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留在醫院,我先走了。”


    蘇寒說完這句話,就真的走了,留君千墨一個人在醫院可憐得很。


    原本蘇寒前腳剛走,君千墨後腳也想溜回家,畢竟這麽點小傷對他來說根本不值一提,但是,他又想看看明天蘇寒會不會因為擔心他的傷勢來醫院看他?


    對了,他手機還掉在蘇寒車上了,故意沒撿回來,嗯,明天小家夥一定又會出現在他麵前了。肯定會來醫院看他,順便將手機還給他啊。


    如此一想,君千墨就不走了,在醫院窩了一晚。


    當天晚上,蘇寒回到家之後,已經很晚,接近淩晨了,她打開手機,閨蜜冷玥沒有像往常一樣跟她報平安,說晚安。


    蘇寒想打電話過去確認一下,又覺得自己太草木皆兵了,明明親自送冷玥先回的家,看著她下的車,那個小區很安全,幾步路而已,能出什麽事?


    時間這麽晚了,冷玥估計早就睡了,隻是忘了給她報平安而已。


    蘇寒覺得這樣的推算合情合理,就沒有淩晨再打電話騷擾閨蜜。


    *


    第二天,是秦戈表情有些凝重地給君千墨送來的手機。


    君千墨板著臉接過手機,心裏挺不是滋味的。


    小家夥真的一點也不擔心他,一點也不待見他,不想看到他,不親自送手機過來也就算了,還特意讓秦戈這個妥妥的情敵給送過來……


    紮心啊。


    一大清早這是要給他添堵呢。


    君千墨語氣沉悶地問:“蘇寒呢?”


    秦戈回答:“冷玥出事了。”


    那個,昨天剛跟蘇寒說,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溫柔善良如江南煙雨裏的美麗女孩子,出事了。


    *


    昨晚冷玥剛下車,司機載著蘇寒、君千墨剛離開不到一兩分鍾,她才轉身,麵帶微笑準備回去休息的時候,離她的家那麽近的地方,身後突然一股猛力,她被捂住嘴角,被三個人,拖拽著,拉到了昏暗的死角小巷……


    混混季濤痊愈出院幾個月了,一直安分守己沒動靜,都以為他被打怕了,再也不敢惹麻煩了,其實心裏盤算著呢,陰狠著呢。


    前段時間蘇寒和冷澈將這朵小花兒保護得太緊,一天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輪流派好幾批人保護她,今天,終於落單了!


    哪怕隻是幾分鍾的時間,逮到手了就跑不掉啦。


    混混興奮地叫囂著。


    就是這個女人,讓他在學校丟盡了臉麵,讓他被打到尿失禁,斷了肋骨,像活死人一樣在醫院躺了那麽久。


    嗬嗬,都以為他出院之後不敢追究了麽?


    從小到大,爸媽寵著,爺爺奶奶慣著,家裏有的是錢,就連這所音樂學院都有他們家一大半的股份,他要什麽得不到?!


    就是這個女人,自命清高,給臉不要臉,找死!


    這女人當初對他多不屑一顧啊,看見他就遠遠躲開,結果呢,操特麽的,還不是小小年紀就交了男朋友,還害他被毒打!


    裝什麽清純!


    他季濤咽不下這口氣!


    成為破鞋之後應該就沒哪個男人再要了吧?哈哈,想象就覺得痛快。


    聽說這妞在他住院期間成為了音樂學院的大紅人,長相好,專業好,馬上要第一個簽約,正式進入大的唱片公司了?


    嘖嘖,老子他媽倒黴透了,誰敢有這樣的好運氣!


    想要將之摧毀的欲念越來越高,根本抑製不住啊!


    季濤讓兩個兄弟抓著冷玥的頭發,把她扯到早就提前踩好點的地方,辱罵,扇耳光,踢打,瘋了般對她發泄所有的不滿。


    “不就這張臉能看麽?毀了!”


    那個叫季濤的惡魔,拿出一瓶液體,將她摁倒在地,對準了她的半張臉,嘩的一下就潑了上去……


    疼。


    被焚燒的疼。


    錐心蝕骨般的疼。


    毀容的少女倒在地上生不如死,可那群惡魔還不放過她。


    是誰說:“哥們,真不該急著毀容啊,這樣看著半邊臉太特麽恐怖了,誰還有興致啊!”


