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謙在門這邊看了他幾秒,笑了一聲, 收起手機。


    陸時亦大概能猜出來他為什麽笑——昨晚剛說過後座不載人, 今天就把臉送上來挨打了。


    啪啪響。


    但他在薄謙麵前丟臉的可不止一次兩次, 很奇怪地生出一種“薄高管臉皮變厚機製”, 麵對薄高管的時候, 臉皮會酌情自動調整厚度。


    他看著薄謙出來,非常自然、像沒說過渾話般地把頭盔遞給對方,“戴我的吧。”


    “你呢?”薄謙問。


    陸時亦揚揚眉, “帶著人, 你覺得我能開多快?”


    薄謙不置可否,接過頭盔。但很快他就發現,這玩意兒不是光扣頭上那麽簡單的。


    賽用頭盔和民用的不一樣, 安全扣多了幾個。陸時亦看他眉毛有往一起聚的趨勢, 勾勾手指, “低點。”


    薄謙聽話地俯下身子, 陸時亦雙臂環到他頸後, 替他將安全扣一顆一顆扣好。


    這姿勢下,兩人距離極近,薄謙很容易便聞到了青年身上那股淡淡的沐浴露味,摻雜著若有似無的辛辣,好奇道:“晚上吃的什麽?”


    “串串,”陸時亦把t恤揪到鼻子邊,嗅了一下,“味道還沒散?”


    他的t恤不長, 這麽一揪,便露出一截纖細緊實的小腹。肌肉若隱若現,不是紋理很明顯的那種,但配上白淨的皮膚十分紮眼。


    薄謙眼皮一跳,趕緊抓著t恤邊,把他衣服拽了回去。


    陸時亦還沒發現哪裏不妥,用疑惑的眼神看著薄謙。薄謙心道這小家夥真是不識好歹,又動手拉上他夾克的拉鏈。


    拉到脖子,一點都沒剩的那種。


    “這樣就蓋住味道了。”


    說完他長腿一邁,直接跨上摩托後座。陸時亦沒法繼續追問,隻是啟動車子,緩緩滑離博馳。


    在市區內,陸時亦不敢開太快,但他的“不太快”是相對的。


    普通人不太快是沿著馬路邊邊三十碼往前開,陸時亦倒也沿著馬路邊邊,可速度一直控製在限速的最高線,比旁邊的四輪車都猛。


    等出了城區,壓在頭頂一天的烏雲終於散開,露出一輪圓月,伴著幾點星子。比鋼鐵叢林硬許多的風打在臉上、手上,不疼,反而有種真實的觸感。


    ——能讓人意識到自己是具象的,是真實活在這世界上的。


    這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陸時亦側頭問了一句:“怕嗎?”


    “不怕,”薄謙聲音平靜,甚至還能騰出手撫平陸時亦被風吹亂的頭毛,“再快一點。”


    “好。”


    話音剛落,薄謙便見到陸時亦伏低上身,車子猶如一隻被壓抑久了的野獸,低吼一聲,瘋狂地衝了出去!


    即使已過而立,也沒有男人能抵得住機械的轟鳴聲和腎上腺素狂飆的刺激,那是刻在靈魂裏的東西。


    薄謙閉上眼睛,感受著速度劃破空間的快感。眼前筆直的公路似是化成一條延伸到天邊的線,令人忍不住想一直走下去、走下去......一直走到時間盡頭。


    不知道順著這條路走了多久,也不知道現在身處何地,陸時亦看看油表,終於靠邊停下了車。


    “不能再走了,”陸時亦跳下去,砰地一聲把自己摔進路邊的草地,“再走油不夠回去了。”


    一次瘋狂的馳騁足夠消耗掉他大半體力,尤其後麵載著個人,要時刻顧忌對方的安全。現在他胳膊都有點顫,邊揉邊望向天空。


    薄謙瞥了絲毫不拘小節的陸大少一眼,摘下頭盔,也坐到他身旁。


    這男人矜貴,陸時亦從第一次見到他起就知道,略顯意外,“地下髒,你去車上等我五分鍾,我歇一會兒。”


    薄謙不置可否,而是問:“你在看什麽?”


    “星星。”


    薄謙順著他的目光仰頭,“......郊區的星星是比城區的亮。”


    陸時亦“嗯”了一聲,“而且這個角度看的話,是不一樣的。”


    薄謙無法理解躺著看星星和坐著看星星能有什麽差別,頓了頓,拋棄了他尊貴的身份,皺著眉一起躺了下去。


    緊接著他聽到“噗嗤”一聲。


    ——陸時亦沒忍住,笑了出來。


    薄謙立馬明白,自己被這小家夥誑了。先是詫異於他居然有膽子玩自己,然後又覺得自己這麽容易中招有點好笑。


    也忍不住跟著他笑出聲。


    空曠的田野上,荒蕪的公路邊,兩個有錢人仿佛無家可歸的流浪漢,躺在草地上看著天空不停的笑。


    笑聲驚動了剛剛睡著的蟬,蟬不高興了,扯著嗓子朝他們大吼大叫。


    於是等兩人捧著肚子停下來時,蟬還沒停,依舊“滋兒哇——滋兒哇——”


    薄謙被它們煩的不行,扭頭看陸時亦,視線正巧落在那顆六芒星耳釘上,心思一動,“陸同學,你的耳釘......”


