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小男生不僅沒約到夜宵,還被薄老師弄得腦子混混沌沌,後來也不知道說了啥,稀裏糊塗掛了電話。


    做夢也是,薄老師一邊解襯衫,一邊哭著質問他:“咱倆一起吃過一起睡過,不比你跟簡言熟嗎?”


    ......媽的,還是個連續劇夢。


    狗血大戲的那種。


    這一個夢搞得他睡眠斷斷續續,早上起來的時候眼眶發青,比昨天看著更像被吸了陽氣。好在早上就聽到了弟弟的聲音,讓他稍微恢複了點元氣。


    陸仰止撥語音問他:“哥,你今天回不回來?”


    陸時亦不知道該怎麽答:“看情況。”


    “我有一模的成績單要給你看,還有......陽陽,”陸仰止試探著說,“他最近也很乖。”


    陽陽,陸恒陽,他爸陸正原和後母柳茹的孩子,今年六歲,正在上學前班。


    別看陸仰止性子溫吞,心思其實十分敏感,能察覺到陸時亦對陸恒陽感情特殊,幾乎從不在他麵前提這個三弟。


    今天估計是怕他因為三弟不去,才特意提了一嘴孩子很乖,不會惹人嫌。其實陸恒陽比起同齡人來說確實很乖了,陸正原脾氣大,所以柳茹都把孩子教育的小天使一樣。


    “好,我知道了,”陸時亦道,“中午我給你消息。”


    “太好了!”陸仰止特別了解他哥,知道沒拒絕就是大概率會來,聲音雀躍,“那我等你消息!”


    放下手機,陸時亦看了眼時間,上午九點半,大多數洗車行應該都開門了。


    陸仰止猜的沒錯,他確實打算回去。不為別的,他有點想念奶汁蝦仁的味道。


    不過去之前他得把車收拾的幹幹淨淨,至少能讓人一眼看出來他過得很好。


    他拿上車鑰匙,前腳跨出單元門,後腳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影子。


    簡大勇正盯著這頭打哈欠,見昨天被他彩虹屁吹上天的人出來,趕緊抹了把生丨理性眼淚,心酸道:“小鹿,我等你等的好苦啊!”


    “......我讓你等的?”陸時亦麵無表情,“你等我幹嘛。”


    “沒、沒,我自己要等的嘿嘿,”簡大勇挺挺肚皮,“等你吃早飯。”


    “我吃過了。”


    “哎呀,吃過了呀,那要不......你再陪我吃點?”


    陸時亦斜睨著他,心裏隻剩兩個字:佩服。


    他陸某真是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簡大勇,你要是找我有別的事,就趁我沒上車之前趕緊說,”陸時亦往車庫走,“要是勸我報名博馳杯的話,哪來的回哪去吧。”


    打過幾次交道,簡大勇早把陸大少脾氣摸熟了,滾刀肉一般,“找你當然是有別的事啊。”


    “什麽事?”陸時亦問。


    簡大勇露出一口白牙:“陪我吃飯啊!”


    陸時亦無言以對,他生平天不怕地不怕,初中時被十幾個小混混圍毆都沒吭一聲,但最怕的就是這種滿嘴跑火車的無賴。


    到底被簡大勇拉到了小區門外的麵館。


    過了早飯飯點,還沒到午飯時間,麵館裏人不多。簡大勇隨意撿了張桌子落座,抽張餐巾紙把身邊的凳子擦幹淨,從桌子底下踢到對麵,“坐,小鹿,毛細可以嗎?”


    陸時亦:“......我要吃寬麵。”


    簡大勇招手跟老板要了一細一寬兩碗麵,五分鍾後麵端上來,簡大勇把筷子分給陸時亦,隨即唏哩呼嚕地吸麵條,仿佛大早上從郊區坐一個半小時公交折騰過來,真的隻是為了找人陪他吃早飯。


    陸時亦也不說話,靜靜地看著他吃。直到他碗裏隻剩麵湯,才無奈出聲:“說吧。”


    簡大勇笑了笑:“小小年紀,看事情這麽透徹不好。”


    陸時亦挑挑眉,不置可否。簡大勇喝了一口麵湯,“小鹿,你知道我為什麽一直纏著你嗎?”


