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葉皺眉道:“應兄,你莫要開玩笑。”


    應真寺道:“我哪有開玩笑。她是永貞殿的弟子,擅長操縱浮空雲舟,可以省下我們不少氣力。”


    盧鳳媛奇道:“要她操縱浮空雲舟做什麽?”


    應真寺回答道:“當然是去追雲淮陽。”


    陸葉見盧鳳媛仍然不是非常明白,便解釋道:“雲淮陽在天黑前已押送盧侯星夜趕往光明山。”


    盧鳳媛急道:“一定要在雲淮陽趕到光明山前截下他,不然等到了永貞殿什麽都晚了。”


    莫語聽幾人商量著要挾自己,禁不住又怕又怒,叫道:“我不會駕船!”


    應真寺冷笑道:“不會駕船,那就晚上替我兄弟暖床。”


    陸葉不悅道:“應兄,你過了。”


    莫語卻當了真,眼前這黑衣少年看似英挺溫文,其實藏了一顆猙獰惡魔的心,她嬌軀顫栗不可抑製,應聲道:“我會操縱雲舟!”


    應真寺大笑,喝了口酒很是得意。


    李韶泉無視院外躲躲藏藏的杜府家丁,說道:“應師兄,陸兄,此去光明山凶多吉少。今夜之事多承你們援手,卻不可再連累兩位了!”


    陸葉搖頭道:“我來杜府之前,去了一趟鎮北侯府,見到了盧氏的本境福主。盧侯滿門忠烈,你們已是他膝下僅存的子女,假如再有閃失,這老天豈非太不公平?”


    應真寺道:“老天爺何曾公平過?你看這世上,總是守規矩的老實人吃虧倒黴,無恥下流的人耀武揚威。”


    莫語忍不住駁斥道:“你說的是結匈國,在中土五國有我永貞殿敬天奉祖主持公道,人人都能安居樂業相親相愛!”


    陸葉不由挑眉道:“剛剛那名杜府仆人不是叛逆吧,對你們神殿恭恭敬敬唯恐奉承不周,隻不過多看了眼應真姿,就被一掌打死。你們如此隨意殺人,原來是在主持公道相親相愛?莫姑娘,我相信這世上是有公道的,但永貞殿卻代表不了它,至少不能完全代表。”


    應真寺冷哼道:“陸兄,你和這女娃說再多也是對牛彈琴。她們的腦子和我三妹一樣,早叫神殿給洗成白色了。”


    莫語氣得喊道:“一派胡言,我不要聽!”


    陸葉道:“老實人鬥不過無賴,不是因為他們軟弱,而是因為他們守規矩,無賴卻可以為達目的用盡手段——耍賴、造謠、哭鬧、顛倒黑白、背後捅刀……沒有底線。”


    “但這是不對的,規矩是人製定的,規矩不好就是是製定規矩的人不好。我以為,好的規矩要懲惡揚善教化蒼生,而非縱容惡人欺壓老實人。曾經有一位聖賢說過:‘蓋君子之為政,立善法於天下,則天下治;立善法於一國,則一國治。’”


    陸葉仰起臉望向頭頂黑沉沉的天空,輕輕道:“所以呢,當老實人覺得冤屈覺得憤懣卻又無可奈何時,就是這規矩出問題了。出了問題怎麽辦?改之——不然,要這規矩做什麽?就像應兄遭遇的不幸,即便能殺了丹朱國太子乃至下令滅門的君主又如何?規矩不改,正道不彰,類似的慘案還會一個接一個地出現。”


    院落裏變得異常寂靜針落可聞,在李韶泉等人聽來,陸葉指責的“定規矩的人”正是永貞殿,卻不曉得他的思緒已回到洪荒。


    可這裏沒人敢回答他的問題,連應真寺也若有所思沉默不語。


    他自詡逆賊,一向膽大妄為,但畢竟也隻是從永貞殿歸順了日月神殿。然而陸葉所思所言,分明是離經叛道對兩大神殿都不屑一顧。


    忽聽夜空裏有人嗬嗬笑道:“此言大善,深得我心。年輕人,光說不練假把式,我會看著你如何來‘改規矩’……”


    陸葉凜然一驚,舒展靈覺極目四望,風清月朗卻看不到說話之人身在何處。


    盧鳳媛也是豁然變色,躍上屋頂四處尋找,問道:“這會是誰?”


    李韶泉也一臉茫然,搖首道:“聲音很陌生,老氣橫秋,不曉得是敵是友。”


    應真寺不以為然道:“你我當下的處境,還會有朋友麽?”


