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後,秦夜嚴肅地和王成浩坐在床頭。


    空氣中還彌漫著燒紙錢的焦臭味,秦夜麵前三道陰靈站著,搓著手笑的諂媚。王成浩麻著膽子坐在他旁邊,想去鋪床又不敢動。


    “你變了。”秦夜痛心疾首地說:“當年在青溪中學,你是何等的威武霸氣。現在呢?”


    王成浩幹咳了一聲:“秦哥……人逢大變,總是會變的……”


    “你看看你,濃眉大眼,海拔一米八,怎麽都是個80分以上的長相,變成小媳婦的樣子要不得……為了鍛煉你的膽量,從明天開始,你負責打水,晚飯你負責買,有問題嗎?”


    有點問題……好像哪裏不對的樣子……然而王成浩還是點了點頭。


    他的大膽,那是對同類,但自從青溪縣出來,他好像就沒怎麽接觸過人類……


    雖然現在已經不是當時在家裏就尖叫出聲,不過……好歹給點適應時間不是?


    他覺得這個提議還是為自己著想的,膽子嘛,要鍛煉才煉得出來……


    嗯……邏輯上毫無破綻……不過還是覺得哪裏有些不對……


    “行了。”解決了麻煩的秦夜揮了揮手,看向前方的三道陰靈:“自己下去還是我送你下去?”


    “大人。”一位娃娃臉的學生陰靈摸了摸腦袋:“那啥……能不能給個紙人什麽的……”


    “附身?還不想下去?”秦夜白了他一眼,好像感覺臉上粘了東西,摸了摸,拇指和食指不停搓著:“不行,規矩就是規矩。”


    “大人……我們死的不明不白的……我、我還想和家裏說一聲。”


    秦夜搓手指的動作更快,不耐煩地說:“無規矩不成方圓,該走就得走。你們知不知道再過一年半載,你們真的要變成惡鬼了?”


    “大人……”


    “但是嘛……”秦夜的手指都快搓到對方麵前去了:“規矩也是人定的……”


    悟性呢?


    看本官這個動作還沒有點基本的悟性嗎?


    三人都愣了,這是……當麵索賄的節奏?


    社會的黑暗麵啊……就連死了也不能逃脫嗎?這個萬惡的人情社會啊……


    “大人……”最高的學生幹咳了一聲:“我們……都是窮學生……”


    秦夜二話不說,轉身拿起鬼頭刀。


    “大人!不能啊!”“網開一麵啊!徽大我賊熟!我可以當帶路、黨啊!”“大人,法外容情啊!我覺得我們還可以探討一下!我每晚給您唱搖籃曲怎麽樣?”


    神特麽的搖籃曲!


    秦夜感覺自己的工作很痛苦,自從上工以來,唯一的土豪王澤敏居然還有個繼承人。其它的要不是開破旅館的,要麽就是隻剩下一身衣服的窮學生。真是想發財都沒個地方!


    不是我想廉潔奉公……是社會逼著我反腐倡廉……


    “大人!我們有冤情!”看著秦夜法不容情的偉岸模樣,一位學生終於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顫聲開口。


    “不要想著拖延,本官允許你先跑三十九米。”秦夜摸著鬼頭刀,剛說完這句話,忽然愣住了。


    冤情……


    這兩個字很low,但是……卻讓他忽然靈光一閃。


    他猛地站了起來,對看得入迷的王成浩說:“去打壺水來。”


    “……等會兒?”王成浩表示看到有比自己更悲催的鬼魂心裏無比慰貼。


    “現在!”


    王成浩鬱悶地提著水壺出去了,秦夜鎖死了門,這才轉過頭來,深深看著三道陰靈。


    “有趣。”數秒後,他已經收斂了笑容,淡淡道:“死多久了?”


    “三年。”學生恭敬回答。


    “三年……有意思……真的有意思……”秦夜若有所思,手指輕輕點著桌麵,仿佛喃喃自語:“隻要是人類,不是自殺狂,死於非命一定會有執念。不過……我看你們並沒有。”


    “居然還成為了這間宿舍的地縛靈,心情非常開朗。和沒死前沒什麽區別……那麽……你們是自願死的?”


    三人齊齊搖了搖頭。


    “不自願死,又沒有任何執念……”秦夜的目光寒了下來,看向窗外夜幕降臨,已經黑下來的校園:“那就隻有一種情況。”


    “你們……死得毫無痛苦,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高個子的陰靈咬著嘴唇,狠狠點了點頭。


    “我不想死。”之前的歡樂二/逼仿佛從他身上消失了,他的嘴唇顫抖著,身形波動得厲害:“但是……我沒有辦法。”


    “我們不知道怎麽死的,也沒有痛苦,仿佛隻是睡過去了……我親眼看到父母來收拾我的遺物……親眼看到我媽哭昏在床上……我就在旁邊,但是什麽都做不了!”


