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盯著床看,厲憬衍知道她的意思,主動說:“你睡床,我睡外麵沙發,不會碰你。”


    慕時歡聞言轉身。


    “換地方。”她要笑不笑地和他對視。


    厲憬衍麵色不變:“不可能。”


    “是麽?”


    “慕時歡,我們還沒有正式離婚,還是夫妻,隻是同住一間房間而已,不是同睡一張床。”克製著胸口沉悶,厲憬衍提醒。


    嗓音很淡,但慕時歡分明從中感覺到了他的不容置喙和強勢。


    恍然間她想起,她怎麽給忘了呢,他不就是個強勢的人麽?


    想要就要,不管不顧……


    唇角的笑意淡了幾分,她沒有再說一字。


    沉默蔓延,氣氛隨之詭異。


    厲憬衍主動開口:“要先休息,還是出去吃東西?”


    “休息,”慕時歡淡淡地扔下一句,轉身走向臥室,關上門前她又說,“希望你別打擾我。”


    “等等。”


    厲憬衍阻止她,而後從行李箱裏拿出了帶來的備用床單替她換到了床上。


    慕時歡站在原地,看著他生疏笨拙的動作,麵上一絲表情也無,情緒更是沒有絲毫的波動。


    高高在上的厲憬衍竟也會做這種事,可以為這樣她就會對他另眼相看麽?


    然而忽然間她卻是想起,還是在北城那次,她別扭地不想睡外麵的床單,這男人特意讓人買了新的過來,那是他還笑她矯情,說不知哪來的壞習慣。


    當時……當時她瞪了他一眼,而後……


    “好了。”


    男人沉沉的聲音忽的將她的思緒拽回。


    他就站在自己麵前。


    “不出去?”一個控製不住,她朝他冷笑。


    厲憬衍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砰”的一聲,門被甩上。


    在原地靜靜地看了片刻,最後,厲憬衍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屋內。


    慕時歡沒有躺在床上,而是走到陽台躺在了躺椅上。


    抬著頭,她睜眼就能看到碧藍如洗的天空,雲轉雲舒,悠閑靜謐。


    慕時歡麵無表情地看了很久,最後還是閉上了眼。


    可她睡不著。


    腦中時而閃過當初北城的點點滴滴,時而劃過他那張臉臉,最後又定格在她拿刀刺傷他的那晚。


    嗬。


    她心中止不住地冷笑。


    一遍遍地在心中逼迫自己不許再想,慢慢的,她的情緒才平靜下來。


    她一躺就是一個多小時,最後實在是肚子抗議得厲害,她才起身離開臥室。


    厲憬衍第一時間聽到聲響,看向她。


    沒有言語,他明白她的意思。


    “出去吧。”他說。


    慕時歡抬腳離開,他便走在她身旁,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他半步。


    慕時歡嫌煩,可心底她又很清楚,她不僅僅是嫌他煩,更是討厭自己今天竟然輕而易舉地被他影響了心情,失去了該有的冷靜。


    不該這樣的。


    最後,她又把一切怪在了男人身上。


    厲憬衍側眸看她,隻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麽。


    “放鬆心情是一天,討厭我排斥我也是一天,既如此,何必和自己過不去,隻是最後四天而已。”目視著前方,他沉聲說。


    慕時歡貝齒一下咬上了口腔內的嫩肉。


    “為什麽不問問自己,非要勉強我,折騰我算什麽?”終究是沒忍住,她看著他嘲諷,一點也沒有再掩飾自己的心情。


    厲憬衍站定。


    周遭人來人往熱鬧非凡,不少人和他們擦肩而過,隻他們站在原地對視。


    本來該是甜蜜,可縈繞在兩人之間的此刻隻有距離。


    厲憬衍看著她,薄唇撩起:“何必明知故問,我要什麽,慕時歡,你不清楚?”


    她清楚麽?


    她不清楚!


    久違的、以為早就被自己放棄的壞脾氣一下湧了出來,像是回到了當初,慕時歡止不住地冷笑,眼中更是毫不遮掩自己的憤怒和怨恨:“那你呢?明知我要什麽,又何必裝聾作啞!你……”


    “因為放不下你。”


    話音戛然而止。


    明明周圍聲音雜亂,明明他的聲音算是低沉,可偏偏仍是清晰無比地鑽入了慕時歡耳中。


    對視兩秒,她沉下臉收回視線徑自大步往前走。


    但不過幾秒,男人就追了上來,且無論她走得多塊,他總能無比輕鬆的地輕而易舉地跟上,甩都甩不掉。


    慕時歡強烈地想要甩掉他,可就在衝動地想跑之際,她終於再次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究竟被他影響了多少。


