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傍晚客船停泊在衢州碼頭,眾人上岸進城尋找夜宿的客棧。


    兩位貌美如花的年輕道姑,帶著五個孩童,還有一個十五六歲麵孔黝黑的少年,這樣的隊伍組合想不引人注目都難。


    傅柔嘉和陳鬥魚目不斜視,周圍人的指指點點竊竊私語權當看不見。


    五個孩子跟在兩位真人身後,各自心中充滿自豪感,就差把“懸天觀”三個字貼在腦門上。


    快到客棧的時候,路邊突然有個醉漢晃晃悠悠一身汗臭往陳鬥魚的身上撞過來。


    陳鬥魚心知肚明,這又是個城裏的潑皮無賴想借著酒勁兒占自己的便宜。她的袍袖微微一拂,那醉漢登時撲空,腳下歪歪斜斜拌蒜跌倒,摔了個狗啃屎。


    醉漢的一群同夥或站或蹲正等著準備看熱鬧,見此情形紛紛圍堵過來道:“小妞兒站住,你把人撞傷了還想走?”


    兩個潑皮搶步上前扶起醉漢,裝模作樣關切道:“龍哥,龍哥你快醒醒……哎喲不好,龍哥昏過去了!”


    十餘個潑皮無賴立刻堵在道路中央,打頭是個又黑又壯的年輕人,上衣敞開露出結實的腱子肉,手指陳鬥魚道:“我兄弟被你撞傷了,你看著辦吧。”


    原來這夥兒地痞無賴專門在碼頭附近挑選外地人碰瓷,因仗著人多勢眾,對方又是人生地不熟,往往隻得忍氣吞聲拿錢消災。


    可惜今天碰的是陳鬥魚,也算這夥兒人運氣不好,出門忘了看黃曆。


    陳鬥魚話不多說,探手按住地痞頭子的胳膊,隻見那家夥整個身子突然掄起來“砰”地砸在地上。


    這地痞頭子皮糙肉厚骨頭硬,摔得七葷八素還不忘紮場子道:“好你個臭娘們兒,敢摔我東城劉八七,我今天滅了你……你……”


    他的話沒說完,陳鬥魚和傅柔嘉齊齊出手,周圍十來個小地痞全部倒地。


    陸葉沒出手,他發現不管是陳鬥魚還是傅柔嘉,似乎都很喜歡動手打架。


    陳鬥魚一腳踩住劉八七的腦殼,道:“告訴韓喇嘛,懸天觀陳鬥魚今晚要入住流水人家。如果客棧鬧出點什麽事,他就自己去跳白月江。”


    劉八七一呆道:“你……你認得喇嘛爺?”


    韓喇嘛是衢州城裏數一數二的富豪,碼頭上幾乎半數以上的產業都歸他管。他既不信佛,更不吃素念經,隻因為二十多歲後就禿了腦殼,才在江湖上混出個“喇嘛”的名號。有人說假如誰想在衢州城立足,可以不拜見知府,但不能不孝敬韓喇嘛。開罪了知府了不起三十六計走為上,可要是惹惱了韓喇嘛他會叫你後悔爹娘怎麽把自己生出來的。


    陳鬥魚不認識韓喇嘛,但懸天觀弟子常有下山遊曆修行的,對洪荒天下九州列國的江湖幫派都耳熟能詳。這些地老鼠你可以瞧不起他,但不得不承認很多場合之下他們比地仙還管用。


    至於像韓喇嘛這樣的,也樂得和正魔兩道的名門大派拉上關係,畢竟背靠大樹好乘涼。就算攀不上交情,吹牛總是用得上的。


    陳鬥魚放開劉八七,問道:“記住我的話了麽?”


    劉八七一骨碌起身打量陳鬥魚,嬉皮笑臉道:“哎,原來仙姑是自家人,你幹嘛不早說,咱們和喇嘛爺都是朋友。”


    陳鬥魚道:“我不是他朋友。”說罷,轉身往客棧裏行去。


    劉八七想了想,快步跟進客棧大聲嚷道:“老吳,老吳你死哪兒去了?”


    客棧掌櫃一溜小跑出來,滿臉堆笑道:“劉爺,什麽風把您吹來了?這個月的例錢我哪天給您送過去?”


    劉八七不耐煩道:“少他娘的廢話。這位仙姑是……是我的朋友,你給老子好好招待著。客棧的吃用開銷全部記在老子賬上,月底跟你結。”


    客棧掌櫃心裏叫苦,這劉八七就是個潑皮,嘴裏說得豪邁,可哪回不是白吃白喝霸王餐?他又不敢得罪他,唯有自認倒黴道:“劉爺瞧您說的,這事兒哪還能要您破費?”


    陳鬥魚不聲不響取出一串銅錢放在櫃麵上,說道:“我們住一宿,錢先存上。”


    劉八七叉著肥腰惡狠狠瞪著客棧掌櫃,客棧掌櫃無奈道:“仙姑,小店不收您的錢。”


    陳鬥魚朝劉八七瞥了眼道:“你讓他收下。”


    劉八七換了張麵孔:“老吳,讓你收你就收嘛,難不成還要老子求你?”


