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氣,墨上筠將暴脾氣壓製下來。


    “花了錢的,還不能退。”


    墨上筠將視線涼颼颼的,眼神化作刀子,直接朝閻天邢飛了過去。


    閻天邢這位隊長的定力可不是蓋的,被她充斥著殺氣的眼神盯著也能淡然處之,不過他沒有再損她,而是頗為遺憾地說:“虧了。”


    “你還沒問多少錢。”墨上筠凝眉道。


    “花了錢就算虧。”閻天邢由衷地說著,但轉念一想確實該配合墨上筠一下,於是她問,“你花了多少錢?”


    “十塊——”墨上筠話語一頓,然後問,“你賠嗎?”


    將雜誌丟在旁邊,閻天邢站起身來,眼角揚起些微的笑意,“你不是送我的?”


    “不送了。”


    墨上筠手一抬,一把將玫瑰給扔垃圾桶裏了。


    就這麽一番動作,輕微的撞擊,竟是導致玫瑰花的花瓣掉了一半。


    將這一幕看在眼裏,又瞧見閻天邢強壓著嘲笑的神情,墨上筠整個人都不好了。


    艸。


    她想整的“浪漫”點兒,容易嘛?!


    “別泄氣,這幾天你還有機會。”閻天邢走過來時遞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然後彎腰撿起扔垃圾桶裏的玫瑰,仔細打量了幾眼後,賊給麵兒地說,“湊合一下吧。”


    “……”


    墨上筠眉頭微抽,心情不爽。


    直至見到閻天邢拖著“重病之軀”,特地給她找到空的礦泉水瓶,接了半瓶水插上玫瑰,再把其擱在窗前曬太陽後,神情總算是舒緩了些。


    “醫生說你這身體最好別亂動,”墨上筠說,“被他瞧你這活蹦亂跳的,非得氣死去。”


    閻天邢笑著走過來,“你怎麽不搭把手?”


    墨上筠倍感驚奇,“就您這金剛之軀,連戰鬥都能參加,插個花得我來搭把手?”


    “……”


    閻天邢臉上的笑容淡去幾分。


    爾後,他站在墨上筠跟前,抬手抓抓她的頭發,半垂著眼瞧著她的臉,“看在你長得好看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


    得嘞,求您計較一下。


    搞得她跟靠臉吃飯似的。


    心裏剛吐槽完,閻天邢斜了眼旁邊的桌子,跟大爺似的抬手一指,說:“把飯盒打開。”


    “……”


    要求不過分,但口吻挺欠抽的。


    墨上筠看著他那張妖孽俊臉,深吸了口氣,然後把滿腔不爽給忍了。


    拍開他那把自己頭發弄亂的手,“爪子收斂點兒。”


    轉身就去給閻天邢開飯盒。


    立在一旁,閻天邢唇角勾著淡淡的笑,視線落在她柔軟的短發上,說:“亂了更順眼。”


    這話倒是真的。


    墨上筠平時穿作訓服居多,也都會戴著作訓帽。頭發被帽子壓著就容易亂,所以她一摘帽子,就很少有順的時候,有時候手指抓一抓吧,更亂了,但她也不管,頭發愛怎麽的就怎麽的,頂著亂糟糟的雞窩頭也能帥出自己的味道來。


    真別說,又酷又帥,還有那麽點兒慵懶隨性的感覺。


    跟“邋遢”掛不著邊兒。


    今個兒她沒戴帽子,頭發梳理過,順得很,連雜毛都沒豎起來,閻天邢看著倒是有些不自在了。


    “什麽品味?”墨上筠斜斜地睨他。


    輕笑一聲,閻天邢說:“你男人的專屬品味。”


    “……”


    墨上筠一時啞言。


    麻利迅速地將飯盒打開,墨上筠白了他一眼,“吃吧。”


    在路上就耽擱了會兒,雖然天氣尚可,溫度不算低,飯菜還沒有涼透,但也隻是溫熱了。


    再不吃,真涼了。


    “看座。”


    閻天邢看了眼距離他一步之遙的椅子。


    “我看是你作。”


    墨上筠眼裏冒著火,走過去,一把就將椅子給踢到他身後。


    閻天邢笑著,笑得有些幼稚,然後滿足地坐下了。


    看著他心情頗好的模樣,墨上筠一下就沒了脾氣。


    在他吃飯的時候,她去洗了個手,然後主動坐在旁邊的床沿兒,拿起水果刀給閻天邢削蘋果。


    閻天邢嚐到好吃的,偶爾給她夾一筷子,遞到她嘴邊,她也都吃了。


    不過吃自己做的,沒什麽意思。——她還惦記著閻天邢的滿漢全席呢。


    “去街上了?”