    不該這樣的。


    決不能如此。


    否則,不就是如了他的願。


    意識到這一點,像是一桶水將她潑醒,慕時歡煩亂的心情終是徹底平靜了下來。


    她放慢了腳步,沒有再和他“鬥氣”。


    一旦想通,她仍是那個刀槍不入不會被人輕易影響的慕時歡。


    她該是沒有心的。


    厲憬衍自是第一時間敏銳察覺到了她的變化,心尖劃過什麽,他抿緊了唇。


    片刻後。


    “到了。”他對她說。


    慕時歡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竟是一條小吃街。


    又是像極了……在北城。


    她看向男人。


    “吃不了,”唇角微的勾起幾分弧度,她平靜地提醒,“醫生說我的飲食必須清淡,我不想住院。”


    她話音落下的瞬間,厲憬衍喉結突的滾了下。


    他竟然忘了這一點。


    “抱歉,我們換地方。”克製著想要衝出來的某股情緒,他沉聲說。


    慕時歡神色不變,似笑非笑:“好啊。”


    厲憬衍看了她一眼:“這邊走。”


    回想著腦海中記憶,他直接帶她去了坐落於巷子深處的一家私廚館,素食和粥最是有名。


    不是飯點,人不多,空位很多,兩人最後窗邊入座。


    “想吃什麽?”厲憬衍把菜單遞給她。


    慕時歡掃了眼,隨便點了份粥。


    厲憬衍見狀,又點了幾樣她愛吃的。


    慕時歡恍若未聞,不執一詞。


    因為沒什麽顧客,所以點的東西上的很快,沒一會兒便上齊了。


    慕時歡正要拿勺子舀一勺。


    “小心燙。”男人的聲音傳了過來。


    慕時歡看到不曾看他一眼,自是沒有理會,沒曾想看著不燙的粥一入口竟是燙得很,燙得她想也沒想就鬆開了勺子。


    “水。”


    男人的手伸了過來。


    下一秒,杯子放在了她麵前。


    慕時歡沉默兩秒,到底還是沒和自己過不去,拿起杯子喝了水,涼意衝淡了那點兒燙意,沒一會兒,一切恢複正常。


    “謝謝。”放下杯子,她客氣又淡漠地說。


    厲憬衍沒有接話,依然是讓人看不透的表情,隻是胸口似有暗湧在翻滾。


    很沉,很重。


    之後兩人誰也沒有再說話。


    ……


    吃完後,兩人離開。


    慕時歡走在前麵,沒曾想腳下一個沒注意,身體竟是往前要摔倒,而這時恰好又有一群人要進來。


    一隻手在下一秒摟住了她的腰。


    如在機場一般,她被男人摟到了懷裏,避免了狼狽摔倒。


    進來的人群和他們擦肩而過。


    她和男人緊密相貼,嚴絲密和。


    他溫熱的呼吸噴薄在她脖頸處,沉暗的眸則盯著自己。


    慕時歡麵色不變,下意識抵在他胸膛前的手推了推,想要站直。


    男人卻拉住了她的手。


    下一秒,他直接牽著她離開,強勢的,絲毫不給她掙脫的可能。


    慕時歡平靜地看著被他握著的手。


    最終,她沒有掙紮。


    詫異的是厲憬衍。


    他早就做好了她排斥他的準備,沒想到……


    詫異過後,是深深的眷戀。


    太久了,太久沒有再這般牽著她的手,且她沒有排斥他。


    肌膚相觸的瞬間,從前種種一一劃過腦海,隻有她能帶給他的感覺跟著浮現。


    這一刻,他想貪戀到永遠。


    ……


    兩人到了雲城的一條曆史悠久的古街。


    慕時歡一眼就看到了橫亙在古街兩旁的一條河流,河流上有不少船隻悠悠前行,船隻上坐著人,應該是和他們一樣外來的遊客。


    水很清澈,一眼能看到底,還有魚兒在水中歡快地遊來遊去。


    一片悠悠景象。


    慕時歡望著,心髒竟是不受控製地蜷縮了下,又像是有根針突然刺了下。


    尖銳疼痛蔓延,隨之一起的,是恐懼。


    一種似乎是悄悄潛藏在她內心深處的恐懼,平日裏不見出現,但當它出現,必然伴隨著不願麵對的回憶。


    比如——


    一年前她被綁在車裏,連人帶車一起摔入江水中,冰冷刺骨的水將她淹沒,窒息感覺緊緊將她包圍。


    絕望濃厚。


    再比如——


    出現在她夢中的那張臉,被人摁在水中。


    而當那個夢有些清晰時,隨之而來的是之前在她公寓裏接到的神秘詭異電話,那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異常的清晰,猶如在耳。


    慕時歡一瞬不瞬地盯著水麵,很想忍住,但身體仍是不受控製地微微僵硬。


    厲憬衍緊握著她的手,自是第一時間察覺到了她的異樣,或者說,在她看向水麵的時候他就意識到了什麽,思緒亦被拽回了一年前她出事那天。


    不想讓她回憶,他握了握她的手,低聲說:“走吧。”


    慕時歡卻是沒動。


    厲憬衍皺眉,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她轉過了頭,迎上了他的視線。


    四目相對。


    慕時歡掀起唇角,輕描淡寫漫不經心地說:“我想坐船。”


    她想坐船,她想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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