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如絲綿綿飄落,陰沉沉的天空下一片蒼茫晦暗。


    遊龍和龍儷煜入寺尚未回轉,陸葉和陳鬥魚都還耐得住性子,範高虎卻似屁股長釘半刻不停,繞著一株株鬆樹轉圈圈,時不時往月娥廟方向張望。


    鄒妍在他轉到第一百圈時終於忍不住出手拽住他的衣襟道:“你停下,能不能老老實實地安靜會兒,這麽在人眼前晃來晃去,看得我心煩。”


    範高虎搓著雙手道:“我不是著急麽?按理說一座小破廟的野和尚,龍大少和小郡主一塊兒出手,三下五除二也就擺平了,怎地去了老長工夫還不見動靜?”


    陸葉盤腿坐在鬆樹下運功修煉,聞言睜眼道:“反常必有妖,陳真人,依你看呢?”


    陳鬥魚頷首道:“即使在黑鬆林中,我依舊能夠清晰感應到從月娥廟中散發出來極濃鬱的佛門祥和氣韻,雖然遠遠比不上雲竇寺那般的千年古刹佛家聖地,但也絕非普通寺廟應有之氣象。除非,那位沐恩住持果真是位功德無量的大德高僧。可奇怪的是,我方才運用觀氣之術遠遠眺望,靈台依稀有一絲不安的怪異感覺,卻又說不出緣由。”


    鄒妍剛想說什麽,忽然聽到有一縷嗚咽幽怨的簫聲從月娥廟後的那座亂墳崗上傳來。


    原本靠在鬆木上昏睡不醒的弘盛大師霍然睜開雙眼,呆呆地望向亂墳崗,身軀發出輕微的顫抖,猛地一聲怒吼拔地而起,跌跌撞撞地衝向黑鬆林外。


    範高虎正欲阻攔,陳鬥魚冷笑聲道:“狐狸尾巴夾不住了,我去會會這位吹簫人!”說罷嬌軀一晃綴在弘盛大師的身後往亂墳崗而去。


    範高虎早就憋得滿腹牢騷,陳鬥魚此舉正合心意,當即精神大振嘿嘿笑道:“老子倒要看看到底是誰在他娘的裝神弄鬼!”


    鄒妍怕他莽撞,朝陸葉招呼道:“小陸,我跟過去瞧瞧。”


    陸葉起身道:“一起去!”抬手運指在樹幹上刻下“亂墳崗”三字,以防遊龍和龍儷煜回轉不知眾人的去向,隨即和鄒妍一同追上弘盛大師。


    那簫聲若遠若近在雨幕中飄蕩,宛如一束看不見的絲線牽引著弘盛大師不斷奔向亂墳崗。


    眾人跟隨弘盛大師從月娥廟左側的一片疏林中穿過,已來到亂墳崗下。


    雨突然停了,天光變得愈發幽暗,那縷簫聲戛然而止。


    弘盛大師頓時站定,茫然地左右顧盼,嘴裏低聲叨咕念念有詞,可惜吐字含糊,讓人無法聽明白他到底在說什麽。


    陳鬥魚一馬當先往亂墳崗上行去。弘盛大師見狀,失魂落魄地也朝崗上走。


    這墳崗約莫百餘丈高,荒草亂石叢生,一株株鬆樹雜亂無章地到處野蠻生長,遍地可見不曉得荒廢了多少年的一座座墳頭與墓碑。


    雨後起了霧,一陣陣冷風從亂墳崗上吹拂而過,隱隱藏著一絲一絲的陰寒煞氣。


    眾人放慢步伐,一邊全神戒備一邊前行。越往高處走,天色就越暗,明明離日暮還早,亂墳崗上卻似夜幕籠罩如同晚上一般。在草木山石後,不停的有幽綠的磷火一閃而逝,仿佛黑暗中一雙雙野獸的眼睛在悄悄注視著眾人。


    範高虎對孤魂野鬼完全不在乎,但看陳鬥魚不聲不響長驅直入始終在前開道,不禁心生欽佩,加快腳步想追趕上去,不意抬眼望見一輪明月彷如皎潔的冰輪一般正從亂墳崗後緩緩地升起,照得崗上一地清輝。


    範高虎明知道這是幻象,可心裏仍舊湧出一種極真實的感覺,不由得嘀咕道:“這家夥裝神弄鬼還挺體貼,怕咱們摸黑走夜路,還特意弄了個假月亮出來。”


    這時一個女子的聲音從亂墳崗上傳來道:“諸位貴客大駕光臨,妾身有失遠迎。”


    陸葉聞聲望去,就見山崗之上赫然多了一座八角亭,亭中坐著一位白衣少女容貌豔麗風姿撩人,手邊放著一支碧綠通透的玉簫,正含笑看著眾人。


    弘盛大師驀地雙目寒光爆射,渾然不記得自己的經脈已被禁製,喉嚨裏呼吼道:“妖婦!”瘋了似的衝向八角亭。


    陸葉眼疾手快拽住弘盛大師,不理他怒吼連連,打量白衣少女道:“姑娘可是月娥?”


    白衣少女不置可否幽幽一歎道:“妾身已是孤魂野鬼,借崗下寺廟聊以托身。各位都是世外高人,何苦趕盡殺絕窮追不休?”


    陳鬥魚來到八角亭外,冷冷道:“說的比唱的好聽。你若無辜,弘盛大師是何人所害?”