    “我母親的,”陸時亦幹脆道,“她走之前......也像這般帶我上山看了一次星星,然後把這顆耳釘留給了我。”


    薄謙沒想到會問出他的傷心事,張了張嘴。陸時亦卻笑著搖頭,“沒關係,她告訴我她並沒走遠,而是變成了天上某顆星星,隻要我抬頭就能看到她。”


    “後來我自己不滿足,想白天也看到她,就打個耳洞把耳釘戴上了......是不是很娘?”


    薄謙立刻說:“不娘,挺好看的。”


    “真的?”


    “真的。”


    說完這句,兩人都沒再開口,靜靜看著天上的星星,不知是想起了誰,又被誰想起了。


    陸時亦油量估算的很準,油箱剩下的油正巧夠到博馳訓練場。


    賽車加的燃油和普通燃油成分比例不同,隻能在專門的地方加,否則會傷到發動機。


    薄謙還有些工作沒做完,需要回博馳,陸時亦便把他送回博馳門口,自己去訓練場加油,然後到改裝間看了一眼。


    車基本上已經改完了,正在做最後的測試和處理。


    簡大勇和簡言測試完車輪空轉速度,一個認為應該加重車身增強穩定性,一個認為木克托賽道大部分障礙可以人為規避,應該以速度為主。父子倆誰都不讓誰,吵的相當激烈。


    陸時亦蹲在程幼婷身邊看熱鬧,看了一會簡大勇才想起來詢問正主,“小鹿,你覺得我們倆誰說的對?”


    “木克托是哪天?”陸時亦問。


    “下周六。”


    “那就周一過去,”陸時亦打開手機看機票,“把賽道情況摸透以後再做決定,今天先回去吧,明天早點過來。”


    木克托山脈在大西北,賽車運過去要兩天多將近三天。如果按周末晚運出,周三送抵並進行賽前檢查算,那他們隻剩下明天和下周四、五兩天的訓練時間。


    而且為了把身體保持在巔峰狀態,賽前一天選手不能太過疲勞,真正能用來訓練的隻有明天和下周四,時間緊任務重。


    簡大勇也深知這一點,好在下周提前去可以踩踩點,不至於抓瞎。


    他跟陸時亦約好明天六點過來,帶著人匆匆回去休息。陸時亦把幾人的身份信息發給阿梁,也踩著車回去了。


    阿梁是博馳分配給他,專門負責協調、調度,以及做各種閑雜事的專員,用通俗點的話講,就是助理一枚。


    前兩天沒比賽,陸時亦沒用到他。這次找運輸車輛、訂機票訂酒店、協調博馳當地分公司接待之類的,都需要他老人家出馬。


    收到他的信息,阿梁第一時間回了個[ok]的表情,又問了陸時亦吃飯口味,喜歡住什麽樣房間之類的小問題。


    陸時亦道:【梁哥,一切從簡。】


    梁啊梁:【知道了,等定完機票給你消息】


    梁啊梁:【還有,周一我會跟你一同去木克托,早上等我接你就好】


    陸時亦出門不喜歡帶別人,也不習慣被人侍候,但一想有些事情阿梁不去真的不方便,還是打字道:【好的,麻煩梁哥。】


    梁啊梁:【別客氣,這都是我分內的事】


    處理完雜事,陸時亦沒去洗漱,繼續拿著手機發呆。


    他不由自主地打開備忘錄,把那些信息從上到下看了一遍,看到關於薄高管的部分,思緒越來越亂。


    本來昨天問薄高管關於“另一半有病”的問題時,他抱著的態度是,隻要薄高管不排斥,他就打算追這個人。


    畢竟碰到一個第一眼就讓他臉紅心跳的人不容易,二十一年來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可聽完薄高管的話後,他又有些猶豫了,腦海裏似是跳出來兩個小人,各自占據一方,爭論了兩天。


    黑色的小人說:“小鹿啊小鹿,世界上一共有七十億個人,一間鍾情的概率是七十億分之一。你好不容易成為這個幸運兒,一定要抓住機會呐!”


    白色的小人朝他吐了口口水:“你有病。”


    黑色的小人說:“有病怎麽了?現在科技這麽發達,小鹿可以用各種方法記住他。備忘錄、微博、朋友圈......再不濟還能用筆和紙,隻要別把他忘了不就可以了嗎?”