    “嗯。”


    墨上筠眼皮抬了抬。


    說話間,墨上筠已經整張蘋果皮給削了下來。


    她用水果刀挑起蘋果皮,隨著她上拋的動作,蘋果皮順利滑落到垃圾桶裏。


    緊接著,刀刷刷幾下,果肉就被切開,果核與其分離,成了一瓣瓣的,她全給擱在飯盒的蓋子上了。


    水果刀的刀尖戳進一塊蘋果,她將其遞到閻天邢跟前。


    閻天邢看了一眼,非常欠抽地說:“我想吃橘子。”


    “……”


    墨上筠愣了愣。


    爾後,閻天邢一張口,把蘋果塊給吃了。


    望著手中明晃晃的水果刀,墨上筠眉眼籠了一層淡淡的慍怒,“我削蘋果的時候你怎麽不說?”


    “你可以吃。”閻天邢慢條斯理地說,“而且,你削蘋果的時候——”


    “很帥?”


    墨上筠接過他的話。


    “……很養眼。”琢磨了下,閻天邢決定換個詞。


    雖然確實是“帥”的,但話不能這麽說。


    她帥。


    他呢?


    他還記得墨上筠給他弄過“閻美人”這種有損他威嚴的備注。


    見閻天邢說得誠懇,墨上筠挑了塊蘋果自己吃了,壓了壓點火氣,然後認命地給閻天邢這位祖宗剝橘子。


    她閑的沒事做,剝個橘子都剝出了朵兒花來,橘子皮對稱分開六瓣,帶把的那段黏著橘子肉,橘子又一瓣瓣地將剝離些許,擺出來還真就像是跟花兒似的。


    閻天邢有些無語地旁觀著這一幕。


    墨上筠卻在他吐槽之前,先一步說起了中秋節月餅的問題。


    “我們自己做月餅,動員所有動手能力還行的人。”墨上筠問,“你們的月餅呢?”


    閻天邢一聽就明白她的意思,說:“你們負責月餅,我們負責燒烤。”


    “那行。”


    點點頭,墨上筠爽快地應了。


    她也是這麽想的。


    她和閻天邢的默契與日俱增,本來有很多細節需要討論,但一直等說完也就那麽幾分鍾。


    閻天邢正好將午飯給吃完。


    這一次,墨上筠倒是沒讓他這個“傷患”去洗飯盒,而是讓他安生歇著,飯盒收拾一下她回去洗就行。


    對於她難得的“體貼”,閻天邢倍感驚奇。而這種驚奇落在墨上筠眼裏……若不是他還受著傷,墨上筠非得廢了他不可。


    坐在椅子上,閻天邢看著整理桌麵的墨上筠,視線落到蛋糕水果上,他想到阮硯那沒有情感的描述,隨後倏地問:“需要救濟嗎?”


    “嗯?”微微揚眉,墨上筠立馬反應過來,“你不打算還債嗎?”


    閻天邢理直氣壯,“沒這個打算。”


    墨上筠收拾桌麵的動作一頓,偏了偏頭,她隻覺得挺不可思議的。


    上上下下打量閻天邢幾眼,墨上筠也不跟他急,而是倚靠在桌旁,挑眉樂道:“您可想好了,這算是欠我一條命。”


    吃飽喝足的閻大爺懶洋洋地說:“我樂意欠著。”


    聳聳肩,墨上筠說:“這命可不好還。”


    閻天邢說:“不虧。”


    墨上筠點頭,“是不虧。”


    閻天邢便問:“還有錢嗎?”


    “找阮硯借了點生活費。”墨上筠非常爽快地說。


    閻天邢擰起眉頭,不爽道:“再怎麽排,他也得排到‘十’往後吧?”


    借錢……她男朋友不得排第一個?


    去找一個性格極其欠抽不討喜的朋友?


