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芝芳陪著傲雪談笑風生,金效坤趁人不備溜了出去,也火速去見了果剛毅。與此同時,金玉郎一行三人,也在一座四合院前下了洋車。


    這四合院也安裝了兩扇紅漆大門,金玉郎上前拍門,裏頭有個蒼老喉嚨答應了一聲,等了片刻,大門開了一扇,露出了門內一個弓腰駝背的老司閽,這司閽少說也得有七十歲了,眯縫著一雙老眼,看清了金玉郎:“喲,二爺來了?”


    段人鳳雖然不知道這是誰家,但見那老頭子分明不曾聽說過金玉郎的死訊,僅從這一點看,這家裏的主人就不該是金玉郎的朋友。而金玉郎先是邁步進了門,隨後轉身向他們一招手:“來,這裏沒別人,是我給我自己布置的秘密機關。”


    段人龍先走一步,趕在妹妹頭裏進了大門:“秘密機關?有多秘密?”


    金玉郎背過了手,把頭一昂:“除了我,誰也不知道。”


    他說這話時,洋洋得意的抿著嘴笑,段人鳳正好走了過來,看了他這模樣,便是說道:“你應該去做電影明星。”


    金玉郎當即用雙手一捧臉:“我有那麽漂亮嗎?”


    段人鳳搖了搖頭:“我不是誇你的相貌,我是說你今天風一陣雨一陣的,說哭就哭說笑就笑,演技很不錯。”


    金玉郎放下了手,一皺眉頭:“隨你怎麽笑話我吧,反正我也知道,你和段人龍認定了我是傻瓜。可你們也不想想,就算我原來傻,現在都死過一次了,難道我還要繼續傻下去嗎?我腦子又沒有問題。”說到這裏他掃了那老司閽一眼,見他已經顫巍巍的關閉了大門,這才繼續向前走去。


    這是一座兩進的四合院,院內砌著花台,台子上正開得花團錦簇,四麵圍著一圈抄手遊廊,廊簷下掛著宮燈式的燈籠,隻可惜實在是沒有人氣,空有大宅門的殼子,沒有大宅門的靈魂。金玉郎領著段氏兄妹進了正房廳堂,堂內一色雕花地磚,擺著成套的紫檀木家具,靠牆的博古架上放著大小古董和玉器,倒是琳琅滿目,很有一點美感。


    段人龍到了這個地方,隻是覺得好,段人鳳卻是在房內慢慢走了一圈,細細的看。老司閽這時又進來了,用托盤送進了一壺熱茶。金玉郎在那大理石桌麵的紅木桌子旁坐下了,倒了三杯茶放好,然後用手指扣了扣桌子:“段人鳳,你別看了,往後你和段人龍就住在這裏,這座房子我租了三年,夠你們住的了。”


    段人鳳轉身麵對了他:“我們有了錢,不怕沒房子住,未必要住到你這裏來。”


    金玉郎起身走到了她麵前,拉著她的手走到桌邊,讓她坐下,然後自己也坐了:“你們不能走,你們一走,我又成了孤零零的一個人了,誰知道大哥哪天會不會再殺我一次?他又那麽虛偽,總裝成一個好人的樣子,我就是告訴別人他要殺我,別人也不會相信,恐怕還要以為我是神經病。你們反正也沒別的事要做,索性留下來保護我,除了那二十萬之外,我每個月還給你們發薪水,好不好?”


    段人鳳望著桌麵大理石的紋路,輕聲答道:“你這是要雇我們做保鏢嗎?可是我們兄妹兩個,從小就不知道什麽叫做服從,我們就隻能隨心所欲的在外麵亂跑,讓我們為了錢去給別人當跟班,那我們幹不了。”


    說到這裏,她一抬眼望向了金玉郎:“我不是拿話敷衍你,是真的幹不了。”


    金玉郎垂下頭,沉默片刻,後來喃喃的又問:“那我不雇你們當保鏢了,我隻和你們交朋友,交朋友可以嗎?”


    “那當然可以。”


    金玉郎抬起頭,直視了她的眼睛:“你朋友要死了,你不管他呀?”


    段人龍這時一屁股坐到了他對麵,胳膊肘架上桌子,他向著金玉郎一探身,低聲說道:“我們不是不管你,可你現在到底是怎麽想的?萬一你大哥知道我們的真實身份了,你有對策嗎?”


    “我就死不承認。”


    “不承認什麽?不承認我們是土匪?可那個姓劉的見過我們——”


    “不就是一個小劉嗎?到時候我一口咬定,說小劉認錯了人。小劉是一個人,咱們是三個人,咱們難道還說不過他嗎?”


    “說得過又怎樣?你大哥肯定要相信小劉,不相信你我。”


    “那就讓他懷疑去,要不然我也要找他報仇的,別看我今天沒有和他翻臉,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說完這話,他一跺腳:“我真的不傻,求求你們就信我一次吧!”


    段人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是我不信你,是——”


    段人鳳忽然打斷了他的話:“我信。”


    段人龍立刻扭頭望向了她:“妹,他你也敢信?”


    段人鳳站了起來:“其實是不信,可我無所謂。大不了被他拐到溝裏摔一跤,想必也摔不死我。”


    段人龍轉向了金玉郎:“聽見沒有,還不謝謝我妹?”