    李韶泉看著昏迷在地一直不醒的杜朝天,默默無言地歎了口氣。


    陸葉道:“此人不足為慮,且不去管他。我們立即上路,去追盧侯。”


    應真寺祭出浮空雲舟,莫語顯得異常溫順聽話,駕駛雲舟往南行去,那神秘的聲音再未出現。


    陸葉和應真寺、李韶泉夫婦坐在船艙裏閑聊了一會兒後,起身告辭去了後艙,照例進行每日的修煉。


    後艙本是雲淮陽的寢室,富麗堂皇頗為豪奢。


    陸葉一輪修煉結束,已到了後半夜。前艙裏聽不到人聲,想來應真寺等人也入定休息了。


    陸葉打開後艙的門,走到了甲板上,冷風卷裹著濃烈的夜霧登時撲麵襲來。


    他不由自主打了個噴嚏,聽到船頭李韶泉的聲音招呼道:“陸兄,你沒睡?”


    陸葉走到船頭,見李韶泉獨自一人站在甲板上,問道:“韶泉兄,你在這兒做什麽?”


    李韶泉道:“我睡不著,出來走走。再說,大夥兒都入定了,終須有人守夜。”


    陸葉目視身周的雲霧翻滾飛逝,說道:“按照這速度,一兩日內應該能追上雲淮陽?”


    李韶泉頷首道:“雲淮陽被你打傷,不能發力奔逃,即使禦劍飛行亦無法持久。我猜他會先趕到厭火國京城,調集停泊在那兒的浮空雲舟,再詔令左近的永貞殿高手護衛,才會繼續南行前往光明山。”


    陸葉道:“所以我們有很大的機會在厭火國京城追上他和盧侯?”


    李韶泉道:“淩仙子……也就是應真姿可能也會趕去京城和雲淮陽匯合。”


    陸葉不解道:“應真姿果真是應兄的三妹?”


    李韶泉回答道:“他們是一母同胞。當年應師兄全家被殺,應真姿因是永貞殿的巫師,又拜在大巫淩花婆婆的門下,所以才幸免於難。事後,應真姿改姓淩,被天巫賜名江仙。”


    陸葉感慨道:“所以她一直對應兄恨之入骨。”


    李韶泉歎道:“淩仙子是應師兄在這世上剩下的唯一親人。雖然他嘴裏從來不提,可我明白他一直擔心會殃及到她。今夜狹路相逢,兩兄妹竟是這般光景,他必定不會好受。要知道,從前在一眾兄弟姐妹裏,應兄最寵的便是應真姿。”


    “假如應真姿是個明白事理的人,她應知道該恨的人是丹朱國國王父子。”


    “誰想得到呢?”李韶泉落寞地拍打拳頭,低聲道:“杜朝天是嶽父的生死之交,看著鳳媛從小長大。誰知道他也會出賣我們?”


    陸葉默然,不禁想起了姑父和姑姑——誰想得到呢?


    那件事發生之後,他並不恨他們,但這心結,卻注定從今後的疏遠隔膜。


    “不強大,便不足以改天換地讓世間融樂。所以,我要繼續找尋大道,讓天下得正道讓世人享太平——”


    他喃喃地自言自語,心頭突然亮起一道靈光,像是有一個執念“啪”的脆響被應聲擊碎化為齏粉,眼前豁然敞亮開來。


    “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


    “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


    “可以讚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


    ……


    好似有父親溫和的聲音在陸葉的耳邊響起,如清泉靜流明月空照,省悟道心滋潤智慧,令他刹那間如飲醇漿萬事皆忘,內心充滿歡喜明悟。


    他的丹田氣海中,五座元峰奇跡般地飛速生長壯大,閃爍著熠熠華光萬千文字,照耀得海天一片璀璨光明。


    天德八寶爐、天璣劍經、水靈鞭、碧鴛飛劍、崖山桃木劍、震旦神槍、龍王珠、離炎斷劫鞭……不約而同地被驚醒,感受到聖光的沐浴洗禮,各自幻動真身光芒大放,從陸葉的體內與須彌空間裏充溢而出,如霞光披背光彩奪目。


    “轟”的一響,孵育多日的鳳凰元胎水到渠成,五彩石中神光噴薄飛起一頭流光溢彩的真鳳,盤旋翱翔於陸葉的頭頂上方,初試啼聲響徹長空。


    一時間,天空大亮彩雲滾滾,明月當空天花亂墜,如眾星捧月般縈繞浮空雲舟,向船頭忘我屹立的黑衣少年遠來朝賀。


    是夜,少年形於天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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