    閻爺有些不高興。


    “哎!”墨上筠笑笑地應聲,打了個響指,道,“所以我打根兒起,就沒打算還。”


    “……”


    閻天邢斜眼看她。


    手指撓撓鼻子,墨上筠笑說:“就當他買你辦公桌的錢了。”


    閻天邢眉梢一動,心情舒坦了。


    *


    閻天邢說“拿命換錢”的事,墨上筠真就給應了,之後再沒跟閻天邢提及“錢”這回事兒。


    那麽多年,墨上筠也沒在“錢”這一事上計較過。


    現在也不至於。


    錢沒了可以再賺,畢竟她工資現在也不低,而且鮮少有用到錢的地方;可是人沒了……


    對墨上筠來說,這兩者是無法放一起衡量的。


    陪著閻天邢聊天、休息了會兒,之後又跟閻天邢一起把倆小蛋糕解決後,墨上筠才收拾著垃圾離開了閻天邢的病房。


    她去了趟隔壁的病房,發現就梁之瓊在,澎於秋和牧程同她聊天。


    唐詩應該是“辦事兒”去了。


    讓他們先待著,墨上筠誰也沒催,轉身就去找宋修良了。


    地震救援結束後,所有參與其中的隊員,都會來醫院做心理谘詢。


    現在過去差不多一周,結果應該早就出來了。


    她得去找宋修良問問。


    救援後會導致一批人出現心理應激障礙,這個問題墨上筠很看重,所以不能敷衍過去。


    正好,下午剛上班,宋修良也在,一看墨上筠來了,宋修良麻利兒地把二隊的結果都擺出來了。


    “你們隊的人都還好,就個別稍微有點問題,定期過來找我聊聊天就行。”


    說到這兒,宋修良別有深意地看了墨上筠一眼。


    “看我做什麽?”瞧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麽,墨上筠一擰眉,道,“我這不是找你來聊天了嗎?”


    “……”


    也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厚顏無恥的玩意兒,連這種話都能說得出口。


    宋修良被她驚得半響說不出話來。


    歎了口氣,他識趣地避開墨上筠的問題,拿出一疊谘詢結果來,一一跟墨上筠講解著每個隊員的情況。


    他知道墨上筠的脾氣。


    對自己可以不上心,因為她心裏有數,而且有點‘諱疾忌醫’的成分。但對於別人,墨上筠絕對不會放鬆警惕,必須全部了解到位。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嚴於律人,寬於待己吧。


    墨上筠專注耐心,不僅聽著,還跟宋修良討論。


    一個一個地聊,聊到墨上筠確認自己掌控了她們的心裏狀況為止。


    宋修良一直在說,說得自己都頭昏腦漲的,在講完最後一個“丁鏡”後,他深深呼吸著,感覺自己重獲新生。


    丁鏡是昨天回來的,上午被薑瓊親自帶來看宋修良,宋修良也是才衡量出她的心理評估。


    用宋修良的話來說——“她比你狀況還好。”


    墨上筠嗤之以鼻。


    “你真不來谘詢一下?”宋修良緩了一下後,不死心地朝墨上筠詢問道,“參加救援了吧,遇到不少事吧?擱心裏壓著,得壓出病來。”


    “就你現在說話這調兒,一看就是庸醫。”


    墨上筠拍拍衣角的灰塵,總算站起身來。


    手指玩著簽字筆,宋修良絕望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歎息著搖了搖頭。


    側過身時,墨上筠倏地一揚眉,然後偏頭看他,說:“你不懂。”


    “……墨上筠同學,你這是在挑釁我的職業。”


    宋修良猛地起身,雙手按在桌麵。


    “這個,”墨上筠一頓,賊真誠地說,“真沒有。”


    她隻是單純地表達自己觀點而已。


    以旁觀者的角度來開導她,往往不如同親身經曆過的人傾訴。


    宋修良抬手一摁眉心,又吸了口氣,扯著領口讓自己緩和一下。


    跟她說太久了,又一直聚精會神地在說,導致他現在大腦缺氧,脾氣都控製不住了。


    就在這時,外麵忽然響起敲門聲。


    “叩叩叩。”


    門響了三下,然後就是一道女聲:“宋醫生。”


    聲音有些熟悉,以至於墨上筠饒有興致地挑眉,朝門口看了兩眼。


    宋修良說:“進來。”


    門是沒有反鎖的,一擰就開。


    門縫裏,出現了尚茹的身影。


    尚茹應該是剛過來,還沒來得及穿白大褂,依舊是中午的那副打扮。


    優雅、漂亮。


    往裏一瞧,她瞥見墨上筠和宋修良二人,不由得愣了一下。


    墨上筠唇角上揚,勾著似有若無的淺笑。


    “宋醫生,”先是喊了一聲,尚茹便開始說事,“許主任說臨時有會,一直沒聯係上你,就讓我路過來喊你一聲。”


    宋修良看了眼桌上的座機和手機。


    因為墨上筠要專心“請教”,所以讓它們全都暫時罷工了。


    他是眼熟尚茹的,點點頭後,就問:“幾點?”


    “五點吧。”


    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尚茹回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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