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徐昭這樣說,周氏愣了愣,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對著薛媽媽道:“你還擔心她,如今聽聽這話,哪裏能被人欺負了去。”


    薛媽媽抿嘴一笑,給二人上了茶:“經此一事,往後老太太定不會再叫姑娘過去了。”


    人便是這樣,欺軟怕硬,姑娘若是伏低做小,小心翼翼,未必能討得老太太的喜歡,姑娘厲害些,老太太便是恨極了她,也不會輕易的做出什麽事情來。


    哪怕是為了維持她在大少爺心裏的形象,老太太往後也不敢太過分了。


    正說著,就聽到外頭一陣腳步聲,有婆子回稟:“太太,二少爺過來了。”


    話音剛落,就見著徐謹從門口進來,臉色難看不說,連腳步都有些急促。


    見著自家哥哥這樣,徐昭哪裏不知道他是因為擔心她,便站起身來,剛想說話,就被徐謹拉著從頭到腳檢查了一番。


    徐昭呆呆地站著,好半天才說道:“哥哥不要擔心,昭兒一點兒傷都沒有呢。”


    徐謹聽了,麵色才緩和了些,轉身對著周氏請安道:“兒子給母親請安。”


    周氏知道自家兒子最心疼昭兒這個妹妹,便將方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有些後怕道:“幸好你妹妹機靈,跑了出來,不然便被那奴才給打了。”


    徐謹的麵色一沉,突然開口道:“母親再忍耐些,往後總要分家的。”


    周氏被他說的臉色驀地一變,朝薛媽媽使了個眼色,薛媽媽便去外頭守著了。


    “老太太還在,說這些還太早了,別叫人聽見了說你不孝順,連累了你的功名。”


    其實,她哪裏沒這個想法,可老太太那樣的,之前瞧不上二房,如今老爺進了都察院,便是哪個都想沾二房的光,哪裏能那麽輕易就分家。


    更別說,老太太是個能折騰的,一個不小心,就叫二房背上了不孝的名聲。


    此事,還要從長計議才好。


    聽著周氏的話,徐謹微微皺了皺眉,道:“兒子讀書常得外祖父指點,等明年春闈考中進士,老太太若不收斂些,兒子自會和父親提及此事。”


    “左右大伯父也在朝堂上,大伯母執掌府裏中饋,便是孝順也該是大房養著老太太。”


    自家兒子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聽著他這話,周氏也不好再說什麽,隻勸他別給自己太大壓力,讀書太累傷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哥哥讀書厲害,若會試和殿試都能拿到第一,便是一場佳話了。”徐昭突然道。


    鄉試第一名叫解元,會試第一名叫會元,加上殿試一甲第一名的狀元,合稱三元。連中三元,不論什麽時候都是科舉場中的佳話。


    周氏一聽,伸出手來笑著點了點她的頭:“才說叫你哥哥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你就說出這種話來。”


    徐昭看著自家哥哥笑道:“我是覺著哥哥最厲害,旁人都比不過的。”


    在徐昭眼中,自然是自家哥哥最厲害了,讀書好、相貌好、氣質好、連性子都是最好的。


    她的話音才剛落,肚子就咕咕叫了起來,聲音還挺大。


    徐昭的臉突然就紅了。


    周氏抿嘴一笑,揚聲叫薛媽媽進來,叫她派人去傳飯。


    “小廚房裏煨著火腿鯽魚湯,姑娘要是餓了,奴婢先去端過來。”


    聽著薛媽媽的話,徐昭便抬起頭來,眸子亮亮的,隻差說快點快點了。


    薛媽媽一笑,便下去了,很快就端了火腿鯽魚湯上來。


    魚湯是放在一個青花瓷盅子裏燉的,裏頭除了鯽魚外,還放著蘿卜切成的絲兒、豆腐片、香菇。


    看著奶白奶白的湯汁,迎麵而來的香氣,徐昭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哥哥要不要和昭兒一起吃。”徐昭好歹忍住了,問了自家哥哥一句。


    不等徐謹開口,周氏就說道:“你自己吃,那裏頭有芫荽,你哥哥吃不了這個。”


    好吧,徐昭一直都不理解自家哥哥怎麽會一點兒芫荽都不吃,甚至連聞一聞都不能。


    徐昭隻好道:“往後叫小廚房燉魚湯的時候不要放芫荽,我給哥哥送去。”


    周氏無奈笑了笑:“快吃吧,哪裏還少了他的份兒,這是專門給你留著的,想著你在老太太那裏吃不好,娘親就派人給你送過去。”


    徐昭聽了,眼中便閃過一抹詫異,娘親打算送魚湯給她,那豈不是......


