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


    七月二十懷化將軍親迎慶國公府四小姐。


    發冠梳好,再帶鳳冠,最後用長寬三尺的大紅金繡龍鳳呈祥蓋巾蒙在頭上,李知玟這邊的準備工作就算完成了,窗外天已經翻起了魚肚白,爆竹絲竹聲自昨日就沒有停歇過,到處都是通紅的喜字和喜籌,慶國公府上上下下的傭人小廝也都做了新衣。


    經過了漫長的納彩、問名、納吉、納征、請期,總算是到了娶新娘子的正日子,殷嘯激動的一晚上都沒睡著,李知玟也沒好到那裏去,天還沒亮就被叫起來梳妝。


    沉重的鳳冠壓得轉個身都麻煩,動作遲緩了些倒是更顯得儀態萬千了。


    新娘子本人這會又困又餓,迷迷瞪瞪的像個洋娃娃被他們擺弄來擺弄去。


    縱然李知玟天生神力,這幾日折騰下來也有些吃不下,單是看鞋這一項就為難死李知玟了。


    新娘子出嫁前做的鞋子叫做看鞋,要準備六到八雙,鞋麵繡雙石榴、喜鵲登枝、葡萄、梅蘭竹菊、牡丹、金魚戲蓮等吉祥如意的紋飾,是最能體現新娘子女工技藝的嫁妝至一。


    做個中衣外袍啥的還行,這樣精致的繡工難為死李知玟她也繡不出來,李知玟什麽出身大家心知肚明,沒做完的幾雙交給繡娘補齊,擺出來做做樣子便是了。


    李知玟原還想著自己出錢置辦嫁妝,等真正看到慶國公府給她準備的規格,登時捂緊了自己的小荷包,乖乖,她就算再掙半輩子都夠嗆能有這麽多家底,慶國公府不愧是幾朝老臣,更何況還有許多是皇後娘娘私庫裏取出來的。


    但是那一尊珍珠寶光珊瑚樹就體麵極了。


    哭嫁、辭行,有孟青鬆這樣的老丈人,還有五個文韜武略的哥哥,原本要好好為難為難殷嘯,因著還要去宮裏向興盛帝和宋皇後謝恩,殷嘯又是武將,帶來迎親的也都是軍營裏鐵骨錚錚的漢子,讓他們出口成章、寫詩作對也不現實。


    但是也沒那麽容易,殷嘯急急衝進煙嵐院的時候,險些過了吉時,抱了新娘子就要走。


    又被安陽郡主為首的一種女眷為難了一番,紅包不知道塞了多少,才肯放人。


    懷化將軍府娶妻、慶國公府嫁女兒,自然是八抬大轎十裏紅妝,單是送嫁之人便達五百六十四人。


    鑼鼓喧天,紅緞鋪道,六十四個丫鬟環繞鸞駕兩側,一路上花瓣、銅錢不知道散了多少。


    殷嘯一身大紅喜服,騎著高頭大馬走在前麵,赤金四鳳鸞轎綴滿了華幔寶石,進宮給皇上和皇後請安,儀仗橫穿整個燕城,敲敲打打進了懷化將軍府。


    懷化將軍府也是通天的喜氣,門口威武莊嚴的大獅子那紅綢裹了個嚴實,滿地大紅的炮仗踩上去都是軟軟的。


    喜轎在懷化將軍府正門口停下,李知玟不下轎,要等盛裝打扮的小穀輕扯衣袖三下,才肯下轎,李知玟扶著全身通紅的媒人,抬腿跨過一隻朱紅的馬鞍子,一路踩著紅氈在喜堂右側站定。


    手上牽著繡球帶,另一端塞在殷嘯手裏,下花轎的時候李知玟頭上鳳冠太過沉重,險些栽了個跟頭,殷嘯不淡定了一把握住李知玟的胳膊,怎麽都不肯撒手了,這麽熱的天喜服又厚重,累著他媳婦兒了怎麽辦?