    又是誰說:“對啊,應該讓大家先辦事,最後的時候再潑硫酸啊!”


    季濤說:“她讓老子出盡洋相,老子等了幾個月就為了出這個惡氣!想混娛樂圈,老子當然先毀了她最重要的臉!老子等不了!你們也少在這挑三揀四口是心非,女人特麽蓋住臉還不都一個樣!”


    有人垂涎地附和道:“嗬嗬,也是啊,今晚這姑娘穿的保守禮服可真美啊!玲瓏有致又一絲不露的,包裹得那麽嚴嚴實實幹嘛!”


    季濤陰冷的吼道:“哥們兒,爽一把,一起將她衣服撕了!老子來全程錄視頻!”


    冷玥被打得全身都疼,呼救的聲音早已嘶啞,她忍著眼淚竭力掙紮,揪著禮服的領口不鬆手,可是……


    可是寡不敵眾。


    那些混混們肆無忌憚用髒話辱罵她,扯她的頭發,打她被燒毀的半張臉,撕她的衣服像在撕一個破布娃娃……  她的肩膀露了出來,內衣露了出來。


    那三個人哈哈大笑:“賤。人,免費看啊!”


    他們像瘋狗一樣撕扯她的衣服,她蜷成一團,守住最後一塊遮羞布。


    掙紮中,他們把她剝得精光。


    他們觀看,他們錄影。


    她抵抗,他們就繼續罵她,打她,踩她的手指。


    她護著胸口,摸索隨身攜帶的小禮包,那裏麵,有一把冷澈送給她防身的折疊小刀,很鋒利的,她聽冷澈的話,每天隨時隨地都攜帶著的!


    是啊,現在多好,剛剛好,可以用來自我了結了,可以不用受辱了吧。


    隻要拿到刀,隻要拿到那把刀……


    她的裙子被撕成碎片,散落一地的潔白裙擺頃刻間被踩滿腳印,混混們浪笑著,開始脫自己的衣服,笑罵著爭搶著哪兩個先上……


    女孩兒紅著眼眶,披散著頭發,死死看著那個要毀了她的惡魔,不甘心啊,學校是她自己要轉過來的,這個惡魔是她自己招惹的,可,可她的少年,她的好友,花了那麽多時間來保護她,她如果這樣肮髒的死去了,那個惡魔還要拿著視頻去繼續羞辱她的亡魂,騷擾和打擊她的摯愛和朋友們,怎麽可以!


    冷玥哭著哭著就笑了,真慶幸當初義無反顧跟她的少年在一起了,原來她餘生的幸福早就透支完了,最美好的早就提前擁有了,原來命運在這裏等著她呢!


    她的少年,總說她像一隻無害的小兔子。


    冷玥低下頭,嘴唇都咬破了,其實,再溫和的兔子,也有爪子的啊。


    當少女乖順如木偶,安靜了那麽幾秒,突然躍起將尖利的匕首精準的刺入季濤心髒的時候,鮮血直接崩裂出來,濺到女孩兒的臉上,手上……


    另外兩個混蛋驚恐的退開,淩亂的腳步,嗬嗬,當女孩瘋了一般一刀又一刀往那個惡魔身上刺的時候,其他兩個混混,竟然都是紙老虎,紛紛提著褲子,上衣也不要了,跟見了鬼似的,撒腿就往外跑。


    好疼啊,刀刃也劃過了少女自己的手心,不止手心,全身都疼,她快要沒有力氣了,可是,不能倒下啊,不能跟這麽肮髒的惡魔死在一塊兒。


    她要離開這裏……


    可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


    那兩個混混走遠了沒有,還會不會回來。


    冷玥腦海裏一片混沌,渾渾噩噩的,全身上下都是擦傷毒打的痕跡,半張臉燒灼著,她都不敢去碰觸一下,她知道一定像黑炭一樣恐怖了,敏感的身體部位還有被掐過的淤青……


    好在,她握著刀,殺人時的樣子一定太可怕了,另外兩個人嚇跑了,她最後關頭……竟然沒有被淩辱。


    可是,已經這樣了,跟髒了又有什麽區別。


    她不敢回家,她不敢見人,她疼得撕心裂肺卻不知道去哪。


    她好想她的少年啊,那個,隨時隨地將她護在手心裏的少年。


    可是……她不能再去找她的少年了。


    她這副鬼樣子,她怕……嚇到他。


    而且,她,殺人了!