    周氏臉上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看了徐昭一眼,才說道:“許你這個當孫女兒的去孝順她,就不許我這當母親的心疼自己閨女了。老太太心裏不舒坦,也不會因為一盅魚湯發脾氣,叫你倒了的。”


    聽周氏說完,徐昭已經是笑彎了眉眼。


    娘親真是厲害,不會和這個朝代所有宅院裏的女人一樣,處處顧著規矩,在長輩麵前一聲都不敢吭,生怕背上不孝的名聲。


    徐昭喝了半盅魚湯,幾個丫鬟才魚貫而入,將熱菜擺在了桌上。


    七翠羹、清炒蘆蒿、清燉金鉤翅、清燉蟹粉獅子頭、鮮蘑菜心、香酥鵪鶉、清湯龍須菜、清蒸肉末蛋、人參烏雞湯、三鮮鴨子還有一盆桑菊甜湯。


    正吃著,瑞珠從外頭進來,湊到周氏耳邊小聲回稟了一句:“太太,方才老太太生了大氣,將盈姨娘從榮欣堂裏趕了出來,大太太也在屋裏。聽說,老太太還和盈姨娘起了爭執,差點兒就叫人掌了盈姨娘的嘴。”


    周氏聽了,看著瑞珠道:“差點兒?怎麽沒動手?”


    她進府多年,老太太是什麽性子她是知道的,哪裏會高高舉起輕輕放下,更別說,處置崔若盈這樣一個姨娘了。


    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老太太還不是想怎麽拿捏就怎樣。


    “好像是盈姨娘說了什麽,老太太就叫大太太退了出來,屋子裏,隻老太太和姨娘說話,出來的時候,盈姨娘並沒有被責罰,臉上還帶著笑意。”


    周氏點了點頭,就叫她退了下去。


    徐昭湊到周氏跟前,問道:“娘,祖母那裏出什麽事兒了?”


    “別瞎打聽。”見著自家閨女一副好奇的樣子,周氏才開口道:“是盈姨娘和老太太起了爭執,差點兒挨了打。”


    徐昭一聽,含笑道:“祖母疼她,哪裏會舍得叫人打她,不像女兒,雖是老太太的孫女兒,老太太一點兒也不心疼我。”


    周氏麵色微微變了變,想著老太太連一個姨娘都放過了,卻隨意的叫人打罵她的閨女。


    這樣想著,她心裏頭對老太太,愈發的怨恨了幾分。


    瞧著自家娘親的臉色,徐昭和徐謹互相對視一眼,然後才低下頭吃起飯來。


    等到用完了午膳,徐昭陪著周氏說了會兒話,便回了自己屋裏。


    娘親身子重,愈發的愛犯困了,每日午後,都要睡上一個時辰。


    剛一回去,連翹見著她就落下淚來:“幸好姑娘沒事,虧姑娘還是老太太的孫女兒,老太太怎麽能叫那奴才作踐姑娘。”


    徐昭笑著拉著連翹的胳膊,道:“好了,不是沒事嗎,你家姑娘可不是好欺負的。”


    說著,徐昭就將方才發生的事情全都說了一遍。


    說到她跑到大少爺那裏,連翹和半夏聽了隻說好,誇她聰明。


    “今早奴婢們去榮欣堂送姑娘的東西,見著耳房那個樣子,就知老太太是存心的,心裏隻擔心著,怕姑娘受了委屈。回來也不敢和太太說,怕太太知道了動了胎氣,更是不好。”


    “姑娘這麽一鬧,往後看府裏哪個還敢欺負姑娘,老太太便是為著大少爺,也會收斂幾分,不會再為難姑娘的。”


