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英聽了金玉郎的話,含笑不語。


    她這樣一個有金錢、無家庭的半老佳人,從十幾歲剛成個人的時候起,就開始在男人堆裏打滾,滾到如今,她一方麵是俠骨柔腸講義氣,另一方麵,一雙眼睛看透世情,心腸也已經是鐵硬。


    對於愛情,她早已不抱希望;對於男子,她則是非常的講求實際,隻打算從他們身上尋些快活,金玉郎這類少爺,一看就是個“銀樣鑞槍頭”,床笫之間未必是她的對手,她喜歡他,無非就是喜歡他那張小白臉,還有他那一聲聲的“姐姐”。


    他求她收留他的兒子,這事對她來講,倒是容易,騰間空屋子出來就是了,橫豎他自己雇了奶媽子,又不用她親自出什麽力氣。不過金玉郎的小白臉到底值不值得讓她幫這個忙呢?她掂量來掂量去,最後抬眼望向了金玉郎,就見金玉郎也正眼睜睜的緊盯著自己。他真是個最名副其實的小白臉,臉皮薄薄的雪白緊繃,一根青色血管從額角一路凸到了太陽穴。眼中含著一點淚光,他抱著孩子,忽然向她一笑,眼睛微微的眯起來,眯得眼眶裏沒了白眼仁,隻剩下一片水光瀲灩的漆黑。


    白小英感覺他這個笑容簡直有些恐怖——恐怖,而且淒楚,使得他的麵貌也怪異起來,有那麽一瞬間,他看起來不大像人,更像是個偽裝成為人的什麽邪祟,這邪祟因為隻是一抹靈魂,所以是沒有年紀的,也是雌雄同體的。


    一瞬間的恍惚過後,她定了定神,對麵的金玉郎垂下眼,對著懷裏的嬰兒,從嘴唇中噴出“啪”的一聲輕響,逗得嬰兒笑了一聲。嬰兒一笑,他抬起頭重新麵對了白小英:“我要被這件事情逼死了。他們讓我隨便找戶人家扔了寶寶,可是我舍不得,我怕寶寶落到壞人手裏,一輩子都要受苦。”


    “你怎麽就那麽相信我是好人?”


    “我看得出來的嘛。”


    “萬一看錯了呢?”


    金玉郎眼巴巴的望著她,望了一會兒,他篤定的搖了頭:“不會錯。你別拿話逗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也沒有心情和你開玩笑。”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說到最後又垂了頭,給那寶寶理了理小衣服的領子,然後沉沉的歎了口氣。


    白小英見狀,心裏倒是有些過意不去,便伸手在他麵前桌上輕輕一叩:“好啦好啦,這又不是什麽生離死別,別做這個喪氣樣子給我看了。但我事前要跟你講清楚,我隻提供一間屋子三頓飯,別的全不管。寶寶長得是好是壞,都是你那奶媽子的責任,與我無關,聽見沒有?”


    金玉郎猛的抬了頭:“姐姐你答應我啦?”


    白小英翻了個白眼,這白眼翻得漂亮,眼波橫飛:“不是說了嗎?就管你一間屋子三頓飯,多了沒有!”


    金玉郎回頭四顧,見咖啡館裏空空蕩蕩的沒什麽人,便欠身向前湊過去,在白小英的額頭上用力一吻。白小英剛要嗔他,他已經坐了回去,同時給了白小英一個堪稱燦爛的笑容。


    “你救了我們兩個的命。”他高興得坐立不安,抄起勺子吞了一大口冰淇淋:“姐姐,我對我真好,我一定會報答你,一定!”


    白小英到這咖啡館來,本是打算會一位男朋友的,她沒計算好時間,到得稍微早了一點,結果遇到了金玉郎,導致她下午的幽會化為了泡影。


    她用汽車將胖奶媽子以及孩子——她自作主張,給那嬰兒起名金寶兒——全帶回了家。胖奶媽和金寶兒在白宅角落裏得到了一間屋子,屋子裏各色陳設一應俱全,足夠一大一小兩個人住的。金玉郎非常滿意,等奶媽子和金寶兒安頓下來了,他隨著白小英走去客廳裏休息,白小英讓丫頭送上了汽水點心,然後坐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一邊吃喝,一邊和金玉郎聊起了閑話:“你那未婚妻,是哪家的閨秀呀?”


    “是陸將軍家的五小姐。”


    “陸將軍?陸永明?”


    “對。”


    白小英斜睨著他:“行啊,有點本事。”


    金玉郎搖了搖頭:“沒本事,陸五小姐不喜歡我。是我和陸大少爺有交情,我們是多年的老朋友。”


    “那更說明你有本事了,陸大少爺的老朋友多了,未必全都被他收去做了妹夫吧?”


    金玉郎笑了笑,拿起一瓶汽水喝了一口,心裏有些不安,不知道自己今天需不需要陪白小英睡一覺,需要睡的話,那就睡。為了兒子有家可歸,他可以犧牲自己的貞操。


    他確實認為自己擁有純潔的靈魂和肉體,自己是有貞操的。


    他想到了一個“睡”字,其實白小英也早想到了,在她眼裏,他無疑是一口小嫩肉,值得吃上幾口。然而如今肉在嘴邊了,她又遲疑起來——她沒在金玉郎的身上找出任何毛病,但總忍不住要把他和“隱患”二字聯係起來。今年年初從濟南回京之後,她也小範圍的打聽了金玉郎其人其事,結果她發現這小子有點神秘,什麽大事都讓他趕上了:他繼承了巨額遺產,他遭了土匪綁架,他和他大哥兄弟內訌,他無端的失蹤了許久,他在濟南被他太太追殺,他又成了陸五小姐的未婚夫。


    遲疑到了最後,白小英決定暫緩吃肉一事。她不想貿然的和金玉郎建立親密關係,怕自己糊裏糊塗的也成為金玉郎的“大事”之一。


    又想吃,又不敢吃,這讓她心裏一陣陣的做癢。想到自己也許正在和一個披著人皮的小魔鬼周旋,她簡直要興奮起來。四平八穩的日子過久了,她也有點煩。


    金玉郎被白小英招待著吃了頓晚飯,然後見白小英沒有要和自己睡覺的意思,便告辭離去,向陸健兒複命去了。


    他不敢向陸健兒撒謊,一切都是實話實說。陸健兒聽聞過白小英的豔名,這時就恨不得大笑幾聲:“這就是你找的好人家?”


    “她……不好嗎?”


    “窯子裏出來的貨。”他冷笑了一聲:“我當你要找什麽樣的好人家,合著你千挑萬選,最後是把兒子給窯姐兒了。”


    “她早從良了。”


    陸健兒擺擺手:“我不管,但是我告訴你,往後不許你和這個白小英有來往。”


    “我知道。”


    陸健兒的心裏舒服了些許:“談談你和淑媛的婚事吧,總這麽拖著也不像話。”


    金玉郎立刻點頭:“好!”


    二人就此開談,談得其樂融融。而今晚這一場會談的結果,就是在整整兩個月的忙碌過後,金玉郎與陸淑媛舉行了盛大的婚禮。


    婚禮過後,二人到北戴河度蜜月,半個月後二人回到北京,全都曬得黧黑,像是被火烤過。陸健兒在家裏給他們收拾出了一處房屋,也不說金玉郎算不算入贅,單是這麽含糊著讓他們繼續留在陸家。而二人剛到家不久,這對新夫妻就被拆了開——北方風雲變幻、戰事又起,金玉郎非常積極的跟住了陸健兒,隨著大軍南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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