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的債,總歸是要還的。


    墨上筠認命地讓開位置給閻天邢按摩。


    捏了兩分鍾,墨上筠掌控好力道後,覺得有些無聊,遂好奇地問:“劍姐姐的頭兒找你有什麽事兒?”


    閻天邢平靜道:“聊天。”


    愣了一下,墨上筠狐疑地問:“女的?”


    閻天邢道:“男的。”


    眉頭一挑,墨上筠不由得吐槽道:“你們倆大男人,大晚上的不睡覺,還得通過別人周轉,就為了聊會兒天?”


    “嗯。”


    閻天邢淡定自若地應聲。


    “……”


    墨上筠便沒有說話。


    可很快的,閻天邢好像察覺到空氣的不對勁,倏地眯眼問:“你在想什麽?”


    墨上筠張口就道:“在思考直男改變性取向的可能性。”


    “……墨上筠,你想死嗎?”閻天邢的臉色成功地黑了下來。


    “不想。”墨上筠利索地回答。


    “……”


    閻天邢氣得一時沒法接話。


    墨上筠笑了一下,給他捶了捶背,然後俯下身好奇地問:“真不是s團這事兒?”


    “不是。”


    閻天邢簡單幹脆地回答了她。


    不是就算了。


    先前的調侃不過是逗他的,這大晚上的特地聯係,自然不會是什麽閑話家常的小事兒。不過既然閻天邢已經默許她參加這次的事,有關這方麵的消息定然不會瞞著她。所以,閻天邢若是不願意說,她就索性放棄好了。


    給閻天邢按摩了十來分鍾,墨上筠自己倒是昏昏欲睡。


    “你可以走了。”


    直至閻天邢出聲,墨上筠才有些困倦地抬起頭。


    昨晚就睡了三個小時,現在又是淩晨一二點了,在沒有事讓她維持高度緊張狀態的情況下,還想保持精神確實有些困難。


    “嗯。”墨上筠微微點頭,抬手拍了拍閻天邢的肩膀,很自然地道,“早點睡,晚安。”


    話音落,墨上筠的手已經移開閻天邢,轉身走出了門。


    淩晨的走廊很安靜,不用擔心被發現,墨上筠安然回到房間。


    今晚倒是沒什麽可操心的,一進門就洗洗睡了。


    *


    接下來的兩天,會議照常進行,但因天氣不佳,有些實地的項目增加了些微的難度。


    比如一些坦克炮彈等新武器的實地演示,他們圍觀時穿著雨衣也被淋得不輕,倒是負責演示的戰士們無懼風雨,一切步驟井井有條,全程完美地演示,沒有出現任何意外。


    周五的中午,會議差不多就結束了,徐立碩詢問墨上筠和閻天邢,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吃飯,其它的營長都會一起。


    墨上筠還在心裏琢磨著合適的拒絕理由,但這時閻天邢毫不猶豫地道:“不去。”


    簡潔明了地兩個字,沒有任何的理由來搪塞,直接回絕了徐立碩的邀請。


    墨上筠便補充道:“我們還有點事。”


    “那行。”


    徐立碩幾乎沒有任何勸說,非常果斷地點了點頭。


    有了閻天邢這個冷麵煞神張口,徐立碩要是再跟他們客套、勸說,那就是真的不識趣了。


    “我現在覺得,”看著徐立碩笑著離開,墨上筠抬手一摸鼻子,饒有興致地朝閻天邢道,“你這處事也挺管用的。”


    少很多麻煩。


    墨上筠以前會這樣,但時常被導師教育,所以學了不少的場麵功夫。


    有些時候,該客套的還是會客套一下。


    可閻天邢卻不,就算是在領導前麵,他也是有架子的,隻是這種架子卻不惹人反感。——你有能力,所以允許你的與眾不同。


    所以,想要“與眾不同”,還是需要一些資本吧。


    想到剛成立的小隊,以及基本沒有經驗的隊員,墨上筠就心歎這條路之長。


    一個人跟一個隊,差距可大了去了。


    雨下得有些大,閻天邢手裏撐著傘,稍稍朝穿著雨衣的墨上筠偏了偏,他低頭掃了眼墨上筠,淡淡道:“沒有人要求你八麵玲瓏。”


    墨上筠抬起眼,有細小的水珠濺到她黑亮的眼睛裏,透亮透亮的,她笑得懶懶散散的,問:“跟你一樣不合群嗎?”