    客棧掌櫃連忙接過銅錢,讓夥計替陳鬥魚一行安排客房。


    五個孩子兩女三男分住兩間,傅柔嘉、陳鬥魚和陸葉各住一間,剛好包了一座小跨院。


    劉八七倒也識趣,站在院子門口對陳鬥魚道:“仙姑,我這就去稟報喇嘛爺。客棧外頭,我叫幾個兄弟守著,有事兒您盡管吩咐。”


    陳鬥魚衝他揮揮手,劉八七屁顛屁顛地走了。


    眾人進了跨院,傅柔嘉指揮五個孩子入駐東西兩廂,自己則住到左麵的堂屋裏。


    然而她推開門後便立即站定,臉上的表情森寒如霜,望著屋裏窗前的梳妝台。


    梳妝台上,有一顆鮮血淋漓的人頭。


    在她身後,陸葉和陳鬥魚也看見了。兩人二話不說,縱身躍上屋頂一個向東一個往西,圍繞流水人家轉了一圈,卻沒有發現任何行跡可疑者的蹤影。


    五個孩子已各自進了房,並不知曉傅柔嘉的屋中被人擺了一顆人頭。


    陸葉和陳鬥魚飛身落回到院裏,傅柔嘉站在門前寒聲道:“是馬師弟。”


    陳鬥魚一言不發走進客房,來到梳妝台前。


    那顆人頭的容貌甚是年輕,滿臉怒容雙目圓睜,仿佛定格在某一瞬間。


    梳妝台的台麵上,有人用鮮血在人頭旁畫了個花押,左半邊是輪太陽,右半邊是半彎弦月。


    陸葉也走進了屋裏,看著梳妝台上的血花押,沉聲道:“是天魔教!”


    洪荒天下有一教二門三宮六宗四觀五廟二十一家一流教派,其中實力最強勢力最大的莫過於天魔教。


    天魔教隻供奉魔祖,以日月為記,數千年來獨尊洪荒天下半壁江山,教中群星璀璨高手如雲,一直以來都是魔門的翹楚領袖。


    好在自從一百多年前,四觀五廟九大門派佛道聯手與天魔教在抱陰山血戰七日,各自死傷上千精英,最後在海外太一門、無量門的斡旋之下達成和議。從此後,天魔教的勢力以大沙河為界極少南下,等閑也不再和正道發生衝突。


    但這一次,天魔教卻找上了懸天觀,或者更準確地說是盯上了傅柔嘉。


    “千裏送人頭——”陳鬥魚回眸望向傅柔嘉道:“為什麽?”


    傅柔嘉臉色蒼白沒有說話,不是害怕,而是內心深處隱藏著一種莫名的東西。


    千裏送人頭是天魔教的一種殘忍儀式,說白了就是“人頭請柬”。按照被邀請者的受重視程度,每天送上一顆人頭,最終從一顆到二十八顆不等。通常,被割下來的人頭都是被邀請者的親朋好友,直至其答應接受邀請為止。


    或者,以鐵石心腸硬扛到人頭送完。


    這一次,出現在傅柔嘉房內的人頭是懸天觀年輕弟子馬聞善的,下一次,或許是另外一位師兄弟姐妹,甚至是本門的耆宿長老,又或同行的某個人……


    陸葉和陳鬥魚一樣不曉得傅柔嘉到底做了什麽,以至於天魔教不惜動用千裏送人頭這樣的手段來對付她?


    “你們出去,我想安靜一會兒。”傅柔嘉走近梳妝台,木無表情地逐客。


    陳鬥魚蹙了蹙眉,轉身離開。


    陸葉站著不動,凝視傅柔嘉道:“傅真人,我相信不是你的錯,沒有人會怪你,所以你不用自責。真正應該受到懲罰的,是使出如此血腥殘忍手段逼迫你就範的混蛋。如果你不願意告訴我們原因,沒關係。但不要一個人去幹傻事,咱們既然是一起從寧州府出發的,就應該一起上山……嗯,法虎真人除外,我不希望再失去你。”


    傅柔嘉瞅著陸葉,似乎沒想到他會對自己說出這樣一番話。


    半晌,她搖頭道:“小祖師,恕我直言,你鬥不過他們。”


    “他們是誰,你知道天魔教有人要對付你?”


    傅柔嘉的臉色愈加蒼白,完全失去了血色,澀聲道:“天魔教教主羅華嚴——”


    陸葉大吃一驚,假如洪荒天下正魔兩道的仙人要做一個排名,羅華嚴的修為縱使不敢說第一,也絕對在三甲之列。


    早有傳聞說,他憑借魔祖傳授的秘法能夠遮蔽天機,在遇見強敵時可以將自己的境界直接拔高到天仙階。如此逆天的修為,說是獨步天下也毫不為過。


    當然,如俞西柏、顧華醒這等謫仙需要另算,畢竟他們都曾是天君甚或天帝轉世。


    然而傅柔嘉再怎麽天縱奇才,現如今也僅僅是一名懸天觀的年輕弟子,如何得罪了天魔教教主羅華嚴,惹得他雷霆震怒?


    傅柔嘉不肯說,陸葉滿腹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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