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叔是在準備關門時發現的慕時歡。


    她孤零零地站在那裏,似乎想靠近又猶豫,路燈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朦朧籠罩而下,襯得她格外無助茫然,看著著實讓人覺得可憐。


    明叔心一酸。


    “時歡小姐!”他急急快步走過去,想拉住她的手,但看著她的眼睛又始終沒勇氣,沒幾秒,他眼圈泛紅,“時歡小姐,您……我帶您回家!”


    回家……


    慕時歡睫毛微顫,掀眸望著慕家老宅。


    這是她的家麽?


    明叔心酸地別過了臉,情緒幾度起伏終是下壓,勉強擠出一抹和藹笑容:“時歡小姐,跟我進去吧,老爺……老爺看到您一定會很開心的,說不定病就能好了。”


    “……好。”唇瓣微動,慕時歡啞聲應道。


    明叔喜不自勝,激動得差點掉眼淚。


    慕時歡跟在他身後。


    距離越來越近,突然間,她發現自己心底深處湧出了一股莫名的近親情怯感覺,很強烈,而這種強烈,在看到在院子裏給多肉換盆的老人家時,驟然達到了頂峰。


    身體刹那間僵住,呼吸變得急促,她沒動,任由大腦嗡嗡混亂。


    明叔嗓音止不住地顫抖:“時歡小姐,這就是……老爺,您的爺爺。您……您叫他一聲吧,他能聽見的,一定能。”


    慕時歡動了動唇。


    “……爺爺。”她開腔,嗓音更沙啞了,且不受控製地顫抖。


    明叔伸手抹了抹淚,快步走到慕老爺子麵前蹲下,難以自持地激動:“老爺!老爺您抬頭看看,是時歡小姐,時歡小姐回來了,她來看您了!”


    “老爺……”


    然而,麵前老人始終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對外界的一切仿佛充耳不聞,也感知不到。


    明叔心酸難忍,眼眶漸紅。


    慕時歡看著,隻覺有股無法形容的酸澀將她密不透風包圍,混合著傍晚在墓地時的種種難受,肆意且強烈地折磨著她。


    “爺爺他……”


    明叔頹然地站了起來。


    閉了閉眼,他沙啞地說:“兩年前,在您失蹤的第七天,慕斯年……奪權,蓄謀已久!沒人知道他跟老爺說了什麽,但我知道,老爺就是被他氣病的!老爺……病危了整整三天啊,等醒來……醒來就什麽也不記得了,找了很多醫生,但都沒用。”


    “老爺出院後就一直在老宅養病,由我一直照顧著,看起來我和老爺行動都沒有受到限製,但我知道,慕斯年……慕斯年一直派人監視著這裏!”


    “時歡小姐,”他側頭,眼中盡是隱忍的恨怒,“聽明叔的話,無論慕斯年說什麽都不能信!他就是一隻白眼狼!慕家……慕家虧待他了嗎他要這麽對慕家?!”


    呼吸驟然變得急促,情緒激動下,他猛地用力抓牢慕時歡的手:“就算老爺對他嚴厲沒有親近過,可您父親……少爺是真心把他當兄弟對待,彌補的啊!可他做了什麽?!他就是一隻喂不熟的白眼狼啊!他想毀了整個慕家,包括您!”


    手腕被抓得生疼,但慕時歡沒有出聲,她也發不出聲音。


    明叔沒有察覺。


    “時歡小姐……”哽咽著,他還想再說什麽,但最終還是咽了回去,無力垂下手,他長長歎了口氣,滿滿的不甘纏繞其中。


    麵前老人還在打理多肉盆栽。


    明叔眼眶逐漸濕潤。


    半晌,他別過臉,努力平複心情:“時歡小姐,您是怎麽過來的?晚上不如在家裏住下吧?您的房間一直留著呢,每天都有傭人打掃。”


    他說著就要喊傭人。


    “不用了,明叔,”慕時歡像是才回神,垂下眸,她低聲說道,“我能不能……能不能看看我的房間?”


    明叔哽咽:“當然可以,時歡小姐,跟我來。”


    他說著走在前麵帶路。


    慕時歡跟上。


    對這裏的一切,她仍然陌生,但陌生之中,又似乎有種熟悉將她牽連住。


    沒忍住,她視線緩緩掃過四周。


    胸口,逐漸沉悶。


    ……


    “時歡小姐,這就是你的房間,”明叔將她帶到三樓,幾番欲言又止後到底還是說了出來,“這房間……還是您父親親自設計的。”


    睫毛顫抖,慕時歡抬眸。


    明叔低低歎息,像是不忍:“時歡小姐,我去讓傭人給您做點吃的,您有什麽事叫我就成。”