    她殺人了!


    冷玥恍恍惚惚地撿起地上零碎的衣裙,胡亂裹好自己,仍舊握著刀,踉踉蹌蹌往前走去……


    *


    忙到淩晨的冷澈合上電腦,打算休息,可始終心神不寧。


    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慌得厲害。


    七天的進度他三天就完成了,這次又狠賺了一筆,加上前兩次拿的獎金,前期的一些積累,他手上的錢終於夠在市中心買一棟大房子了。


    即便他不是冷家的親生兒子,但他也可以憑自己的實力給小白兔一個家了。


    剛好小白兔也討厭冷家那個冷冰冰的地方,他將來要帶她逃離。


    不用等到將來,明天他就可以牽著她的手,先去選房子了。


    選她喜歡的。


    她不是快簽約唱片公司了麽,正式出道了,就是大明星啦,也該有個足夠私密又足夠拿得出手的住處了。


    怎麽辦,想著想著就好想現在就見到她。


    可他派過去的司機說,已經將小白兔安全送回家了。


    休息一下吧。


    好好休息一晚,養足精神,明天精神抖擻以最帥的模樣去見她。


    ……睡不著!


    那就……別忍了,打電話吧!


    反正小白兔說了,二十四小時不關機的!


    少年拿起電話,淩晨的深夜,撥打了一遍又一遍,卻……


    沒人接。


    少年拿電話的手,一直在抖。


    街區之外,那個叫冷澈的少年將車扔在路邊,匆忙得都忘了熄火也忘了關車門,竭力朝女孩兒居住的小區奔跑。


    他衣衫單薄,卻滿頭大汗,他還在幻想,他的女孩兒一定是跟前幾次一樣,睡著了,沒聽到他的電話鈴響。


    公寓裏……黑漆漆的,沒有人。


    少年又衝到學校,夜深,不顧門衛的阻攔風一樣衝進校區,直奔教室,寢室樓下,大聲呼喊,可,好半響都沒有他的小白兔女孩衝出來跟他說一句,學習太晚,忘記時間了。


    門衛在身後追,少年衝出學校。


    他黑著臉,棄車急行,打司機的電話:“你幾點送她回來的?”


    司機本是有些熟悉的朋友,被吵醒也正在氣頭上:“深更半夜我說你煩……”


    “我問你話!”少年猛然一吼。


    司機嚇一大跳,瞪著眼,愣愣道:“晚上十點多的樣子送回小區門口啦,怎麽了……”


    冷澈衝下街邊的護欄,瘋了般奔跑,心髒急跳卻拚命安慰自己,不要慌,他說,沒關係的,一定什麽事情也沒有,他一定會找到她。


    *


    少年沿著小區附近,腳步淩亂,專門找沒有攝像頭的偏僻小巷。


    最終……他找到了那條巷子。


    女孩兒的手包,衣裙的碎片,內衣,手機,鮮血,散落了一地……


    他緩慢地蹲下去,將屬於她的東西撿起來,緊緊拽在手裏。


    深冬的深夜,陰冷的風吹過,再也沒有比這更冷的寒冬了。


    冷澈臉色煞白。


    “冷玥……”


