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雲同誌,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丁朝武臉色一沉,看著陸青雲不悅的說道。


    麵對這位語氣十分不悅的省紀委書記,陸青雲還是要對他保持一定尊敬的,畢竟對方不管是年紀資曆還是職務上,都遠遠高於自己,微微一笑,陸青雲平靜的說道:“丁書記,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不管馬春和是死於自殺還是他殺,現在把這件事公布出去,都沒有好的效果,畢竟他還有同夥在外麵,如果貿然公布死訊的話,很有可能讓他的同夥全都隱藏起來。”


    丁朝武麵色一鬆,點點頭沒有說話,陸青雲說的確實有道理,這個時候如果公布馬春和死亡的消息,很有可能會讓不少他的同夥銷聲匿跡,並不利於案件的偵破工作。


    “那陸青雲同誌你的意見是?”丁朝武看著陸青雲,不解的問道。


    陸青雲道:“暫時不對外公布,等到關福吉等人的案子結束之後再公布。”


    “那就這麽辦吧。”丁朝武一錘定音道。


    劉斌看著陸青雲,仔細琢磨著他的話,卻總覺得自己這位小老弟似乎在隱藏著什麽。


    事情既然已經調查完了,陸青雲自然要返回清江市,郭寶玉自然不會跟他一起走,不過這位省紀委的副書記卻是專門送了送陸青雲。


    身邊沒有別人,郭寶玉和陸青雲站在一起,看著不遠處的清江。


    郭寶玉道:“陸書記還有話沒說吧?”


    陸青雲一笑:“郭書記客氣了,我怎麽可能還有話沒說呢,該說的早就說完了。”


    郭寶玉的臉上露出一縷神秘的笑容道:“我當年參加過中紀委的處級幹部培訓,林書記告訴我們,紀委幹部要時刻以黨和人民的利益為重。”


    眉頭一緊,陸青雲看著對方久久不語。


    看到陸青雲這個樣子,郭寶玉笑了笑:“陳書記說了,讓我有事情直接跟你溝通。”


    “呼。”長出了一口氣,陸青雲想不到郭寶玉竟然是陳彬的人,怪不得他對自己這麽客氣。


    想了想,陸青雲說道:“曹天齊這個人很奇怪啊。”


    郭寶玉一愣:“奇怪?”


    陸青雲道:“是啊,咱們也了解了其他同誌,在別人眼裏,這位曹處長可是一位性格溫和的敦厚長者,為什麽在馬春和麵前就變成了暴力分子呢?”


    郭寶玉眉頭緊鎖:“你是說他打人的時機不對?”


    陸青雲一笑:“我們查過那個監控錄像,晚上負責巡視的人是曹天齊,按照他的說法,他半夜巡視的時候竟然沒發現馬春和吊在門框上,你不覺得奇怪嗎?”


    郭寶玉道:“可是按照法醫說的死亡時間,那時候確實曹天齊沒辦法發現,而且當天晚上還有丁書記也跟著巡視了,不也沒有發現麽?”


    陸青雲沒有說話,有些東西自己可以臆測,但是卻不能夠說出來。


    看著郭寶玉,陸青雲接著說道:“你們辦案的時候,動手打人的情況多麽?”


    郭寶玉苦笑著搖搖頭,無奈的說道:“我們又不是暴力機關,怎麽可能沒事打人呢?公安機關抓捕的犯人很多都是那種幾進幾出,絲毫不把吃牢飯當成一回事的死硬分子,對於這種人不上一點手段的話,是別指望他們招供的。我們雙規的人,大部分身份都很特殊,都是那種舉手投足之間呼喝別人的家夥,這種人一旦淪為階下囚,那種心理落差是難以承受的,根本就不用我們上手段,對方的情緒就已經十分低落了,有的人甚至於還要我們紀委的辦案人員來開導。”


    陸青雲點點頭,想到了一個曾經看到過的觀點,微微一笑道:“那是因為他們骨子裏麵因為長時間的掌權,已經對權力產生了依賴,而一旦失去了權力之後,這些人就會產生巨大的不適應。在這些人的精神世界當中,權力才是他們生存下去的支柱,一旦支柱崩塌,那心理崩潰也就是必然的了,這是毫無疑問的。”


    郭寶玉點點頭:“確實如此,所以我們紀委在辦案的時候根本不用太多的手段,隻需要把事實跟對方講清楚,告訴他一個殘酷的現實,那就是原本可以讓他呼風喚雨的權力此時已經不再屬於他們了,基本上這樣子之後,多數雙規對象就交待問題了,剩下的也是那種嘴硬派,對於這種人我們隻要跟他耐心的磨下去,基本上也沒有問題。我不否認也會有一點手段,但是像曹天齊這樣的老同誌,似乎沒有出現過因為跟犯人吵架而對犯人動手的事情。”


    說著說著,郭寶玉愣住了,看著陸青雲道:“你覺得曹天齊有問題?”


