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時歡仰起了臉。


    男人眸色幽深,薄唇緊抿,下顎線緊繃,像是在極力克製著什麽。


    可他究竟在克製什麽呢?還有什麽需要他克製的?


    慕時歡笑了。


    “厲總,”唇畔微勾,她懶懶地問,“怎麽,聽不下去了,想對我動手麽?”


    作勢低眸瞧了眼自己的雙手,繼而重新看著他,她淺笑著問:“是想抓我的手讓我手腕廢了呢,還是捏住我的下顎讓我吃痛,亦或是……”


    黑白分明的眸裏毫不掩飾那股嘲弄諷刺,她再開腔,字字涼漫刺人:“撕了我的衣服,就在這裏強要我,用這種手段讓我臣服,嗯?”


    厲憬衍終究是沒忍住。


    “我在你心裏是這種人?”他問,每個字都是從喉骨深處硬生生擠出來的。


    極啞。


    慕時歡挑眉:“難道不是?”


    她仍是笑著的,隻是那笑意絲毫不達眼底,反而刺骨得很。


    她從來都有這種本事。


    厲憬衍沉沉地望著她,眼底暗色翻湧,似要全部衝出來一樣。


    “厲總,”慕時歡彎了彎唇,又輕描淡寫地提醒,“我現在渾身是傷,是個廢人呢,厲總再怎麽樣,也不會禽獸到這種地步,是吧?”


    厲憬衍聽著卻是笑了,冷冽薄涼,同樣毫無溫度可言。


    “不是認定了我就是那種人?”他發問,“既然是那種人,禽不禽獸又有什麽區別?是不是禽獸,在你心裏也不會變化,不是麽?”


    慕時歡點頭:“說的也是。”


    話鋒一轉,她笑容加深,字字戳心:“可怎麽辦呢,就算厲總想,我也沒辦法配合呀,畢竟你一碰我我就覺得惡心想吐。”


    心髒重重蜷縮,又在她親手的動作下沒一處完好。


    早是鮮血淋漓,無法痊愈。


    厲憬衍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周身的寒意越聚越多,整個人像是從地獄裏而來似的。


    氣氛,說不出的詭異。


    偏偏這時,房門被打開。


    “時歡。”


    這聲音,厲憬衍記得。


    是在她身邊的那個男人。


    他叫她時歡。


    刹那間,層層厚重陰霾染滿厲憬衍雙眸。


    “回來了?”恍若不見他的臉色,慕時歡側首朝門口方向說。


    鬱臨商走近,點了點頭,隨意看了眼厲憬衍,問:“還沒談完?”


    慕時歡一臉遺憾:“是啊,厲總似乎不願意簽字,我正發愁呢。”


    鬱臨商笑了笑,他一笑,愈發顯得斯文。


    兩個同樣優秀且身形頎長的男人站在一塊兒,一個宛若在陰影下永遠都是黑暗,一個則被陽光籠罩,溫暖得讓所有人情不自禁想要靠近。


    截然不同的兩人。


    “水喝完了?”像是察覺不到厲憬衍周身的戾氣,鬱臨商繼續溫和地問,“再給你倒上?”


    慕時歡點頭:“好啊。”


    很快,鬱臨商去而複返。


    “有點燙,等等再喝。”


    “好。”


    兩人旁若無人地說著話。


    “對了,事情解決了?”慕時歡一直望著他。


    鬱臨商嘴角露出一抹無奈:“正想跟你說,這幾天沒辦法陪你了,那邊出了點兒問題,我必須親自回去解決,機票已經訂好了,等下就走。”


    慕時歡茫然:“這麽快?”


    鬱臨商輕笑著,聲音低了幾分,更顯得溫和蠱惑人心:“舍不得我?”


    慕時歡的臉分明紅了。


    “你說呢?”她反問,眼中多了幾分嬌俏意味。


    看著……讓人心神恍惚。


    鬱臨商眸色變深,他伸手,作勢就要摸上她的頭發。


    幾乎是同一時間,一隻手將他手腕扼住。


    力道極重。


    像是……要將他的手擰斷一樣。


    鬱臨商神色不變,依然微笑:“厲總這是什麽意思?是我和我女朋友說話影響到你了嗎?”


    女朋友……


    刹那間,一股強烈的但無法言說形容的情緒倏地從內心深處湧出,一下將厲憬衍淹沒。


    他冷笑:“鬱臨商……”


    鬱臨商微訝,隨即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看來厲總已經調查過我了。”


    突兀的手機鈴聲忽而響起。


    是鬱臨商的。


    他朝厲憬衍笑了笑:“厲總還不打算鬆手嗎?時歡不喜歡粗魯的男人,另外,武力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頓了頓,他索性轉頭看向慕時歡,眼神溫柔地說:“時歡,幫我拿下手機,嗯?”