    徐昭聽了,點了點頭,最好是這樣,可老太太那樣的性子,因著大哥哥的事情,心裏定然恨極了她,總會使出些手段的。


    便是這會兒不動手,以後也會尋她的麻煩的。


    徐昭可沒有忘記,老太太當日可是要叫人壞了她的清白,若不是韓子煜救了她,她哪裏還能像現在這樣活的好好的。


    想起韓子煜,徐昭心裏便咯噔一下,好些日子都沒接到他的信了。


    最近一次,是一個月前,說彭氏作亂,他帶兵平叛,彭氏長子身亡,次子成為了永順土司。


    還在信中說,他得了一隻頗為聰慧的鸚鵡,要派人給她送到京城來。


    一個月過去了,徐昭也沒見著那鸚鵡的影子,心裏便有些擔心,生怕他出了什麽事情。


    “姑娘。”見著自家姑娘愣神,連翹叫了聲,徐昭才回過神來。


    “姑娘可是累了,奴婢扶您去歇一歇吧。”連翹眼中有些擔心,開口道。


    徐昭也覺著有些累了,才點了點頭,扶著她的手進了內室。


    才過了一日,徐昭就聽到消息,說是大少爺去了承恩侯府,親自接大奶奶回府了。


    徐昭聽到這消息,愕然抬頭,大哥哥這樣做,無異於是打了老太太一個耳光。


    之前因著承恩侯夫人叫府裏的奴才將嫁妝搬到徐府門前,壞了老太太的名聲,老太太便放了話叫大奶奶一輩子住在侯府,往後哪個敢提起大奶奶,叫她知道了,全都攆出府去。


    不曾想,頭一個違了她意思的,就是她最疼愛的長孫。


    徐昭都可以想見,老太太聽到這事兒後的表情了,徐昭在心裏頭不厚道地笑了。


    榮欣堂


    徐觀和大奶奶房氏跪在老太太麵前。


    老太太鐵青著臉,好半天才指著徐觀道:“你,你這是想逼死我這個當祖母的!”


    徐觀聽了,磕了個頭,道:“孫兒不敢,孫兒隻想將明哥兒養在自己跟前,等他大些,就能親自教導他。這些年,祖母的教誨,孫兒不敢忘。”


    王氏站在那裏,見著自己兒子這樣,心裏頭滿意的笑了笑。


    這些年,因著老太太的疼愛,觀哥兒在老太太跟前一味地孝順,被老太太拿捏在手中。


    如今叫他見著老太太不慈的一麵,心裏頭哪裏能沒有芥蒂。


    更別說,之前明哥兒還出了那樣的事情,差點兒就死了,老太太訓斥房氏,偏袒護著一個身份卑賤的奴才。


    老太太看了跪在那裏的徐觀一眼,冷冷道:“好!好!真是我的好孫兒!”


    說著,就對著房裏的婆子道:“將明哥兒送到大奶奶的住處去,我老了,有人不放心了。”


    那婆子不敢說多,隻應了一聲,就退了出去。


    老太太對著徐觀道:“我乏了,你們都下去吧。”


    “是,孫兒告退。”


    “孫媳告退。”


    大少爺和房氏離開,屋子裏隻留下大太太和老太太兩個人。


    “如今,你可滿意了?”老太太突然出聲道。


    “母親!”王氏帶著幾分不解抬起頭來,對上老太太眼睛裏的銳氣,才又慢慢低下頭來。


    “母親恕罪,媳婦總不能看著觀哥兒和房氏就這樣和離了,當日媳婦不想結這門親事,可如今有了明哥兒,心裏隻盼著他們好。”


    “母親再怎麽,也要想想觀哥兒的前程。若是和離了,承恩侯府鬧起來,觀哥兒這輩子可就毀了。”


    這幾年,承恩侯可是深得皇上看重。


    老太太看著她,沉聲道:“那你可好好盼著。”


    王氏心裏咯噔一下,並不敢多說什麽,低著頭站在那裏。


    等王氏出來,老太太才吩咐跟前兒的人,叫嚴媽媽過來伺候。


    嚴媽媽是她得力的人,也是跟著她陪嫁過來的,因著明哥兒的事情,承恩侯夫人又鬧出那些事兒來,她才不得已叫她去漿洗衣裳,做那些粗使的活計。


    如今事情成了這樣,她跟前還需要一個得力的人。


    老太太的話音剛落,素梅就應了一聲,一路去找嚴媽媽去了。


    隻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就將嚴媽媽領了進來。


    嚴媽媽一見著老太太,便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淚流滿麵地叫道:“老太太!”