    打量著她,閻天邢沒有反駁她,而是道:“沒必要強求自己融入某個群體。”


    墨上筠有些愣怔。


    頓了頓,她道:“算不上吧,畢竟沒什麽壞處。”


    “墨上筠,你不是個會為難自己的人。”閻天邢道,“一隊之長需要承擔的責任,不包括這些。你可以像以前一樣任性,隻要你把事情做好。”


    這幾日的事雖然繁瑣,但墨上筠的表現他還是看在眼裏的。


    墨上筠一直有盡量收斂自己的個性。


    在二連的時候,墨上筠是個極不喜歡開會的人,敷衍、逃會議、不上心,她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在會議上被點名,她也能說得有理有據的。


    她不怕。


    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或許跟連隊的人寵著她有關係,但她確實有被“寵著”的資本。


    但現在的墨上筠,開始注重會議內容,那些無聊的問題、浮誇的問題、沒有什麽實際意義的討論,她都沒有錯過,而是逼迫自己將他們的討論給聽進去。但是,就像閻天邢對不感興趣的問題從不插嘴討論一樣,就算他不“合群”,也不會有什麽人當麵說他。


    其實墨上筠也有這個氣場,架得住所有的質疑和猜測。


    她本也不是關注他人想法和議論的人。


    但是,她現在給人的感覺是——她不得不這麽做。


    這種改變來源於她現在的成長。


    沒有一支特種部隊會讓一個完全的新人來擔任隊長。


    他知道,墨上筠也知道。


    他是力保下墨上筠的。


    因為二隊這個集體特殊,強加一個新人來帶領她們,肯定會被反彈,起到反效果,到時候場麵會一發不可收拾。


    尤其是墨上筠、蘇北、丁鏡這三個人,拆開放到任何隊伍裏都是定時炸彈。


    索性不如直接從這一批合格的人裏選隊長。


    這一批人裏,每個人都對墨上筠心服口服,而且墨上筠有帶兵處事的經驗,墨上筠是她們之中最合適的人選。


    當然,力保墨上筠也出於一些私心。


    他肯定是希望墨上筠成為隊長的,但如果錯過這次機會,隻要新的隊長定下來了,幾年內墨上筠都不可能再有機會。


    如無意外,就算等到墨上筠離開gs9,都很難有機會。


    隻是這個時候讓墨上筠成為隊長,墨上筠必定會經曆一段極其難熬的時期,他不可能一一地給墨上筠授課,教她如何當好一隊之長,所以隻能采取接近於“揠苗助長”的方式,讓墨上筠在短時間內成長起來,在最短的時間裏成為一名合格的隊長。


    他賭墨上筠可以做到。


    但是,他不希望墨上筠因為肩上的責任和壓力而收斂自己的個性。


    墨上筠就是墨上筠,她可以自願地改變,但不該逼迫自己去嚐試迎合那些沒必要的世俗條例。


    對很多人來說,有些改變逼不得已,他們不得不做。


    可,對於墨上筠而言,那些不重要。


    她有不在乎的資本。


    現在就有。


    隻是她近期的壓力有些大,她想處理好成為隊長後的每一件事,所以自己不容得自己任性。


    “好吧,”墨上筠說,“不過空降之後,總歸要走一段彎路。”


    閻天邢挑眉問:“你又不是第一次空降的人,現在走過多少彎路?”


    墨上筠一愣,然後笑著問:“我在你印象裏是這樣的?”


    見她笑得慵懶隨意,閻天邢眸光微閃,沒有理會她的調侃,而是輕聲道:“想多做點事,就得把路給走直了。”


    他的聲音倏地溫和柔軟,夾雜著風雨聲飄落到墨上筠耳裏的那一瞬,給人一種極不真切的感覺。


    她停頓幾秒,恍然回過神來。


    而這時,閻天邢已經舉著傘,轉身往招待所方向走去。


    擋雨的傘一移開,微涼的雨水便迎麵而來,密密麻麻的雨灑在臉上,癢癢的,涼涼的,墨上筠不由得閉了閉眼。


    然後,墨上筠輕笑一聲,朝閻天邢的背影喊:“前輩!”


