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中午的時候,奉命出府去找苗人天報訊的左藕一直沒有回來。


    苗夫人的心情越來越沉重,意識到這回可能真的出大事了。


    左藕的修為盡管不是很高,但好歹也是封山階,遇到尋常高手自保綽綽有餘。而且她是通過密道出府,行蹤十分隱秘,安全上理應不成問題。何況即便左藕出了差池,三萬禦林軍圍城,一萬禦林軍封府,這等驚天動地的事,苗人天作為東海天王又豈會一無所聞毫無反應?


    好在樞密院使邱博然並無過激之舉,客客氣氣地向苗夫人解釋說,因為收到可靠線報,有不法之徒妄圖趁四海盛筵召開之機擾亂寧州府,故而朝廷特意派遣四萬精銳禦林軍星夜趕來,協助東海天王府維護治安秩序。


    維護治安秩序?什麽不法之徒能勞動大越國第二號人物統率四萬禦林軍招呼也不打一聲就闖入寧州城圍困天王府?


    苗夫人心中冷笑,自然也不會跟邱博然說破。畢竟大兵壓境,事情鬧僵了對誰也沒有好處。


    她正在盤算自己是否得親自跑一趟,左荷陪著陸葉來找。


    苗夫人一皺眉,嗔怪地瞪了左荷一眼。


    陸葉忙道:“是我要左荷姑娘帶路來見您。我聽說左藕姑娘至今沒有音訊,府外的大軍又圍困不退,所以打算出府去找龍三公子和苗天王報信。再也可順便接應左藕姑娘。”


    苗夫人聞言心頭微動,陸葉的修為還不如左藕,但能夠輕鬆接下漠北巫歌窟魔門高手單淮長的一記紫霜魔箭,顯然是不能用尋常境界度之。


    三天前醉風樓一戰,陸葉更是幾乎憑借一己之力橫掃包括沈立德在內的北海天王府十八位高手,這等驚人戰力即便苗夫人亦自愧不如暗暗駭然。


    如果陸葉出府,隻要半途遭遇的不是洞天元嬰一流的頂尖高手,自保應該不成問題。


    然而這少年已是陸飲雪留在世間的唯一骨血,自己如何忍心……。


    陸葉看出姑姑內心的猶豫,懇切道:“夫人,救人如救火。晚輩這些天多蒙府上照料,如今天王府有事正該出力報效。”


    苗夫人看著陸葉稚氣未脫的麵容,糾結道:“可你終究還是個孩子啊!”


    陸葉緩緩地單膝跪地,“夫人不必擔心,晚輩必定能把信送到!”


    雖然他容貌大改,皮膚也變得黝黑無比,但在眉宇之間苗夫人依舊能瞧出自己弟弟年少時的神采,胸口一酸險些墜淚。


    她雙手攙起陸葉,柔聲道:“好,我送你出府!”


    說罷,她轉首用淩厲的目光盯視左荷道:“你陪陸公子一同前往,為他引路。倘若陸公子少了一根毫毛,我活剝了你們父女三個的皮!”


    左荷嚇得不敢抬頭,顫聲道:“奴婢拚死也會護得公子周全。”


    苗夫人從鬢角摘下一根釵子遞給陸葉道:“這是我給你的信物,見到苗天王亮出此釵,他自會相信。陸公子,我就不把你當外人了。你此去若遇凶險務必以保命為上,天王府有我在,邱博然不敢亂來。”


    陸葉接過釵子貼身藏好,慨然應道:“晚輩定當全力以赴不辱使命。”


    苗夫人抓住他的手道:“我怕的……就是你心存此念。千萬記住,萬事以保命為重。”


    她微微合起雙眼,燃燒丹田真元右手徐徐亮起青色光華,輕聲道:“我打開洞天,將你們送入其中。再通過洞天轉運,把你們放到東海上。接下來,就全憑你們自己了。”


    “呼——”她一邊說話一邊慢慢地轉動右手,在麵前虛空中畫出了一扇青色光門。


    陸葉做事一向幹脆利落,帶著少年人的爽快,當下也不多話,向苗夫人躬身一禮,邁步走進了青色光門。


    左荷急忙跟了進去,不忘叫上聲:“陸公子,等等我!”


    陸葉回頭安慰道:“別慌。”


    話音落下,眼前青光閃動鬥轉星移,一幕奇異的洞天景象浮光掠影浮現出來。


    隻是沒等陸葉看清楚,猛然感到一股柔和的力量從背後生成,將自己往前輕輕一推。


    緊接著又一團青色光火爆開,化為通道出口,將陸葉和左荷迅速推送出了洞天。


    陸葉雙腳頓時踏空往下疾墜,左荷低呼道:“陸公子,小心!”用手一拽助他穩住身形。


    陸葉視線恢複正常,就見自己正懸浮在東海上空,距離海麵約莫三十多丈高的地方。


    海上的風雨比陸上更大,豆大的雨點遮蔽天幕磅礴砸落,腳下巨浪翻騰濤聲如雷,一陣陣狂風呼嘯刮過,幾乎讓兩人無法立足。


    陸葉鬆開左荷的手道:“謝謝!”