    他如負傷的野獸嘶吼。


    他呼喚她,但是,


    無人應答。


    可他知道,她一定就躲在附近。


    終於……


    少年在一個垃圾桶後麵找到了女孩兒。


    白色的身體弄得很髒,緊緊地蜷成一團,數不清的傷痕血跡,她就那麽顫顫地縮在那,奄奄一息。


    少年跪下,脫了僅剩的單薄的襯衣,披在她身上,少女微弱掙紮。


    “別怕,是我啊……”他靠近,想要撥開她臉上的發絲,她驚恐地躲避。


    少年看到了她臉上一部分恐怖的傷痕……


    少年狠狠咬著牙,赤紅著雙眼,眼淚大顆大顆無聲地滴落下來。


    她呆滯而怯弱地看著他,看著他哭,她也在哭。


    巨大的悲愴將兩人包圍著,似要淹沒。


    一秒,兩秒,最後,少女終於像被掐斷的最後一根弦,昏死了過去。


    他接住她,小心翼翼,顫抖不已,將她輕輕擁著,抱起,都不敢用力。  懷裏的女孩如同死了一樣,身體似沒有生命力一般一直往下墜,冷澈隻能將她抱緊。


    他抱著她,像在喃喃自語,又像在專門說給她聽:


    “不要怕啊,不要緊的,沒關係,別怕,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又是那一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好不起來了。


    再努力都好不起來了啊。


    這如同地獄般的生活。


    少女心如死灰,沒有回應,她仿佛真的死掉了。


    冷澈咬緊牙關克製著,他無所謂的生命裏唯一覺得有所謂、覺得最美好、想要付諸一生去守護的人啊,一個眨眼而已,都怪他太忙了,一個眨眼而已,沒有守護好,就以如此慘烈的方式被毀掉了……


    他有多恨呢?他有多傷心、多自責呢?少年握著少女勉強沒受傷的一處手腕,終於,深冬的街頭,嚎啕大哭。


    大學了,那麽優秀的少年,快要成人禮的少年,人生中,第一次嚎啕大哭。


    少年沒有送少女去醫院。


    他知道她從小就害怕醫院,她最愛的母親就是死在醫院冰冷的床上。


    他帶她回了自己的房間,驚擾了同住的淩天野和王辰,也同時驚擾了……樓上的蘇寒。


    除了接納蘇寒請來的私人醫生,冷澈將所有人隔絕在房門外。


    蘇寒也失去了冷靜和理智,她第一個想到的是昨晚剛見過的花花公子炎雲。


    她一臉肅殺之氣的找到宿醉的炎雲,動手就是狠狠的拳打腳踢,招招都是殺招。


    炎雲也是練過的,卻躲避得有些狼狽,望著恢複男裝的蘇寒,盯著蘇寒平板的身軀、明顯的喉結、帥氣的短發,愣了幾秒,問:


    “擁有魔鬼身材的zero是你什麽人,姐姐麽?我昨晚沒對她怎麽樣啊,你這是幹什麽……”


    炎雲確實一頭霧水,表情不像假裝。


    蘇寒冷聲道:“冷玥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炎雲感覺到事態嚴重了,眯眼試探道:“我確實覺得她長得不錯,但我從不招惹已經有男朋友的人,她昨晚告訴我之後,我就沒惹她了。你是zero的弟弟、冷玥口中的男朋友麽?她怎麽了?我們公司確實想簽她。”


    蘇寒轉身就走。


    炎雲上前想要拽住她的手細問,被蘇寒靈活避開。


    他追問:“喂,我認得你,你就是最近網絡上電視新聞上很火的少年,你這麽不打招呼就闖進來,又不分青紅皂白就揍我一頓,不能這麽不負責任說走就走吧?好歹告訴我冷玥到底怎麽了啊,還好,你跟你姐倒是長得很像,不過你姐比你更標誌更完美一些,你這身手也太帥了,有沒有想過進娛樂圈,我簽你啊,有什麽條件盡管提。”


    蘇寒突然停住腳步:“如果冷玥毀容了,不能曝光在聚光燈下,隻安靜唱歌,你們還願意簽她嗎?”


    炎雲:“什麽意思?冷玥毀容了?很嚴重麽?”


