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裏麵……”司徒媽媽邊流淚,邊尬笑著招呼江彥丞進去,“小成,你知道的,你司徒爸爸不會說話,我們家……”


    從來求人辦事的都很難堪,天然地低人一等似的,更別提司徒展悅鬧出來的動靜那麽大,不是一兩句話、一點點恩情能去換的。


    進去後,卻沒看到司徒展悅,司徒媽媽忙看向丈夫:“孩子他爸,小悅呢?不是說了,她哥要過來嗎?她怎麽還不懂事!”


    司徒媽媽急了,帶著哭腔,實在是憋不住了,朝著別墅樓上喊:“小悅,你下來!”


    司徒爸爸囁喏道:“她……她不聽話呀,唉,我有什麽辦法?從小給她慣壞了,我現在把她打死也沒用啊!”


    他不敢看江彥丞,也不好上前去,隻能在原地著急,畢竟他親眼見過江彥丞要殺人的眼神,差點把他的女兒掐死。


    “司徒媽媽,別急,聽我慢慢說。”江彥丞沒看到司徒展悅,卻也並沒有什麽意外,無論她在不在場,他的處理結果不會變,他安撫著司徒媽媽,道:“已經安排好了,還是按照你們的原計劃出國吧,展悅不能呆在國內了。”


    江彥丞的語氣很溫和,跟他從前對待司徒家沒有任何差別,仿佛那天發狂揚言要殺了司徒展悅的江彥丞從來不存在,他謙和有禮,知恩圖報,有他在,萬事放心。


    這是十幾年來,司徒一家眼裏的他,從來都是這樣。


    司徒媽媽一聽,才止住了哭,還抓著江彥丞的手沒放,好像不知道說什麽似的:“小成,司徒媽媽相信你的,可是……可是小悅她不懂事,她還要去跟人家鬧……”


    “?”江彥丞沒聽明白這話,轉頭看向周密。


    周密貼著他耳邊小聲道:“是秦家那邊……司徒小姐不肯打掉孩子,又得知江哲宇已死的消息,打算去找秦家要個說法……”


    江彥丞蹙眉:“……”


    “是誰來了?假惺惺看我笑話的人來了是嗎?!”這時,樓上傳來了腳步聲,他們正在談論的司徒展悅下樓了,人沒到,說話聲先到。


    “小悅!”司徒媽媽剛剛收住的眼淚又出來了。


    “怎麽?媽,你又準備打我一巴掌是嗎?”說話時,司徒展悅已經走下了台階,出現在眾人眼前。


    她穿著普通的家居服,頭發隨意地披散著,再也沒有鏡頭前的光鮮亮麗,那雙十分有辨識度的單眼皮,也已經沒了多少精神,顯然哭了很久。


    “小悅,快叫你哥,你這孩子怎麽說話的?你哥為你的事處處求人,快好好謝謝你哥,聽話!”司徒媽媽鬆開了江彥丞,轉而去牽女兒的手,往江彥丞麵前帶。


    可是,司徒展悅偏偏不配合,她甩開了她媽的手,逼視著江彥丞道:“我不需要他假惺惺的!我才不會求他!不管我會得到什麽樣的下場,我都認了!我不要他假好心!”


    “你這個孩子怎麽這麽倔呢?要是沒有你哥,你以為那些人會放過我們?好不容易爭取到現在這樣的結果,你還想幹什麽?”司徒媽媽的情緒一下子就要崩潰了,父母這個職業真是悲慘,一輩子為兒女操心,嘴上恨了無數次,可到頭來,還是被兒女牽著鼻子走。


    “他現在開心了?看到我們家亂成這樣,舒服了?不是說要殺了我嗎?你動手啊!我給譚璿償命行不行!”司徒展悅完全鑽進了死胡同,一心隻想走極端。


    “司徒小姐,你再鬧下去,也沒有什麽意義了。想想過去的情分,別讓大家太難堪。”周密實在看不下去,出聲道。


    他走到司徒媽媽麵前,把一個文件夾遞過去,公事公辦的口吻裏,夾雜著耐心:“司徒女士,這是機票和其他一些手續的憑證,已經是boss所能爭取到的最好的結果了。如果司徒小姐再鬧下去,她恐怕出不了國,離開不了是非之地。你們目前所剩的時間不多,下午一點之前必須出境,那個人的死訊一旦公開,媒體是不會讓司徒小姐輕易離開的。”


    “好,好,好……”司徒媽媽認真地聽著周密的話,接過文件看了又看,這是他們一家三口的活路,她所求的,不過就是活路。


    “小成,謝謝……”司徒媽媽對著江彥丞笑,可是彼此都已經知道,再也回不去從前了,人與人之間是不能生疏了一分的,否則,會連帶著剩下的九分都生疏了,想說的話不好再開口,本來熱絡的尋常問候,也怕給彼此造成了負擔,讓對方瞧不起、或者讓自己更尷尬。