    左荷玉頰一紅,低聲道:“公子太客氣了。奴婢隻是個下人,做什麽都是該當的。”


    陸葉搖頭道:“我和你是一樣的人,就像龍大少、小罐子、小刀和蒜苗一般。”


    左荷忙道:“奴婢哪裏能和龍三公子比。您和三少都是人中龍鳳,我們姐妹棲身天王府,承蒙夫人垂憐,已經很知足了。”


    陸葉笑了笑,說道:“我一直當你是朋友,也希望你當我是朋友。”


    左荷一愣,陸葉抬眼望了望四周辨明方向道:“嗯,咱們還是趕緊上路去找苗天王吧。”


    左荷一醒道:“今天是四海盛筵的最後一日,四位龍宮太子爺和四海天王都在東海浮羽島上閉門議事。我們一路往東走,應該很快能找到。”


    陸葉不解道:“為何不安排在寧州城裏或者天王府中?”


    “這個道理我也不懂。聽夫人說起好像是曆來的規矩。哎,這麽大的風雨,妹妹不會是在海上迷路了吧?”


    “左藕姑娘聰慧過人,肯定不會有事。我們一路留神些,說不定還會遇上她。”


    兩人禦風而行,頂風冒雨飛出了三十多裏。


    突然陸葉凝定身形,將左荷擋在了背後,視線穿透風雨投向北方灰蒙蒙的雨幕中。


    左荷探出頭問道:“陸公子,你發現了什麽?”


    陸葉尚未開口,雨幕深處遽然飛出來一條人影直直撞向兩人。


    左荷剛想出手,陸葉低喝道:“別動!”淩空施展二十一經掌,向前跨出兩步探手抱住了那條飛來的身影。


    “妹妹!”左荷驚愕地瞪大雙眼,看著陸葉懷中的少女。


    左藕渾身不著寸縷,遍體鱗傷到處都是觸目驚心的淤青,雙目睜大七竅流血,已經沒有了呼吸。但看此刻的慘狀,可以想見生命的最後一刻曾經遭受到怎樣慘無人道的淩虐。


    “妹妹——”左荷發瘋似的尖聲大叫,從陸葉懷裏抱過左藕,猛力搖晃她的身體。


    陸葉的胸中悲憤交加,無法想象世上竟有人能夠如此喪心病狂,對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下此毒手,他振聲長嘯道:“出來!”


    漫天風雨裏,一個白衣秀士手搖折扇踱步而出,嗤笑聲道:“居然來了個愣頭青,東海天王府已淪落至此,無人可派了麽?”


    陸葉按住左荷,凝視白衣秀士道:“是你害了她?”


    白衣秀士搖晃著手裏的折扇,竟搖出幾分胖妞兒的神韻,目光轉向悲痛欲絕的左荷,哈哈淫笑道:“原來是對姐妹花,早知如此,本該——”


    “呼——”話還沒有說完,陸葉揚手打出一道仙符,符火燃燒化作一蓬清風吹向白衣秀士。


    白衣秀士隱約看到符紙上銀鉤鐵畫寫了個“滯”字,禁不住凜然一驚,急忙揮舞折扇在身周布下一道道綠色狂飆,同時身形向後疾退。


    孰料那蓬清風看似柔弱,卻以無間入有間,滲入到綠色狂飆之中消逝不見。


    白衣秀士臉色大變,意識到對麵這個乳臭未幹的少年丟出的竟然是一道元嬰階之上的仙符!


    他剛要做出反應,陸葉催動天璣飛劍淩空殺到!


    白衣秀士駭然抬手以折扇招架,然而莫名的他的動作比往日明顯慢上三分,體內魔氣凝滯手腳也猶若懸掛了萬鈞鎖具一般,眼睜睜瞧著天璣飛劍搶先一步掠過折扇,“噗”的紮入前胸。


    白衣秀士驚怒大叫,胸口血流如注。他拚命閃躲,這一劍剛好離胸口三分。


    陸葉一言不發,左手掐劍訣禦動天璣飛劍上下飛舞避實擊虛,圍繞著白衣秀士的周身要害不斷猛攻。


    在他眼前垂死掙紮的,哪裏是一個人,分明便是頭衣冠禽獸!


    爹爹在世的時候,時常教導自己要與人為善心存慈悲。可是當善良成為惡人的墊腳石,慈悲變作魔鬼的護身符時,該怎麽辦?


    驅魔除妖,憑三尺仙劍鋒芒,還世間一個公道!


    “噗、噗、噗……”白衣秀士慘叫聲不停,身上被天璣飛劍在短短瞬間洞穿十餘處傷口。


    他絕望地發覺,自己之所以還未斃命,不是陸葉修為不夠抑或心慈手軟,而是要讓自己在死前受盡萬仞穿身之苦!


    白衣秀士深悔太大意,被陸葉的仙符捆縛,空負一身魔功絕學竟似待宰羔羊毫無還手之力。


    他厲聲叫道:“小子,我和你不死不休!”


    “嗚——”體內真元燃動綠光暴漲,顯露出原形真身,原來是頭黃鼠狼,不顧天璣飛劍破釜沉舟撲向陸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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