    蘇寒:“她的臉將來我可以治愈,隻是可能沒那麽快,需要時間。你隻需要回答我的問題,簽,還是不簽。”


    炎雲摸了摸下巴,快速思考之後慎重回答:“其實作為商人,自然是希望簽一個健全的完美藝人,但如果你願意陪冷玥一起來的話,她的嗓音確實是得天獨厚的,我可以專門為她打造一款蒙麵歌王的節目。”


    蘇寒深深看了炎雲一眼:“成交。”


    炎雲喜出望外:“你這麽草率就答應了?不用跟你姐zero商量一下?現在反悔沒用了啊,我這就讓人去擬定合同,保證是新人裏麵的vip待遇,絕對不讓你們吃虧。”


    蘇寒卻不再答話,如來時一般,快速離開。


    當歌手是閨蜜的夢想,唱歌是閨蜜最喜歡的事,她現在想不到其他讓閨蜜真正能夠振作起來的方法,隻能暫時先替她將炎雲公司這邊的名額留住,至少炎氏唱片公司近年來發展勢頭確實很猛。


    她心裏也心亂如麻,痛恨與自責快要鋪天蓋地淹沒了她。


    昨晚才和閨蜜見過,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蘇寒覺得完全是她的疏忽,最近太掉以輕心了!


    看到閨蜜一夜之間弄成那樣,她心如刀割,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


    冷澈守在少女床邊,床上的人一直在做著噩夢,根本沒有徹底睡著,開了安眠藥都不管用。


    於是,幹脆的,他讓醫生開了催眠藥。


    事情被還原——


    冰冷的夜晚,漆黑的小巷,少女回憶著,呢喃道:


    “他們拖拽著我,打我,嘲笑我,羞辱我,可那三個人不知道,我隨身帶著一把尖刀,下一秒,我會把刀刺進他的心髒,同歸於盡。”


    少年聽著,拳頭握得很緊,青筋都凸顯了出來,他低頭,默默輕吻了一下少女的額頭。  但救贖不了什麽,少女的噩夢還在繼續:


    “冷澈!救救我……”


    “他們打我,罵我,脫光我衣服,還,還拍了照,錄了視頻,我反抗!我反抗……”


    少女回憶到這裏,緊閉的雙眼依然抵擋不住流下淚來——


    “我殺人了!我殺了季濤!我,我以後可能要在監獄裏……裏度過了……”


    少年握住少女的手胡亂安慰:“不會,他該死!你是正當防衛。”


    可少女閉著眼睛開始掙紮:“他們錄了視頻的!我、我不想去警局,我不想警察拿著視頻一遍遍觀看研究,然後問我,視頻是自願錄的還是被迫的,刀是正當防衛還是……還是故意殺人,我也、也不想見那些人的家屬,我誰也不想見啊,太可怕了,他們都太可怕了,那些家屬會一直控告我,糾纏我,我,完了……”


    “沒完,”冷澈捧起少女沒受傷的另外半張臉,黑亮的眼睛緊盯著她,許諾道,“你不會有事,我保證。”


    他思索片刻,又問:“你刺傷他哪裏?”


    冷玥噩夢中搖頭:“……太多了,我、我忘了。”


    少年問:“乖,刺了他幾刀還記得嗎?”


    冷玥哭著回憶:“……真的不記得了啊,嗚嗚……”


    “不哭,他該死!”


    “嗚,我好希望他消失,他、他是惡魔,所以我一刀又一刀……”


    女孩發著顫,“他們潑我的臉,我臉好疼啊,他們錄視頻,嗚,我疼。我是殺人犯了!”


    少年急忙安慰:“你力氣小,我去找你的時候,看過了,那人沒死,隻是受了傷。”“可是……那麽多刀,真的麽?沒死……”


    少年異常冷靜:“你要相信我。”


    渾渾噩噩的少女弱弱囁嚅道:“嗯,我信。信,你。”


    好不容易讓少女鎮定下來,可不一會兒,少女又開始哭鬧——


    “瞞不住的!”她哭著輕聲說,“我被錄了視頻,我殺了季濤,瞞不住的,嗚嗚……”


    話未落,少年輕輕扣住她的後腦勺,把她輕輕摟在懷裏。


    “別怕,別怕啊,有我在呢。”他親吻她的鬢角,“你聽著,你是受害者,不管他死沒死,不關你的事啊,我保證,沒有任何人知道這件事,也不會有警察來詢問你,更不會有人看到那些視頻。”