    陸青雲一笑:“我小時候很喜歡吃沐陽一家有名的涼拌麵,每次上街的時候總是拉著我媽去吃,有一天路過那裏,我忽然沒有要求吃麵,我媽很不理解,問我是不是生病了,為什麽不吃麵,我給她的答案是我想要吃肯德基。”


    郭寶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看向了陸青雲:“能夠改變一個人習慣的力量,除了更大的引誘之外,似乎並不多。”


    陸青雲見他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便不再多說什麽,隻是看著正在開化的江麵道:“四月份了,2007年是清江市的多事之秋啊,郭書記,你說奇怪不奇怪,上初中的時候老師就告訴過我們,一個昆蟲如果死亡了之後,按照反射神經的原理,這隻小蟲子肯定還會在掙紮一段時間的。可說來奇怪的是,馬春和死了之後竟然沒有劇烈掙紮過,要知道他是在門框上吊死的,一個人在臨死之前早就失去了理智,他是用多麽強大的意誌力控製著自己的腳,讓腳不去踢近在咫尺的門啊。而且更有意思的是,他掙紮過,但是卻連身邊的看護人員都沒有驚醒,這又是多令人費解的事情啊。”


    郭寶玉的臉色有些不自然,訕訕道:“我們也碰到過同樣的事情,一個房間裏好幾個人都不知道,其中一個人就上吊死了。”


    陸青雲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是嗎?那是我外行了。”


    眼看著陸青雲離去,郭寶玉的臉色卻嚴肅了起來。


    陸青雲的話很明顯,他在懷疑著什麽,卻不願意揭開這個蓋子。而郭寶玉更清楚,陸青雲懷疑的東西絕對不是空穴來風。曹天齊為什麽無緣無故跟馬春和發生衝突?一個在紀委工作多年,比他郭寶玉進紀委還早的幹部怎麽可能不知道工作紀律,紀委辦案的時候有多少雙規對象口出不遜過,連郭寶玉自己都記不清楚了,跟曹天齊共事多年卻第一次聽說他動手打人,這裏麵是不是隱藏著什麽秘密?


    還有陸青雲的第二個懷疑,就像陸青雲說的一樣,就算是個動物,在死亡的一瞬間也會拚了命的掙紮,那不是因為有人控製,而是因為身體對於求生的本能。可出乎意料的是,按照法醫的說法,馬春和的掙紮是極其細微的,甚至於連同屋的兩個看守都沒有驚醒,更不要說其他同一樓層的人了,這是為什麽?更加奇怪的是,那兩個看守不約而同的談到一個細節,那就是自己在馬春和死亡當天夜裏都很困,難以抑製的疲倦讓他們不由自主的睡著了,甚至於馬春和也是早早就睡下了。


    想到這裏,郭寶玉覺得自己似乎捅開了一個神秘的大門,而這大門的背後,是一張龐大的網絡。就好像自己麵前的清江一樣,春暖花開,眼看著就要萬物複蘇了,原本冰凍著的江麵也漸漸的花開了,露出冰麵下的清水。


    想到這裏,他拿出自己的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陳書記嗎?我是郭寶玉,有重要的情況向您匯報……”


    ………………………………


    ………………………………


    “現在老郭應該跟上麵匯報了吧?”陸青雲坐在車裏麵,嘴角泛起一絲笑容,暗暗的想道。


    他又不是傻子,種種證據顯示馬春和很有可能是被他人謀殺的,而且這個策劃者還有可能是專案組內部的人,陸青雲如果貿然這個時候揭開黑幕,很有可能就會把那幕後主使的目光吸引到自己的身上,這幾年的官場混下來,陸青雲早就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做任何事最好都要謀定而動,否則的話就容易被對方翻盤。


    而且陸青雲有一種直覺,這些疑點自己既然能夠看出來,那在紀檢單位工作了多年的省紀委書記丁朝武怎麽可能看不出來呢?


    但是令人不解的是,丁朝武卻一力主張把馬春和一案定為自殺,這就讓陸青雲的心裏麵更加的疑惑不解了。


    事出反常既為妖,陸青雲不敢想象能夠讓省紀委書記,堂堂副部級官員都選擇睜眼不見真相的力量是什麽,但是他卻能夠確定一點,這個勢力不是自己正麵所能夠抗衡的,畢竟馬春和在如此嚴密的狀態下尚且被殺,對方真要是惡向膽邊生,鏟除自己也不是什麽難事。


    陸青雲很怕死,他也是個普通人,在麵臨生或死的選擇的時候自然也會想辦法保存自己,但是良知又告訴他不能夠放過這些隱藏在幕後的壞人,所以,陸青雲在知道郭寶玉是陳彬的人之後,臨時做出了一個決定,既然自己搞不定對手,那就讓更高一級的人去搞定好了。


    有時候,正麵做不了的事情,可以迂回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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