尖。


    薛神醫全身一震,手指鬆開東方暖暖手腕。


    蕭金衍看到,薛神醫的手指,如結冰一般。


    薛神醫臉色蒼白,揉搓著手指,道:“好厲害的寒毒。”


    東方暖暖身體本就虛弱,經此一折騰,眼前一黑,向後仰麵躺下,蕭金衍見狀,連忙上前扶住了她,低聲道,“東方姑娘!”東方暖暖沒有反應,薛神醫道,“還愣著幹嘛,先把她抱到屋裏。”


    蕭金衍此刻也顧不上男女之別,雙手抱住了東方暖暖,向內堂走去。


    兩人相識幾日,相談甚歡,然而東方暖暖卻始終不肯以真麵目見人,今日將她抱在懷中,隻覺她全身十分輕盈,身上如在冰窖中一般,異常的冷,隱約之間,一股梅花的香味從她體內傳出,那是少女的體香。


    鬥笠滑落,東方暖暖仍以薄紗遮麵。


    透過薄紗,隱約看到少女的臉,溫婉柔美,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如天鵝般的細長的頸,端的是美人胚子,可能是長期臥病的原因,她的臉頰略有些瘦削。


    薛神醫收拾好房間,將她放入客房內,又讓蕭金衍去燒了開水,自己取出了一套金針,以獨門秘法,施展金針度穴之法,以九枚金針,分別刺入眉心、頭頂、丹田、膻中等幾處要穴。


    這幾個地方,都是人體要穴、死穴,哪怕稍有差池,或偏了分毫,便有可能取人性命。不過,薛神醫在江湖上名氣極大,以“醫術三絕”著稱。


    這三絕中第一絕,為拇指診脈。薛包號稱六指神醫,每醫死一人,便斷一指,他的右手食指、中指早已斷掉,所以練就了以拇指號脈的絕技,無論什麽疑難雜症,隻要拇指一搭,極少出錯。


    二絕為辨藥。無論是藥也罷,毒也好,隻要讓他看一眼,便能說出其成分及比例,當年正是憑借這一點,在薛家醫聖傳人正宗的爭奪之中,薛包擊敗了自己的堂兄薛皮皮,導致薛皮皮反出薛家,成立毒聖門。


    第三絕,便是金針度穴。尋常人用針,用九針十二法,以疏通經絡為主,薛包研習針法數十年,獨創天脈針法,並配合獨家真氣,能夠激發病人身體的潛能,生元氣,活經絡。


    即便如此,一套針法施展下來,薛神醫全身已濕透了。


    醫者行術,蕭金衍很自覺地在外麵等候,過了半個時辰,薛神醫才從房內走了出來,擦了擦額頭汗水,蕭金衍趕緊上來問,”薛神醫,暖暖身體如何了?”


    薛神醫說,“她天生體寒,若是生在尋常人家,肯定活不過十歲。可是,東方教主武功通玄,硬是用自己修為配合教內的玄火令,硬生生為她續命十年,真是令人佩服。”


    蕭金衍說光佩服不行啊,得想法子給她治病啊。


    “治病?”薛神醫不屑的看著他道,“誰說她這是病了?”


    蕭金衍奇道,“不是病,又是什麽?”


    薛神醫指著蕭金衍道,“你身高七尺八寸,不到八尺,這是病嘛?”


    “當然不是!”


    薛神醫道,“這就是了。她體內寒毒,是自娘胎中帶出來的,能活著就已是奇跡了,既然你不能長到八尺,又怎麽能解決這九寒之體的問題?”


    蕭金衍有些失落,“你的意思是,終究沒有辦法了嘛?”


    薛神醫搖了搖頭,“那倒也不是,據說書劍山青鸞峰下,有一處離火洞,乃天下至陽之地,聚集了無數火精地華,若有緣能得到書劍山上神仙的指點,配上專門的武功,或許有重鑄體魄的機緣。”


    蕭金衍喃喃道,“又是書劍山。”


    東方不亮為了女兒,前往書劍山,不知所蹤,這書劍山上神秘之事頗多,如今江湖上去過之人屈指可數,就連王半仙,每次提到這個,他都故意轉移話題;至於李純鐵,更喜歡用拳頭講道理,蕭金衍問過一次,被他揍得在床上躺了三天。


    薛神醫諱莫如深的望著蕭金衍,“你倆什麽關係,你怎麽這麽關心她?”


    蕭金衍撓撓頭,說,“我也是半路上遇到的,受人之托,收了十根小金……”蕭金衍忽然想起他還欠了薛神醫一大筆錢,連忙改口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當一個大俠的本分,我蕭金衍好歹也是當過武林盟主的人,覺悟總不至於太低吧?”


    薛神醫哂然道,“你們那個所謂的武林盟,連會費都收不齊,還能有什麽覺悟,當年在開封……”


    蕭金衍說都是過去的事了,就不必再提了。


    薛神醫說:“上千兩銀子呢,你說抹了就抹了?”


    蕭金衍見他又要翻舊賬,連忙說,“今天我還救了你一命呢,無緣無故的,你上哪門子吊?”


    “哎!”薛神醫歎了口氣,“我也是被逼得沒法子了。”


    他舉了隻剩下六根手指的手,道:“我號稱六指神醫,二十年前,曾揚言,天下沒有我醫不了的病,解不了的毒,隻要我接下的病人,每醫死一個,就自斷一指。誰料當年的一個死對頭,十天前,找上門來,送來了六種毒藥,以十日為期,要我配出解藥,否則,要麽讓我將醫聖之位轉給他,要麽自己斷掉六根手指。”


    蕭金衍哈哈一笑,“你號稱天下神醫,竟還有人來挑戰你的地位,真是關公麵前耍大刀,魯班七號麵前放導彈,不自量力。”


    薛神醫又道:“當時我自負醫術,答應下來,誰知道,這些毒藥,許多根本不是中原之毒,十日來,我隻解出一種毒藥。今日,便是最後一天了。“


    蕭金衍說,“就算輸了,也不過是再斷五指,你又不用練六脈神劍,一根指頭也照樣能治病救人。”


    “那對頭,便是我的堂兄毒聖薛皮皮,我堂兄天資聰明,醫術高明,若論天賦,恐怕我也難望其項背,可是他在醫術一道卻走偏了,心術不正,又心胸狹窄,為了試毒,竟以活人做試驗,違背倫理綱常,被逐出薛家,若今日我輸給他,將醫聖正宗之位子傳給他,將來九泉之下,又如何麵對我薛家的列祖列宗?”


    蕭金衍點點頭:“所以你想先死一步,提前跟你的列祖列宗打聲招呼?”


    這時,聽到外麵有人道:“堂弟,十日之期已到,我來取回屬於我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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