    他輕輕撫摸她沒受傷的那半張臉,少女安靜了,眉心漸漸鬆開。


    少年低下頭,在她耳邊低語,如同催眠:“你要相信,你沒有殺人,你永遠不會有事。”


    少女輕輕發抖,附和道:“對,我沒有殺人。”


    “對,你沒有。那個人命大,沒死,你沒殺死他,乖,你沒殺人。即便那個人以後死了,也不是死在你手裏,你隻需要記住這一點就可以了,乖啊。”


    少女在夢中的擔憂和害怕,惶惶不安,讓少年心痛如絞,隻能撒謊。


    閉著眼睛被催眠的少女果然又安靜了一點兒,卻還是陷在噩夢裏呢喃道:“……他們,一直打我,羞辱我,我、我捅了他好多刀啊,好多好多血,我不敢看,我立刻就跑了。”


    “嗯,他沒死,我把他送去了醫院,他不敢報警,沒事了,你不用去警局錄口供,乖啊,不用擔心。”


    他反複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說著,哄著,小心翼翼替她換了幹淨的衣服,將她原來殘破的衣服,在衛生間燒毀了,一點渣都不剩,讓人找不到她當晚存在過的半點證據。


    他抱著少女很久很久,淚水滴到她的手背上,也滴到彼此荒涼的心裏。


    而她,一直拉著他的手。


    後來,她似乎熟睡了,他偷偷起身離開,少女似有知覺,但她不知道他要去哪兒,她也沒力氣攔他。


    冷澈拿著那把刀,仔細擦幹淨上麵的指紋,重新握著,冷沉著臉,出了門。


    一夜之間,似乎……就活夠了。


    少女的痛,如無法救贖的魔咒,悶在心頭無限放大,痛苦,成了痛恨。


    其實,如果打官司,這是一場必贏的賭局。


    可是,為什麽要賭?!


    都已經鮮血淋漓了,為什麽還要將她的傷口再次撕開給警方看,給那些家長圍觀?!


    就像少女擔憂的,她不願意回憶,不願意被盤問,他也絕不允許她再受到二次傷害!


    有時候,冷澈細思自己這些年的少年生涯,其實,他沒那麽冷酷,也算講道理的人,並非陰狠毒辣睚眥必報,但這次,他過不去了。


    過不去了。


    他心裏早就有一頭瘋掉的野獸在咆哮,誰也無法阻攔他這條路。


    一條充滿血腥的……可能奔向死亡的路。


    誰也無法阻攔。


    能稍微忍到此刻,隻是因為擔憂小兔子的傷勢罷了。


    視頻?冰冷的辱罵?不讓這三個人徹底消失,以後陪伴小兔子的,是不是就是無盡的黑暗與噩夢?


    她還能笑得那麽溫暖嗎?她那樣敏感脆弱自尊心強的人,還能心無旁騖朝他靠近嗎?


    他捧在手心裏的人,憑什麽被人如此糟踐?!


    那些人,不僅該下地獄,還該被……千刀萬剮。


    *


    第二天,冷玥醒來,眼眶濕潤,怔怔望著天花板發呆。


    警笛聲劃破天空,a市驚險重大焚屍案,一次死了三個人,死無全屍,罪魁禍首是一名軍校的學生,已自首。


    據說,少年被拷上手銬,被帶走時,雙眼赤紅得像血一樣通紅,毫無悔改之意。


    蘇寒去探監,很疲累:“你不應該這麽做的。”


    她不明白為什麽這輩子冷澈和冷玥又會走到生離死別、如此慘烈的地步。


    明明冷澈的職業軌跡已經被改變,明明閨蜜的夢想即將被實現,明明這輩子簡簡單單相互取暖、彼此相愛的兩個人,為什麽又會走到這一步。


    冷澈說了最後一句話:“冷玥,交給你了。”


    從此,拒絕探監,再沒人見過冷澈。


    君千墨倒是有些能夠理解冷澈決絕的選擇和做法。


    畢竟,冷澈在乎冷玥這個妹妹,他是親眼目睹過的。


    當一個人最珍貴的信仰被摧毀,萬念俱灰的時候,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不計後果,哪怕把自己搭進去,也隻為討一個自己比較滿意、稍微能接受的公道。