    說罷,他離開,將空間和時間獨留給她。


    僵著的身體終是動了動,抬腳,慕時歡走進。


    入眼是一派清冷風格,但清冷之下是隨處可見的溫馨,她一樣樣看過去,看得認真緩慢,想試圖在腦中找出曾經的記憶。


    但,始終無果。


    最終,她在床上坐下。


    一抬眸,外麵星空映入眼簾。


    很漂亮啊。


    ……


    明叔神色複雜地在樓梯口站了很久,想到慕時歡那副失魂落魄模樣,他心酸,也愈發不忍,甚至於他有股衝動想衝進去告訴她……


    可到底,他沒有。


    雙手悄然緊握,他轉身下樓回到了慕老爺子麵前。


    “老爺,”他低低歎氣,語氣不無心酸無奈,“您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康複?少夫人雖然答應回來了,可她……時歡小姐又……”


    眼眶酸澀洶湧,他別過臉抹掉眼淚。


    “老爺……”


    然而麵前的慕老爺子全程隻寶貝手中盆栽,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明叔頹然。


    強烈的無奈感覺衝進他的身體,他紅著眼長長歎了口氣,而後,他轉頭,目光看向三樓方向,哪怕他清楚其實什麽也看不到。


    時歡小姐,對不起了,為了慕家,隻能……


    喉結晦澀滾動,明叔在心底暗暗地說。


    ……


    明叔以為慕時歡會在房間內待很久,至少會有一段時間,但沒想到才不過十分鍾,她就下來了,而她的神色比上樓之前更加的惹人心疼。


    “時歡小姐!”明叔擔心上前,想了想,他放柔了聲音說道,“您坐會兒吧,我讓傭人做了您以前愛吃的甜品,很快就好了。”


    慕時歡搖頭:“謝謝明叔,不用了,我……”


    “砰——”


    突然的一聲將她的話打斷。


    慕時歡下意識抬頭望去。


    “老爺!”明叔急急跑過去,上下檢查慕老爺子的手,“您沒事吧?”


    慕老爺子卻是用力推開了他的手,像個不願被桎梏的孩子一般朝慕時歡走去。


    “景州?景州……”


    慕時歡身體倏地僵住。


    明叔先是驚喜,但也不過兩秒,他變亮的雙眼重新變為晦暗。


    “老爺……”他顫抖扶上他的手,聲音不受控製變得哽咽,“她不是景州少爺,她是時歡小姐啊,少爺的女兒,您的孫女……”


    慕老爺子仍是固執地一遍遍地叫著:“景州……景州……”


    慕時歡呼吸滯住。


    她僵在原地,大腦嗡嗡作響之際,雙手突然被猛地用力握住。


    “景州……你回來啦?”


    那力道,大到似乎讓慕時歡承受不住。


    而他每叫一遍景州,就像是在慕時歡心上劃了刀,血淋淋地提醒著她,她的父親是為救她而死的,是她讓爺爺白發人送黑發人。


    唇瓣艱難蠕動,她沙啞難受地說:“爺爺,我……我是時歡,是時歡……我……”


    然而慕老爺子始終自顧自地重複:“景州,公司……公司靠你啦,爸老了,公司……不能倒啊,景州……好孩子,景州……”


    強烈的酸脹和鈍痛襲來,慕時歡太難受。


    “爺爺……”


    話音未落,手上力道陡然消失。


    “你……你是誰啊?”


    就見慕老爺子皺著眉,疑惑地問她。


    慕時歡胸口窒悶。


    “爺爺,我……”


    “哦,我的花我的多肉……”自言自語著,慕老爺子誰也沒看一眼,轉身重新慢悠悠地回到了原處。


    慕時歡愣愣的,發不出聲音。


    明叔眼眶很紅,但還是努力地笑了:“這兩年老爺偶爾也會有這種情況,大約是今天看到了您心裏高興,時歡小姐,您以後要是有空的話,多來……多來看看老爺,好嗎?”


    慕時歡僵硬點頭。


    “……好。”


    聲音很輕。


    明叔望著慕老爺子重新整理起了他的寶貝,忍不住再落淚。


    一番欲言又止後,他微顫開腔:“時歡小姐,如今慕家什麽情況您也看到了,明叔……算明叔求您,一定要把屬於慕家的東西拿回來,好嗎?”


    沒等她說話,他又開口:“別怪您母親今天……少夫人她這些年,其實也不好過,但她心裏是疼您的,”握住她的手拍了拍,他最後說道,“還有,千萬別愛上厲憬衍,那是個沒有心的人,您不是他的對手,啊?”


    當厲憬衍的名字冷不丁鑽入耳中,慕時歡終於後知後覺地想到了來這裏的目的。


    手指攥著,鈍痛難忍,她很想問,然而那些話就仿佛被什麽堵住了似的,怎麽也說不出來,而每每她試圖努力,換來的隻是鈍痛更加強烈。


    “明叔,厲憬衍……”


    ……


    慕時歡由明叔陪著走出別墅的那一刻便看到了幾步外立在賓利車前抽煙的男人。


    他麵無表情,夜色籠罩下更襯得他眸色幽暗難辨。


    四目相對。


    下一秒,她聽到了他淡漠的聲音——


    “慕時歡,要不要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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