    白色的小人又朝他吐了口口水:“你有病,這對人家薄高管不公平。”


    黑色小人身上的火焰被白色小人口水澆熄一半,身形隨之矮了半截,委屈巴巴:“可是這個病不是不能治愈的,報告裏和師姐都說希望很大。”


    白色小人再吐口口水:“希望很大不代表一定能治愈,在沒治愈之前,你還是有病。”


    黑色小人火焰搖搖欲墜,還欲再說。這次不用白色小人吐口水,陸時亦咬了咬牙,自己把那黑色火焰滅了。


    ——白色小人說的沒錯,在沒治愈之前,他就是個病人。


    並且這個病和別的病不同,每周一睜開眼,不論上周兩人相處的多好、多喜歡,薄高管之於他,都淪為了一位陌生人。


    他可以記錄薄高管的身材相貌,可以記錄他對薄高管的感情,甚至可以把他們相處的細節,事無巨細地記錄下來。


    隻是他不敢確定,等記憶清空以後,那些文字會不會變成一頁又一頁蒼白無力的紙。


    他看到這些紙,會不會把它當成別人的故事,永遠無法感同身受。


    這些不確定性,對薄高管都是不公平的。


    誠然,他周三那天因為衝動去撩了薄高管,現在又半途放棄是個巨大的錯誤,是他不對、是他渣。


    但他願意背負渣男這個罵名,也比周一一覺醒來別別扭扭去麵對薄高管,傷了人家的心要強。


    所以,不如趁他們還沒確定關係之前,趁他們還什麽都沒做之前,直接將這段錯誤的姻緣切斷了吧。


    陸時亦看著備忘錄上的字,鼻子越來越酸。


    隨即他仰起頭,將第三條備忘全部清空,徹底刪除,一字不留。


    如果真有緣的話,病好後還能再見。


    “小鹿,你臉色怎麽這麽差,是不是昨晚沒睡好?”


    周末早六點一刻,陸時亦第一次在訓練中遲到。簡大勇看他臉色蒼白,十分擔心地問了幾句。


    “沒事,”陸時亦把路上買的早餐拿出來,分發給眾人,“昨晚睡的有些晚。”


    其實他不是睡的晚,是一宿都沒睡。分完四人的早餐,他又轉頭走到值班室那邊。


    訓練場管理員看著他手中的漢堡,特別意外:“還有我的?”


    陸時亦“嗯”了一聲,“這麽早把你折騰過來開門,不好意思。”


    “嗨,你這說的是哪的話,我們......”


    管理員剛要說“我們薄總交代過,就算你二半夜來訓練也得開門”,話到嘴邊轉了個彎。


    “我們就是為你們服務的,沒事沒事,以後有需要隨時找我,嘿嘿。”


    其實管理員是願意來的,因為隻要在非工作時間內來一次,工資就多給一千塊錢,管理員巴不得陸時亦每天晚上都訓練。


    陸時亦說聲謝謝,回到簡大勇那邊跟他們一起吃。一頓酒足飯飽,熱身完畢後,陸時亦換上賽車服和手套。


    他沒跑過拉力賽,不過有些地下賽在山路舉辦,比如說鳳鳴山那次,不算一點經驗沒有。


    他現在最需要克服的一是體力問題,二是和新車好好磨合。年輕是最好的資本,隻要體力分配合理,七個小時的賽程應該難不住他。


    那麽就剩下車了。


    與公路賽不同,拉力賽需要用到越野車,現在手上這輛就是用他原來的越野車改出來的,隻碰過幾次,手感很生。


    尤其現在大改過之後,跟以前動力、操控性全不一樣,幾乎可以稱之為一輛新車,需要重新熟悉。


    博馳訓練場占地極大,不隻有公路跑道,同樣有模擬拉力賽的障礙跑道。簡大勇道:“小鹿,先上公路測試平地速度。”


    “ok。”陸時亦比個手勢,由簡言掐好秒表,下令出發。


    平地速度測的是車的最高時速,所以陸時亦這兩圈馬力全開,跑回終點後困意散去不少。


    接著是去障礙場地,簡大勇隻跟了他四五圈,就去看gps實時傳回的速度曲線去了,留下陸時亦自己一圈一圈的跑。


    這樣機械而重複的運動一直持續到中午,吃過午餐之後,他立刻回到場地。


    簡大勇看不下去了,“小鹿,你上午練滿五個小時了,現在歇會兒吧。”


    “不用,”陸時亦擺擺手,“我還不累。”


    說完他沒管簡大勇,繼續訓練。就在他以為可以把所有多餘的精力都消耗在訓練中、不再想其他事情時,忽然接到了陸仰止打來的電話。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刪掉備忘錄之後,周一會發生什麽你們知道的吧→還有預告:明!天!失!憶!


    順便和小天使們求一波評論~湯圓寫文時間不長,所以作收比較吃虧,想衝積分榜需要大家幫忙。望小天使們在有空的時候盡量評論十五字以上,能算進積分裏,鞠躬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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