    你可能說殺人焚屍太殘忍了,這算什麽公道?這就是公道,冷澈一個人自己的公道。


    並且,這樣的公道還不足以泄恨。


    那些傷害了自己信仰的人,無論如何,必須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否則,自己即便活著,餘生也仿佛行屍走肉。


    事情發生之後,在冷澈這裏,隻有疾惡如仇這一條路,沒有第二選擇。


    他做了他自己最想做的。


    他當晚看到了少女狼狽的全過程,以後少女看到他就會難過,會自卑,會回憶噩夢,那他就把自己也送進監獄好了。


    *


    又過了一天。


    蘇寒幫冷玥把頭發梳得整整齊齊,哄她吃早餐。


    她似乎忘了一切,很正常,卻又很不正常。


    她很少說話,靜靜的,似乎心裏麵已經靜成了一灘死水。


    那則殺人新聞雖然鬧得沸沸揚揚,卻沒有提到她半個名字,人們茶餘飯後隻當是青少年之間的仇殺。


    人們都說:那個殺人犯,還是軍校的呢,聽說成績很優秀,居然如此凶殘不仁。


    嘖嘖,聽說死者裏麵有一個前段時間就被凶手打得半死不活。


    凶手真的死不悔改啊!


    該判死刑呢!


    據說牢裏的少年,確實……被判了死刑,對罪行也……供認不諱,態度卻很冷酷,很冰冷,很囂張,毫不悔改。


    每每這時候,少女就坐在床邊,默默流眼淚。


    眼淚流過她半邊受傷的臉頰,沒痊愈的傷口,仿佛又被撒鹽了一樣。


    *


    日子過得很快,又似乎很慢。


    還是十二月初,沒過幾天,又仿佛過了好幾年。


    在蘇寒的陪伴下,冷玥終於漸漸恢複正常,也能直麵自己毀容的事情。


    她對那晚發生的細節,除了被催眠時對冷澈說過,沒告訴任何人,她心裏一片空洞,早就不在乎了。


    蘇寒也不忍心問。


    幾個知情人,都以為少女被……侵犯了。


    她的半張臉很恐怖,退了學。


    冷家覺得她丟盡了顏麵,也與她徹底斷絕關係,她回不去了。


    而冷澈,被捕的時候也被查出並非冷家的親生兒子,冷父冷遠征氣得住了院,冷澈的母親則變得有些瘋瘋癲癲。


    蘇寒給冷玥一瓶透明的養護精華液,讓她堅持用幾年,硫酸留下的疤痕會有希望整個脫落長出新的肌膚來。


    冷玥覺得這是閨蜜在安慰她,硫酸留下的重度燒傷痕跡,連韓國最著名的整容醫學界都沒把握,她早就死心了。


    容貌麽,如今日子過成這樣,別說半張臉了,就是整張臉全毀掉,那又怎麽樣呢,早不在乎了。


    那瓶精華液,冷玥收了起來,懶得用。


    她在迅速枯萎,但也在迅速堅強。


    她如同啞巴一樣又活了好幾天,臉上的傷勢都還沒完全複原,冷玥突然開口說了一句話:“我想去看他。”


    蘇寒立刻道:“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現在這副鬼樣子,反倒安全了,沒人會再對我怎麽樣,我自己去。”


    那天,冷玥探監失敗,冷澈誰也不見。


    第二天,少女又去。


    依然沒見到。


    第三天,第四天……


    冷玥每天自己揣著手機、現金,單獨出門,堅決不肯讓蘇寒陪同,她說,我該單獨去見他的。


    他一定一直在等我去見他。


    外麵好冷啊,她裹得嚴嚴實實來到監獄。每次來,她還是有點緊張,緊了緊手腕,深吸一口氣,然後快步走進去,找到了地方,開始辦理探監流程。


    此時,她正低頭將探監證明拿出來,頭頂傳來警察大叔渾厚的嗓音,“又是你啊!”


    冷玥抬頭,看著眼前的警察,小聲道:“您認識我?”