    白衣少女苦笑道:“這位大師口口聲聲要除魔衛道,妾身為求自保不得已才出手,卻也隻是亂了他的神智,並未傷他性命。”


    陸葉將弘盛大師交給鄒妍,走到陳鬥魚身旁與她並肩而立,沉聲道:“你在撒謊。”


    白衣少女又歎了口氣道:“終究人鬼殊途,我的苦楚唯天可鑒。”


    陸葉道:“你若胸懷坦蕩,又何須設下這鬼蜮伎倆?”


    他抬手燃起一張破陣符,“呼”的火光煥放照亮四野,登時看到亂墳崗上一道道幽綠色的鬼氣交織飄蕩,或有妖異陰森的符紋若隱若現,結成一座籠罩山崗的鬼陣。


    在那墳頭背後,一條條冤魂厲魄鬼影森森飄浮不定,猶如嗜血的凶獸重重圍住八角亭,在火光的照耀之下爆發出一陣鬼哭狼嚎般的尖銳笑聲。


    陳鬥魚瓊鼻輕哼,皓腕一振三千傾城絲,閃身攻入八角亭抽向白衣少女的脖頸。


    白衣少女的臉上陡然泛起幽寒碧光,麵目頃刻間變得扭曲猙獰,咯咯尖聲笑道:“本想陪你們再玩玩,既然被識破了道藏,索性就統統留下吧!”


    “轟!”八角亭上的石瓦遽然幻化成數百頭灰色蝙蝠,鋪天蓋地湧向陳鬥魚。


    陳鬥魚處變不驚,傾城絲飛掃在黑夜裏劃出千百道碧色煙氣,縱橫交錯將身形護持在中央。一頭頭灰色蝙蝠撞在絲網之上“嗤嗤”冒出焰火,轉瞬被煉化灰飛煙滅。


    “嗚——”八角亭的四根立柱扭曲盤旋,化為火紅色的巨蟒口噴毒焰圍攻上來。


    陸葉功聚雙目,看出這四條火紅巨蟒也都是雄渾無比的鬼氣所鑄,當下驅動天德八寶爐打出四蓬天火,幻生作神威凜凜的朱雀迎頭截擊。


    “鏗!”陳鬥魚毫不猶豫拔出磐石古劍,施展出辟魔七劍刺向白衣少女心口。


    她和陸葉在萬年古劍潭底雙修近百日,除了修為突飛猛進踏破歸元階外,兩人不知不覺之間也養成了絕佳的默契,完全不需要言語甚至眼神,就知道彼此的想法與意念。


    因此當四條鬼蟒攻來時,陳鬥魚壓根看也不看就將自己的防禦交給陸葉,一邊繼續以傾城絲網攔截灰蝙蝠,一邊出劍搶攻白衣少女,不耽誤分毫時機。


    白衣少女低咦了聲,顯然沒有料到陸陳二人攻守配合這般純熟,右手抓起石桌上的玉簫揮出一道碧光。


    “叮”的金玉脆響分外悅耳,兩人短兵交擊正麵硬撼了一招。


    白衣少女順勢飄退,脫離和陳鬥魚的近身糾纏,不防陸葉早堵住了退路,駕馭三十六紋天璣飛劍直襲背心。


    八角亭中陳鬥魚嬌軀震顫,運功卸去從玉簫上傳遞過來的詭異陰氣,腳下往後退了兩步,情知自己在功力上竟遜色白衣少女半籌。


    趁陸葉截殺白衣少女的當口,她左手拂塵右手古劍在身周爆燃起絢爛光華,將一頭頭灰蝙蝠盡數斬落。


    “叮!”白衣少女側身格開天璣飛劍,如鬼魅般欺近陸葉,左手五指戟張插向他的咽喉。


    她的眼力毒辣,早瞧出一行五人中除了形同廢人的弘盛大師外,就數陸葉的修為最弱。


    孰料陸葉完全無視她插落的鬼爪,掣出崖山桃晶劍催動丹田真元,揮劍刺出一式“逍遙遊”。


    白衣少女的動作快逾閃電,陸葉的桃晶劍將將亮出,她的鬼爪已探到近前,隻當這少年試圖跟自己以命搏命,篾然一笑道:“我可是鬼……”


    話沒說完,陸葉胸前的長生雲紋佩亮起層層祥雲,頓令白衣少女的左爪如陷泥沼再不能往前半寸。


    與此同時崖山桃晶劍佛光輝煌禪意如濤卷湧過來,一股豪放自由不為天地道法所羈的頂級劍意沛然襲來,刹那間白衣少女輕蔑的笑聲化作為一記憤怒的尖叫,右手玉簫間不容發橫胸一蕩,堪堪擋住刺來的桃晶劍,頓感滔滔禪念劍意猶如沸水澆灌寒冰透過玉簫向她迫來。


    她再也不敢托大,玉簫一沾即走身形閃遁避出三丈開外,兀自感到從崖山桃晶劍上散放的佛光仿似烈日高照烤得自己無比難受。


    “嗤嗤嗤……”白衣少女握簫的右手騰起冉冉綠煙,原本欺霜勝雪的雪白纖指赫然烏黑可怖,又在轉眼工夫複原回來。


    “唰!”的輕響,天璣飛劍神出鬼沒在她背上掠過,劃破白衣迸現出一蓬碧綠鬼氣。若非白衣少女閃躲極快,這一劍便能要去她半條性命。


    饒是如此,白衣少女亦心驚不已,雙目燃動鬼火怒視陸葉道:“小崽子,你敢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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