    於是就有了喜婆攙著李知玟右邊胳膊,殷嘯扶著她的左邊胳膊,把人架進了喜堂,紅蓋頭下的李知玟哭笑不得,搞得像生怕她逃婚一樣。


    接下來就是冗長的祝福,李知玟已經麻木了,甚至耳朵在被爆竹絲竹轟炸了半天後,都有些不靈光。


    寬袖下殷嘯那廝還要是不是的扣扣她的手心,摸摸她的手指,眾目睽睽之下李知玟又不敢甩開。


    兩人玩的不亦樂乎,以至於冗長的念白之後,主香宮宮喊完第一聲‘拜’,兩個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喜婆捅了捅李知玟的腰眼,那邊何晨也適時的咳嗽起來,給殷嘯騷了個大紅臉,不過大紅的喜服映襯著,看著也不太明顯。


    拜完堂,兩個小童捧著兩個碩大的龍鳳花燭走在前頭,那喜燭得有小孩手臂粗,兩個小孩踉踉蹌蹌的看著李知玟心都提起來了,總算到了洞房門口,地上鋪著一個麻袋。


    “新娘子踩上去。”


    李知玟開始還會問一問喜娘這是什麽意思,這會脖子生疼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了,罷了,讓她幹啥就幹啥吧。


    走過一隻,喜娘又遞傳於前,嘴裏念叨著‘五代見麵’‘傳宗接代’。


    李知玟已經沒有心情數一數到底是不是遞了五回麻袋了。


    總算坐到了喜床上,全福人朝新人撒百子,說了一堆祝福的話,李知玟一個沒聽懂,然後新郎官就可以出去敬酒了,李知玟也總算可以休息一會。


    “不可不可,新娘子可不能隨意揭蓋頭。”


    李知玟何止是想揭蓋頭啊,她鳳冠都想摘了!


    一屋子的喜婆恨不得把李知玟綁起來,省得她一會托著頭頂,一會播弄穗子。


    左燈右等,又是一個時辰,殷嘯渾身酒氣的回來了,李知玟看著一雙皂靴在她麵前站定,喜婆又開始嘮叨了,大體意思是讓殷嘯用喜稱揭開蓋頭。


    殷嘯站都要站不穩了,哪敢用喜稱揭蓋頭,萬一打著李知玟了怎麽辦?


    伸手揭開蓋頭,李知玟含情脈脈,閉齒微笑……因為她一口綠豆糕還沒嚼完!


    額滴神啊……洞房花燭夜啊,揭蓋頭啊,新娘子含了一口的綠豆糕,幸虧現在不用說話,但是這麽多爽眼睛看著,特別是殷嘯,眼珠子都直了,她也不敢嚼,隻能這麽含著。


    好在新娘子不用說話,殷嘯更是恨不得房裏人能立馬消失,大手一揮全部從簡,喜婆見過不少急色的新郎官,但是也沒見過這麽急色的新郎官啊。


    掩著唇退出去了,合歡酒都還沒喝呢。


    李知玟連忙抬手掩麵,把嘴裏那口綠豆糕咽下去,哪承想綠豆糕這個東西,那是真頂餓,也是真噎人啊。


    李知玟急促的拍著殷嘯的手臂,另一隻手按在胸口,殷嘯順手把一旁的酒杯遞給她,李知玟一飲而盡,嗆得咳嗽起來。


    這合歡酒不應該是甜甜糯糯的果酒、米酒之類的嗎!怎麽這麽辣!


    李知玟深覺丟盡了臉,扭身撲在喜被上,撅著個屁股不敢麵對殷嘯。


    殷嘯低低的笑聲從身後傳來。


    “餓壞了?剛剛送來的點心吃了嗎?”


    李知玟沉默。


    “你今天很好看,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小姑娘,我很高興……”


    李知玟還是沉默。


    “起來吧,早點洗漱休息了。”


    李知玟還是不為所動,這不像是她的風格啊。


    李知玟悶悶的聲音傳來。


    “我起不來了……”


    十幾斤重的鳳冠壓了一天,李知玟一低頭就再也起不來了,暗自掙紮了好幾次,奈何殷嘯沉迷於深情表白,壓根沒發現李知玟的小動作。


    殷嘯憋笑著把李知玟扶起來,不知道是悶得還是羞得,李知玟的臉頰比剛剛還要紅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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