    陸時亦回憶起鳳鳴山第一次見到簡大勇的場景,“因為我教訓孫昊?”


    “沒錯,就是為了你那番話。”


    簡大勇頓了頓,“2001年,我和同在flash的師兄第一次參加arrc(亞洲摩托車公路錦標賽)......flash你知道吧,現在華國最大的摩托車俱樂部,當時還是個不到十人的小車隊。那是我第一次參加洲際級別的比賽,但經過前幾年沒日沒夜的訓練,以及一點點天賦吧,我拿到了泰國分站的冠軍,那場師兄第三。”


    “回國後,為了保持狀態,我們又參加了許多國內比賽。有時我贏有時他贏,冠軍從沒逃出過我倆手心。我們是所有人的競爭對手,也是偶像,那是我最開心的一年。”


    提起輝煌往事,簡大勇眯了眯眼,眼珠子蒙上一層霧,停了會兒才繼續說:“2002年,我和師兄再次闖進arrc,那時我仍在巔峰狀態。第一站比賽開始前一晚,我和師兄出去喝了一次酒,師兄笑著祝我拿車王,好給我兒子一個最有意義的見麵禮......沒錯,那時我妻子,也就是簡言的媽媽預產期將近,已經快要生了。”


    “我告訴他,他是我最親的師兄,也是我兒子的幹爹,冠軍我拿或他拿沒有區別。他笑著看我,點了點頭。”


    “隨後的幾站比賽中我勢如破竹,而師兄卻發揮的越來越差。最後一站,新加坡站比賽前,師兄又找到了我。我以為要像往常一樣討論戰術......”


    “他卻告訴我,比完這一場,他就要退役了。”


    “那時師兄才三十歲,”簡大勇垂下霧蒙蒙的眼睛,讓人看不清表情,“三十歲啊,正是車手的黃金時間,怎麽可以退役呢?我急的要命,不停追問,可不管我怎麽問他都不說,最後幹脆自己跑出去了。我在新加坡陌生的街頭找了他一宿,天亮都沒能找到。”


    “不過很慶幸,開賽前他帶著他最愛的車,準時出現在了賽場上。然後接下來的事情......”


    陸時亦聽他聲音疲憊,起身從冷櫃中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鬆瓶蓋推到他麵前。


    簡大勇說了聲謝謝,灌了一大口水後,臉色緩和了些,嗓子依然那麽啞,“......後來的事情,車手圈裏的人都知道了,還給我取了個外號。”


    “沒錯,我摔車了――被一個日本車手擠出賽道。”


    “而在日本車手動手之前,師兄開到我身邊,對我笑了一下。”


    昨晚說要退役,並且失蹤一夜的師兄忽然笑了,任是誰心神都要亂一瞬。而在賽場上,這一瞬夠做許多許多的事。


    比方說毀掉一個車手。


    陸時亦查過簡大勇的資料,知道他是在新加坡站慘遭滑鐵盧的,隻沒想到其中竟有如此隱情,忍不住道:“你沒去找師兄問過?”


    “問了,比賽結束、日本車手奪冠軍那一刻我就衝上去問了。”


    “結果呢?”


    簡大勇慘然一笑:“結果啊......結果師兄就說了一句話。”


    “他說,剛才開到我身邊那一刻,是他這輩子速度最快的一次。”


    聞言,陸時亦立刻明白了:“國內那些比賽,都是你故意讓著他,讓他拿幾次冠軍的?”


    簡大勇笑著搖頭:“小鹿,太聰明真的不好。”


    “那後來呢?”陸時亦問,“你又為什麽離開賽場?”


    “因為......”簡大勇把剩下的水喝光,塑料礦泉水瓶被捏的吱吱直響,“因為那次比賽之後,我回國的飛機剛落地,就接到了醫院那邊的消息。”


    “我的妻子......因為難產過世了,隻給我留下一個不到五斤重的男嬰。”