    警察大叔懶得不回話,示意她將證明交上來。


    冷玥遞給他,大叔接過後看了眼,隨即抬頭,說:“你叫冷玥?”


    “嗯。”


    大叔將證明還給她,敲敲桌子,“我們前幾天見過,也是在等候區啊,你忘啦?”


    冷玥不說話。


    “那小子自己在臉上劃了一道,而且很沉默,很固執,誰也不肯見,你來了也是白來。”


    冷玥:“那他要怎樣才肯見我。”


    警察大叔笑了,顯得沒那麽嚴肅了:“那小子雖然是犯人,但他也有權拒絕探監,我們得尊重他啊。”


    他記得證明上顯示麵前這個女生和冷澈是兄妹關係,於是清了清嗓子,以一副長者的口吻說道:


    “你還小,經曆的事情不多。冷澈這人是你哥哥吧?但你要知道親人也分好壞,他這輩子算毀了,沒希望了,你就別往上再貼過來啦。”


    “您別管。您不懂。”而且,他不是她的哥哥,他是她的愛人。


    她殺人,他幫忙義無反顧卻放火的愛人。愛她愛到可以為了她去死的愛人。


    明明他們還年輕,卻仿佛過了大半生。


    此生,至死不渝的愛人。


    傻傻的豁出一切的愛人。這世上再難有這樣的愛人了。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如果還是要經曆災難,她寧願被玷汙,也不要他去殺人放火。


    冷玥緊緊捏住衣角,心裏很難過。


    “你哥可是一次殺了三個人,三個人啊!還焚屍啊!小姑娘,你可別執迷不悟。”


    “我要見他。”她隻是重複道。


    大叔看著她半張白淨的臉上毫無波瀾,另外半張臉還戴了麵具,這姑娘不會也不正常吧。


    警察大叔的腦海中突然閃現監獄裏冷澈初來時那陰戾的表情,這兩兄妹估計都有點問題。


    於是,大叔態度沒那麽友善了,不大高興地指著冷玥道:“你這年紀應該還在上學吧?成天往監獄跑,人不人鬼不鬼的,還故弄玄虛帶半張麵具,不聽勸,瞎胡鬧。你別跟你哥聯係了,趁早忘記這樣的親人,年紀那麽小,下手就這般狠,真沒救了!”


    可麵前的小姑娘倔的狠,“我哥沒錯,我哥是好人,你們不懂,你們都不懂,他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


    “你這孩子天天來警局鬧,有意思麽?!”


    大叔很無奈,真不希望祖國的未來花朵和監獄裏這些殺人犯沾上一丁點兒關係。


    麵對大叔的質問,冷玥又不吭聲了。


    大叔神情嚴肅:“探監這事上,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對方就是不見你,誰也不見,你走吧,以後別來了,那是重刑犯,判了死刑的,見了也白見,以後都見不到了!”


    重刑犯……


    ……死刑。


    冷玥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身子微微前傾,咬著牙齒,執繆地說:“我不管,我一定要見他,我以後每天都來,他總會見我的。”


    她擲地有聲,跟監獄裏那個殺人之後死不悔改的人,有著一樣的固執與堅持。


    警察大叔看神經病一樣看著少女,不說話,走開了。


    冷玥等了兩個多小時,仍舊沒見到冷澈。


    這個結果她早就料到,因此,一臉平靜,除了悲愴,無波無瀾,並沒受到影響。


    冷玥打算走的時候,看到隻有一兩個警察在崗位上待著,等著換班好去吃飯。


    之前那個攔著她,不想搭理她的警察大叔去吃飯了,換了另外一個青年。


    她上前幾步,隔著辦公桌跟那個好脾氣的年輕警察說:“我下次還是要來的,麻煩你給我哥說一下,讓他見見我。”


    年輕警察自然也聽說過這個戴半邊麵具的奇怪姑娘,有點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冷玥站在原地,囁嚅著說:“還有……”


    “還有什麽?”警察問。


    冷玥最終隱忍地搖了搖頭,答:“沒什麽了。”


    從監獄門口出來,冷玥還不想回去,但她也不知道去什麽地方。


    因此,她隨意上了一趟公交車,一直坐在上麵,卻無法抵達世界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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