    他的聲音哽咽了起來:“這三年,我們拚命都想知道真相。但是……”


    “但是,你們出不去。”秦夜接著說道:“地縛靈隻能困在生前所在的最後地點,三年,你們的活動空間隻有這裏。這不應該,你們是有執念的,這種執念卻被人壓住了,把你們困在這裏,成為了地縛靈?”


    這間學校……有問題!


    “你們記得什麽?”


    他本來不太指望,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怎麽還會記得死前的征兆?


    然而,他話音剛落,三人齊齊開口:“鑼鼓聲!”


    刷……秦夜的目光深深看了他們一眼,又看向了地板,仿佛要透過地板,看到一樓劉老頭那張幹癟的臉。


    鑼鼓聲……


    “每晚十二點,都有人敲鑼打鼓走上去,然後聽著淩亂的腳步走下來。但是……這裏十二點是鎖門的!”


    “每天……我都能在這裏看到四對濕腳印!就像……就像有人每天在鎖著的門口,直勾勾站到天亮一樣……”


    太巧合了。


    “那是三年前的春天……我們第一次聽到鑼鼓聲的時候,誰都沒有在意。”高個子陰靈咬牙道:“然而,我第二天去問了……其它同學沒有一個人聽到!”


    “隻有我們……我們聽的一清二楚,就像……就像在祝賀誰升官發財一樣,敲鑼打鼓,還有鞭炮和嗩呐的聲音,吵得人根本睡不著!”


    “開始我們以為是誰的惡作劇,但是……沒有,我們整夜整夜地蹲在門口,甚至還安了貓眼!也沒看到一個人!”


    “大人……您能想象嗎……十二點,電燈突然這一層全黑,那種讓人發瘋的死寂中,突兀地響起鑼鼓聲……從貓眼看出去一個人都看不到。卻能聽到,有人的腳步聲……就停在寢室門口!!”


    “我們差點要瘋了!”娃娃臉陰靈回憶起了當時的情景,顫聲開口:“有好幾次……聲音停在門口,點起蠟燭能看到門下麵站著一個人……真的有人!我能看到他門下的影子!但是……但是貓眼上一片空白!”


    “我們報了,沒人信!就在我們準備搬出去的時候……什麽都不記得了。”


    三位學生抽泣了起來。


    花樣年華,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裏,隻能成為踏不出二十平的地縛靈。沒有活人進來,除了每年開學季打掃房間。也沒有人還記得他們,他們是逼著自己快樂。更不敢嚇跑進來的每一個人。


    他們想說話。


    他們想出去。


    他們想知道到底發生麽什麽。


    但是,做不到。


    秦夜若有所思地沉吟了許久:“你們在這裏呆了三年,其它時候還聽到過鑼鼓聲嗎?”


    “沒有,也從來沒有聽人說過有這種恐怖的事情!要不我們怎麽可能住這裏!”


    “知道了。”秦夜指了指對麵:“去那邊呆著,明天我帶三個紙人回來,你們暫住一陣。”


    “謝謝……謝謝大人!”


    他不是濫好心。


    而是……如果說這件事就是徽大的事情,這可是價值百萬的靈異事件啊!


    王成浩打水回來了。兩人在桌上看了一下大學的課程,秦夜陪他討論了一下對方想去哪個社團,時間已經到了十點。


    全國靈異廣播的情況下,晚上天黑以後,整個學校就陷入了一片寂靜。


    沒有操場上的喧嘩。


    沒有小賣部的燈光。


    也沒有熙熙攘攘的自行車。


    除了宿舍樓,隻剩下道路上單調的路燈。夜風吹動樹木嘩嘩作響,如同嗚咽的巨獸。


    整個宿舍樓也一片安靜,沒有人隨便在走廊上喧嘩,仿佛會驚醒什麽可怕的存在一樣,走廊死寂一片。


    王成浩是帶了電腦來的,現在還沒通網,單機遊戲玩了一會兒就感覺沒意思。打著哈欠上了床。秦夜百無聊賴地翻了會兒手機,也睡了過去。


    啪嗒……啪嗒……缺乏娛樂和溝通的黑夜,吞沒了一盞又一盞的燈光,當秦夜陷入夢鄉之時,整個學校,一片黑暗。


    秦夜睡得很安穩。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醒了過來。


    “當……”學校教學樓上,有一隻巨大的鍾,此刻發出一聲悠揚的鍾聲,回蕩整個校園。


    仿佛……敲動活人禁忌,死者天堂的回響。


    午夜零點。


    秦夜準時醒來。


    眉頭微皺,就在他想要繼續休息的時候,忽然之間,一片響亮的聲音傳進耳膜!


    “咚咚咚!!!”首先是三聲沉悶的鼓聲,隨後“咣”一聲清脆的鑼響,下一秒,嗩呐齊鳴!鞭炮震天!


    秦夜輕輕坐了起來,看了一眼床上的王成浩,睡得跟豬一樣。


    他再看向了另一張床上的三道陰靈,對方完全呆滯了,渾身發抖地站了起來,難以相信地看著四周。


    “來了……來了!!”


    “就是它……就是它!”


    “三年前的鑼鼓聲……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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