    剩下的話太殘忍,陸時亦示意簡大勇不必再說,他已經能猜出大概。


    ――作為冠軍都能拱手讓給師兄的人,簡大勇並不在意能不能得到亞洲車王,去參加arrc無非是為了延續和師兄一起獲得勝利的快丨感。


    不過師兄技術不如他,想幫兩人、幫flash拿到金杯,隻能靠他自己努力。他也很爭氣,拿到了除最後一站外所有冠軍。


    可就在即將大滿貫之際,他最敬愛的師兄居然夥同外國車手一起設計他。他不僅沒給兒子拿回最有分量的出生禮物,還失去了摯愛的妻子。


    從此再也找不到比賽的意義,心灰意冷之下,也就選擇遠離那個傷心地,專心撫養孩子了。


    “小鹿,我知道我不討人喜歡,也知道我的缺點在哪兒,”簡大勇深吸一口氣,“就像當初我從不關心師兄的心態,直到他要退役才開始慌張一樣;我也從未關心過你為什麽玩車,又為什麽不願意參加比賽,隻是一味纏著你、推著你往前走。”


    “所以,”簡大勇起身鄭重道,“我來找你,不是為了繼續遊說你報名博馳杯的,而是來跟你道歉的。”


    他背脊挺直、神情認真,褪去嘻嘻哈哈的猥瑣中年人外殼,依稀間透出一絲多年前亞洲車王的風采,鄭重地躬下身子。


    隻躬到一半,便被突然伸到麵前的手打斷了。


    那隻手纖細白皙,掌心紋路分明。五指指尖皆磨出一層薄薄的繭子,食指與中指微微用力,夾著一張身份證。


    身份證上的青年輪廓鋒利,眉眼張揚,不知道還以為是哪個大明星證件泄露了呢,簡大勇打量片刻。


    “別他媽看了,”陸時亦惡狠狠道,“趕緊起來,別折我壽。”


    “哦。”簡大勇直起身子。


    隨即陸時亦把身份證塞到他手裏,“拿著。”


    “啊?”他一頭霧水。


    “......我讓你拿著,”陸時亦感覺這輩子的耐心都要在簡大勇身上耗光了,眉毛皺成一團,“然後回去報名,ok?”


    簡大勇更懵:“報名啥?”


    陸時亦:“......博馳杯!”


    拿到陸時亦身份證的簡大勇,如同苦苦等了五十年、終於等到情人歸來的怨婦一般,開心與痛苦交織兩重天,最後冒出來一句話:“小鹿,你騎車送我回修配廠唄。”


    陸時亦從牙縫裏擠出一個滾,“我後座從來不載人。”


    於是簡大勇就抹著眼淚滾了。


    目送簡大勇滾遠,陸時亦去車庫,推出那輛虐過孫昊孫乾兄弟倆的小鋼炮。手在六芒星標誌上輕輕刮了幾下,按照原計劃找洗車行洗車。


    他這車金貴,洗車行活便要幹的更仔細些。洗車沒什麽好看的,他走到門外,點了一支煙,拿出手機。


    微信界麵上,唯一沒退出的群裏,簡大勇正在實時轉播今天戰況:【同誌們,做好準備,小鹿同意參加博馳杯啦!】


    程幼婷第一個出來歡呼,簡言也象征性地發了個【。】,周d不知忙著送外賣還是怎麽的,從群成立開始根本沒露過麵。


    刷表情包歡呼過後,程幼婷想起昨天遺留的問題:【那咱們車隊到底叫什麽吖?如果以集體報名的話,怎麽也要有個名號吧。】


    勇往直前:【你再想想。】


    陸時亦盯著屏幕,盯了五分鍾也沒見他程兒姐提出任何有效意見。


    cc:【不行,太難了,要不讓小鹿來吧[對手指]】


    陸時亦嗤笑,這車隊什麽意思――車手是他,報名選手是他,用他的車,現在名字都要他來取。


    幹脆叫“陸時亦與四個勤雜工”算了。


    陸時亦動動手指:【叫dy車隊】


    cc:【??小鹿,你是認真的??】


    lu:【嗯。】


    cc:【這也太接地氣兒了吧!】


    勇往無前:【這也太接地氣兒了吧!!】


    簡言不愧為學霸,概括能力非常強:【土。】


    然而,眾人吐槽過一輪,也是程幼婷第一個出來說:【不過貌似還挺……嗨的?】


    言:【+1】


    陸時亦發了一個攤手的表情,等著看簡大勇的反應。很可惜簡大勇並沒做任何反應。


    而是偷偷把群聊名稱改了。


    從今天、此時、此刻開始――


    dy車隊,揚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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