    “好啊。”慕時歡回答得毫不猶豫。


    說著,她就要作勢起身。


    厲憬衍猛地鬆手。


    猝不及防,鬱臨商後退了兩步,但好在反應及時,他迅速穩重了身形。


    “厲總身手不錯。”他意味深長地說。


    說罷他也沒看他的神色,低下了頭拿出手機。


    “在催了,”他看著慕時歡說,“時歡,我必須要走了。”


    慕時歡點點頭,沒有看臉色極度難看的厲憬衍一眼:“要我送你下去麽?”


    此話一出,厲憬衍隻覺渾身的神經都被攥緊並削斷了,他一瞬不瞬死死地盯著麵前淺笑宴宴的女人,想說話,偏偏喉嚨口像是被突然堵住了似的發不出任何聲音。


    “不用,你身體不好,”鬱臨商眼底的笑意深了幾許,再開口的時候,他的語調更溫柔了,“我已經讓於喬過來了,在我回來前她會二十四小時貼身保護你,有什麽你直接跟她說,不用擔心。對了,別忘記每天都要吃藥,有任何不舒服及時告訴我。”


    “每天我會抽空給你打電話,隨時聯係。”他補充,“會盡快回來,等我。”


    慕時歡笑靨如花:“好啊。”


    “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到了跟我聯係。”


    “好。”


    鬱臨商走到一旁拖過自己的行李箱,想了想,又說:“時歡。”


    “嗯?”


    “元旦快樂。”


    慕時歡眉眼彎彎:“你也是。”


    鬱臨商又看了厲憬衍一眼,笑意不減:“厲總,元旦快樂。”


    隨著輕微的關門聲,房間你終於重新隻剩下了兩人。


    視線所及,她的嘴角還噙著笑,和麵對自己時分明不一樣。


    對鬱臨商是真心實意,是開心是輕鬆,對他,唯有涼薄諷刺,以及虛情假意。


    “他是誰?”厲憬衍聽到自己沉而緊繃的聲音,於他而言是完全沒有水準的一句話,就如同當初他問她愛他麽能愛多久一樣。


    完全不該是他會說的話。


    可,他還是說了。


    從來都是如此,他隻有在她麵前失控,所有的失控都隻因為是慕時歡。


    慕時歡仰著臉看他,嫣紅的唇微微張合,吐出一句:“厲總是耳朵不好麽?不是聽見了,他說我是他女朋友,自然,他就是我男朋友啊,等厲總簽了字,他就是我未婚夫了。”


    她說著,眯眸淺笑:“厲總,簽字吧。”


    胸腔處的情緒已然壓著厲憬衍快要爆炸,渾身上下每個角落似乎都有烈焰在熊熊燃燒,越燒越旺,無法熄滅,更無法發泄。


    唯有承受。


    “讓我成全你們?”居高臨下地盯著她,他忽的就扯唇笑了,“慕時歡,你當我什麽,嗯?”


    慕時歡看著他。


    “厲憬衍,”笑意一點點地收斂,她輕描淡寫但眼神極其認真地說,“我不愛你了。”


    心尖驀地顫了下!


    鈍痛蔓延。


    黑色短發下,男人那張本就陰鬱的臉此刻因她的話頓時下降到了冰點,滲人無比,而他的雙眸裏,寒意深深,已然結出了一層冰。


    垂落在身側的一隻手手背上青筋畢露,像是隨時會爆出來,陰暗更是從他骨血深處溢出。


    慕時歡的唇重新勾出了幾分笑容,眼底眉梢間染上了明豔肆意的嫵媚。


    她說:“從我被厲克周綁架,被人用槍指著腦袋,被雙手雙腳綁住扔在車裏,在我看到最需要的你遠在其他城市為了救你的白月光拚命時,那一刻開始,我就不愛你了。”


    “厲憬衍,”她再叫他的名字,依然毫無溫度,“活了這麽久,我最後悔的事,便是愛上了你,如果當初沒有愛上你,我不會逼你娶我,我父親……不會為了幫我完成心願得罪你,到最後也不會死。”


    “而我,在床上躺了幾個月,渾身不能動沒有意識的時候,卻依然能清楚回憶那份傷人至深的絕望,你看,多可笑啊,都醒不來還記著呢。”


    每說一句,她唇角的笑意便加深一分,但似乎她永遠說的都是和自己無關的事。


    “直到被撞下去的前一秒,我還在想,”她頓了頓,“在想你會不會出現,或者……你安排在我身邊的人會不會出現,可沒有,什麽都沒有。”


    “厲憬衍,你知道那天的水有多涼麽?你知道那些水衝進我身體裏的時候那種窒息的感覺麽?知道我渾身上下每個角落究竟有多疼麽?”


    字字輕慢,而她的眉眼間始終染著嫵媚風情,讓人挪不開眼。


    “我怕疼,怕冷,偏偏那一天,那一刻,我全都經曆了,永生難忘。”她就那麽說著,嗓音溫涼刺骨,“厲憬衍,你憑什麽以為,在經曆過你的欺騙,你的利用,你的出軌,我還能再和從前一樣像個傻子那麽愛你呢,嗯?”


    “因為愛你,我失去父親,失去尊嚴,差點連自己的命都丟了,現在啊,我清醒了,不愛了,自然要離婚。”


    “厲憬衍,簽字吧,我們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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