    原本,不應該是這樣的結局啊。


    “司徒媽媽,司徒爸爸,你們收拾收拾,全程會有人護送你們離開。出境之後,短時間內最好不要拋頭露麵了。展悅……”江彥丞對著司徒爸媽笑了笑,又看向傻站在那裏、渾身是刺的司徒展悅,還是一貫的冷靜口吻:“以後,司徒爸爸司徒媽媽就交給你照顧了,你年紀還小,哪怕曾經走錯過路,也不是沒機會改過,譚璿選擇原諒你,所以,我也原諒你。別再讓爸媽為你哭了,無論你選擇生下孩子,還是打掉孩子,你自己決定就好。”


    “你會這麽好心嗎?就不怕我把孩子生下來,他長大了回去跟你爭家產?別人不知道,你難道不清楚江哲宇是不是你親哥哥?我肚子裏的,是他唯一的血脈!”司徒展悅護著小腹,一臉難以置信,說到“江哲宇”時,她的眼淚又沒忍住。


    江彥丞微微彎起唇,臉上的神色平靜極了:“從我和他出生開始,這場戰役就注定了沒有贏家。司徒爸爸,司徒媽媽,展悅,祝你們往後餘生,平安喜樂,後會有期。”


    江彥丞說著,微微欠了欠身,朝著對他有過救命之恩的一家人,隨後,轉身離開。


    “小成,你也要好好啊!”司徒媽媽追在他身後,哭著喊,“你苦了這麽多年,也歇歇吧……別再惦記我們,好好過日子……”


    司徒展悅看到他哥回了頭,對著她媽笑了笑,他的臉上、他的眼裏沒有恨意,也沒有淩厲,好像過往種種,她做對的,做錯的,他全都放下了——放下了,意味著,他不會再被她的任何舉動幹擾,無論她是死是活,是作死還是被欺負,他通通都不會再管。


    司徒展悅在男人上車前,忽然疾衝了兩步,扶著門框歇斯底裏地質問道:“哥,我落得今天這樣的下場,你覺得你就沒有錯嗎?你就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嗎!難道全部都是我活該?!可是……我真的活該嗎!”


    她沒有再能說下去,整個人慢慢滑落,跌坐在地上,她爸媽都衝上來扶她:“小悅,別說了……”


    司徒展悅死死地盯著前方,那個男人還沒有走,他站在原地,終於皺了眉,唇也緊抿著。


    “boss……”周密小聲提醒。


    江彥丞最後看向司徒展悅,微微彎唇,帶著遺憾道:“展悅,我很抱歉。”


    說完,他矮身進了車內,車很快開出了別墅院子,門口的司徒展悅半跪著,終於嚎啕大哭——


    也許,她早就知道自己走錯了路,更明白自己一直在消耗他的耐心和庇護,可是,年輕的女人總是倔強又嘴硬,驕傲可以殺死道德、能夠麻痹良知,她抬頭挺胸,在錯誤的路上一去不回頭。


    假如他給她的,能夠像江哲宇給她的一樣多,不,哪怕隻有江哲宇的二分之一,她是不是就不會有今天這樣的下場?


    假如他真是她的哥哥,把她當成親妹妹看待,他也絕不該是那個袖手旁觀的姿態,一而再再而三地讓她的父母幹涉她的選擇……


    所以,她想要他的一個道歉,隻要一句道歉就好。


    “小悅,聽媽媽的話,把孩子打掉吧,你還年輕,你才二十四歲啊……等我們出國了,好好地給你過個生日,我們從頭開始好不好?”司徒媽媽想去扶女兒,哄著她商量。


    “你媽說得對,你不能一錯再錯了,這孩子留著,以後你怎麽嫁人!要是被人知道了她的爸爸是誰,又有麻煩,那個人殺人放火的事情都做得出來,能是什麽好人……”司徒爸爸怒其不爭道。


    “不……”父母在耳邊哀求,司徒展悅卻搖搖頭,吸了吸鼻子,任眼淚滑落,她慢慢站起來,道:“爸爸,媽媽,收拾東西,我們出發吧。不管我做錯了什麽,還有那個死人他做錯了什麽,可孩子是無辜的。所有的後果,我一個人承擔。我什麽都可以答應你們,隻有這個孩子,我不能放棄。”


    人在絕望中,是會看清內心的,哪怕她早已恨江哲宇入骨,恨他一麵控訴江爸爸當年為了前程拋棄了他們母子,一麵卻又重走了江爸爸的老路——利用她、騙她,明知她懷孕了,卻還是拋棄了她和孩子,去高攀能帶給他更多利益的秦家大小姐。


    就憑江哲宇這種做派,她百分百確定他是江振業的親生兒子。


    可是,回首來時路,這麽多年,好像也隻有江哲宇給過她疼愛,在那段與他的短暫時光裏,她真真切切地感受過愛情。


    對,江哲宇是個人渣,是個畜生,卻也是個走投無路的可憐蟲——


    她想給他留下這個孩子,希望死掉的那個可憐蟲啊,別再去想三十多年來遭受的不公平,也別再去抱怨命運的殘忍,更不必再討好誰、算計誰,好好……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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