    閻天邢腳下步伐一頓,但他沒有停留。


    墨上筠抬腿,加快速度跟上閻天邢。


    ……


    墨上筠不是跑著來的,而是走著來的。


    她的腳步聲漸行漸近,但一點都不急切。


    軍靴踩在地麵是有聲響的,尤其是在這種雨天,而落在閻天邢耳裏,腳步聲似乎顯得更加清晰了些,風雨之聲莫名地遠去了。


    最後,墨上筠來到他的身側,穿著雨衣鑽進他的雨傘之下,雨衣上的水沾了閻天邢一身。


    天氣不算涼,但這水黏在身上,倒是讓閻天邢的感官敏銳了一些。


    他不由自主地偏頭去看毫無避諱走至他身側的女人。


    一身作訓服藏在雨衣下,因身材纖細而不顯得臃腫,雨衣在她走動時晃動還有那麽些飄逸的感覺——她總是能把最簡單的穿出那麽點酷帥的味道。


    準確來說,是她自己的味道。


    沒有戴雨衣連著的帽子,作訓帽之下暴露出來的發絲都被打濕了,臉頰、脖頸上有水珠滑落,順著滑到她的短袖衣領上。


    她連外套都沒穿,隻穿著背心和短袖。


    在閻天邢打量她的時候,她忽然抬起頭來,理所當然地問:“不是一起回去嗎?”


    閻天邢稍作停頓。


    下一刻,他拿傘的手微微傾斜,將墨上筠罩在雨傘的庇護下。


    “閻前輩?”墨上筠唇角勾著抹淺笑,故意朝閻天邢喊道。


    “……”


    對於這種近乎戲謔的稱呼,閻天邢采取視而不見的態度。


    墨上筠聳了聳肩,稍微有那麽點掃興,但這也無法影響她此刻的心情。


    墨上筠問:“我可以做很多事?”


    這是一個很空泛的問題,你甚至都不知道她在指什麽。


    但是,閻天邢卻奇跡般地領悟到墨上筠的意思。


    她曾有過一段很迷茫的時間。


    不是對自己沒有目標,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更不是不知道她可以做什麽。


    可是她的選擇太多了,多到讓她挑得眼花繚亂的地步,所以她沒有長期的目標,她隻能著手於眼下,一件一件的做好她短期內能做到的事。


    偏偏她又是滿腦子問題的人,所以她總在追求意義。


    她盡量做好可以做的事,讓每一件事都沒有白做,但有一點——一個人縱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改變不了太多的事的。


    別人覺得她一帆風順,但她總在自己的世界裏碰壁。


    師父的犧牲,團長的犧牲,陸洋的犧牲……


    這些親自經曆過的事,讓她總是質疑自己——她改變不了什麽,真遇到一些事的時候,她總是無能為力。


    這些都是他在接觸墨上筠時看出來的。


    隻是一部分罷了。


    可以想象,她想一直想改變“無能為力”的現狀。


    所以她才會選擇去907,在那之後又選擇同意來gs9……


    她懷著希望來的。


    最純碎的希望,她所做一切的初衷。


    “嗯。”


    閻天邢應了一聲。


    墨上筠問:“需要多久?”


    需要多長時間,她才可以真正勝任隊長的職位。


    需要多長時間,她才可以跟他真正處於並肩的位置。


    閻天邢盯著她看了三秒,最後肯定地說:“看你自己。”


    “哦。”


    墨上筠一抬眼,又笑了,淺淺的笑意從眼底擴散開來。


    雖然跟閻天邢處於同等的職位,但墨上筠依舊不會平等地看他。


    他總是讓她仰望著。


    他是她的目標,亦是她的信仰。


    她從未有過這種心甘情願的感覺。


    也正因如此,她是那麽的……怕辜負了他。


    *


    回到招待所的時候,墨上筠的雨衣已經順利讓閻天邢的外套半身濕透了。


    墨上筠後知後覺。


    ——為了方便行動,每個人都分配有雨衣,但今天準備雨衣的戰士算錯了一份,就隻能拿雨傘來湊數了。


    閻天邢是第一個接過雨傘的。


    所以,他沒有雨衣遮擋。


    看著閻天邢被打濕的外套,墨上筠心想要不要說句場麵話什麽的,好歹意思意思,不過閻天邢倒是沒有將這點小事放在心上。


    “做什麽?”閻天邢奇怪地看了眼一直盯著他肩膀的墨上筠。


    墨上筠實誠道:“你的外套,濕了。”


    閻天邢直接問:“你想把它捂幹嗎?”


    “……”


    本還想著問他要不要用吹風機將其吹幹的墨上筠,立即閉嘴。


    德行!


    這男人哪哪兒都好,但有一點——忒不會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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