    金玉郎卻道:“我不謝她。我方才就說過,段人鳳對我好。她要是和你一樣也鬧著要走,那她就當不起我那句話,我也白看她好了。我對她好,她不用謝我;她對我好,我也不用謝她。”


    段人龍樂了:“那我呢?”


    金玉郎正色答道:“我對你,也是一樣。可你對我是怎麽想的,我就不知道了。”


    段人龍看了妹妹一眼,妹妹總是那麽不陰不陽的板著一張臉,又因為現在頭發剪得太短,所以除了不陰不陽之外,還要加上一條不男不女。皮囊看著不男不女,但靈魂終究還是個二十歲大姑娘的靈魂——二十歲的大姑娘,也該懷春了。隻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妹妹懷春的對象,竟會是這麽一個傻頭傻腦的晚熟少爺,和這麽個少爺談戀愛,恐怕妹妹將來還要兼職做他的母親。


    段人龍暗暗把妹妹和金玉郎比較了一番,末了竟是無法斷定這兩人誰是高攀、誰是低就。


    “行吧。”他最後對著金玉郎一點頭:“那我們就留下來,給你當一陣子差。但你得先把那二十萬給我們。”


    金玉郎輕輕一拍桌子,笑了,一邊笑一邊站了起來:“好的,拿錢拿錢。”


    段氏兄妹跟著金玉郎進了裏頭那進院子,在一間小臥室裏,他摘下牆壁上的一副玻璃框子繡畫,讓畫後的一扇小鐵門露了出來。段氏兄妹一下子就看明白了,這是牆壁裏嵌了一隻鐵製保險箱,這保險箱精致得很,小鐵門上沒有鎖眼,隻有一個亮晶晶的旋鈕,旋鈕周圍刻著數字,金玉郎抓住旋鈕向左扭了兩圈,向右又轉回了幾度,然後用力一拉,將小門拽了開,門內空間用隔板分成上下兩層,上層是一遝五顏六色的紙簿子,下層是個墨綠色金絲絨的扁盒子。金玉郎先從上層裏抽出一本支票,又伸手摸了摸那扁盒子,回頭說道:“這是我娘留給我的首飾,她總怕我將來會鬧窮,所以很愛攢這些東西,就當是給我攢家私了。”


    他將盒蓋掀開一線,將一隻眼睛湊上去向內望了望,然後伸進兩根手指,手指細長靈活,一下子就從裏頭勾出了一條白金項鏈。項鏈亮晶晶的,帶著個心形的小墜子。他轉身抓起段人鳳的手,將這項鏈放到了她的掌心裏:“太貴重的我不能給你,這是裏頭最不值錢的一樣,你拿著戴吧。”


    段人鳳看著他,連個“謝”字都沒說出來,不是不懂這個禮貌,是心裏又驚又亂的,已經想不起來道謝。金玉郎此刻的所作所為,沒有一樣是有腦子的成年人能幹出來的——他們再有感情,一共認識了也沒有一個月,不到一個月的朋友,他就敢把自己的家底全亮給他們看?這房子裏除了他這個主人之外,隻有一個看門的老頭,他們兩個若是見錢眼開起了邪心,甚至都不必驚動前院的老頭,先一把將金玉郎掐死,隨即拿了財寶直接跳後牆就能逃之夭夭。


    段人龍這時說了話:“你趕緊把你這櫃子給我關上,我們隻想要錢,對別的沒興趣。往後你這櫃子裏要是丟了什麽,可別賴我們。”


    金玉郎沒急著關,走到桌前拉開抽屜找鋼筆,鋼筆沒水,於是他又找墨水,好容易讓這鋼筆能寫出字了,他放好支票本子,開了兩張十萬元的支票,又從保險箱裏取出印章,在兩張支票上用力一摁,留了印記。


    將支票本子揣進褲兜裏,他這回關好了保險箱,又重新掛上了繡畫。將兩張支票遞到了那兄妹二人麵前:“交通銀行的票子,一人一張,誰也不許搶。”


    段人龍接了支票看了看:“這麽張紙片子,真能兌出錢來?”


    此言一出,段人龍瞬間後了悔——不該貧嘴問這句閑話的,這句話一出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格調太低,風度全無。金玉郎是怎麽對待他們兄妹的?他們兄妹自詡瀟灑不羈,結果成天卻是咬著錢不放口,相形之下,他們哪裏還配得上瀟灑不羈四個字?他們簡直就是窮凶極惡、窮形盡相。


    段人鳳接了支票放進衣兜裏,然後研究起了手裏的項鏈:“這墜子我見過,可以打開來,往裏麵嵌一張小照片。”


    說著她去摳那心形的小吊墜,然而怎麽摳也摳不開,金玉郎要幫忙,她卻是撥開了他的手:“是我看錯了,這好像不是我說的那種。”然後她抬頭向他一笑:“謝謝你。”


    金玉郎搖搖頭:“我不用你謝,我隻要你們別再讓我傷心,就夠了。”


    說完這話,他張開雙臂,一把摟住了段人鳳。段人鳳單手托著項鏈,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抱震住了,一時間竟沒想起反抗。段人龍也沒有大喊大叫,隻猶猶豫豫的一拍他的肩膀:“那個……男女有別……知道吧?”


    金玉郎放開段人鳳,一轉身又將他抱了住。他欲言又止的一皺眉頭,雖然有點別扭,但是沒好意思拒絕,隻說:“這個……抱我可以,隨便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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