    老太太看了素梅一眼,素梅便福了福身子,走出了屋子,順手將門給關上了。


    屋子裏,隻留下老太太和嚴媽媽兩個人。


    “你起來!”老太太開口道。


    嚴媽媽點了點頭,才站起身來,對著老太太說道:“老奴聽說了這些日子府裏發生的事情,心裏實在是難受。若不是那日不當心,將那半碗花生羹喂了明哥兒吃,事情哪裏會變成如今這樣。”


    嚴媽媽說著,眼睛裏滿是懊悔。


    見著她這樣,老太太隻說道:“事情過去就過去了,往後就不必再提了。”


    “如今重要的,是觀哥兒,他去承恩侯府將房氏給接回來了,方才還來我這裏鬧了一場,逼著我將明哥兒還給了房氏。”


    嚴媽媽一聽,一下子就愣住了,半天才說道:“大少爺孝順,怎麽會......”


    她知道老太太病了,卻不知方才發生的事情。


    聽著嚴媽媽的話,老太太的目光中閃過一抹冷意:“還不是二房那孽障害的,我可真是小瞧了她,活了這麽大歲數,竟著了她的道!”


    老太太說著,神色中帶著滿滿的厭惡。


    對於徐昭,若說她之前是不待見,如今就隻剩下厭惡。


    聽老太太這麽說,嚴媽媽深吸了一口氣,才開口道:“怎麽會,四姑娘才多大?”


    十一歲,小姑娘家便是聰慧些,可又能聰慧到哪裏去,哪裏就能有那麽深的心思,將老太太給算計了?


    她跟了老太太這麽些年,老太太的心計她是最清楚不過的。


    聽她這麽問,老太太重重歎了口氣,才將前日發生的事情給說給了嚴媽媽聽。


    “之前隻當她是聰慧些,可如今想想,心裏隻覺著古怪。自打她從常州回來,我處處為難,可她卻是丁點兒委屈都沒受。老二也突然得了皇上看重,進了都察院。她這運氣,也未免太好了些。”


    “老太太怎麽會想到了此處?”即便是這樣,嚴媽媽也隻覺著四姑娘頂多是得了周氏的指點,改了性子比一般的姑娘聰慧些。


    至於二老爺的事情,二姑娘運氣再好,難不成還能無緣無故叫皇上看重二老爺,升了二老爺的官位?


    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嚴媽媽覺著,老太太是不是病糊塗了?才剛想著,瞧著老太太的神色,她突然就明白了老太太為何會這樣說。


    老太太是故意這樣說,老太太根本就是想,在這事兒上做文章。


    想清楚這些,嚴媽媽一下子愣在了那裏,瞪大眼睛看著老太太,心裏不由得哆嗦一下。


    瞧見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老太太才笑了,眼中閃過一些嘲諷。


    憑她再聰明,她活了這麽大歲數,難道是鬥不過她去。


    小小年紀,就敢跟她耍這些心計,不愧是周氏教出來的好閨女。


    “這幾日你出府,就說我病了,去請近緣師太進府裏一趟。”


    老太太看著嚴媽媽,開口吩咐了一句,又從匣子裏拿出一張一千兩的銀票。


    “拿著這個,告訴近緣師太,事情一成,這些就當是庵堂裏的香油錢。”


    嚴媽媽接過那銀票,福了福身子,才從老太太屋裏出來。


    當她出來的時候,才發現後背已經被汗水打濕了。


    老太太這一回,是徹底想要害了四姑娘了。


    哪個姑娘家,沾上不好的東西,往後能嫁個好人家。


    便是好了,心裏頭總是膈應的,哪家的夫人太太會要這樣的姑娘做兒媳。


    四姑娘這輩子,怕是沒什麽好前程了。


    嚴媽媽從榮欣堂出來,一路就去了芳儀院。


    芳儀院是林姨娘的住處,林姨娘便是嚴媽媽的遠房侄女兒,幾個月前來投靠嚴媽媽的。


    剛進了院子,門口的小丫鬟眼中就閃過一抹欣喜,上前幾步對著嚴媽媽福了福身子:“您可來了,姨娘發了好大的脾氣,差點兒就動了胎氣,奴婢們勸不過,被姨娘趕了出來,您快進去勸勸吧,您的話姨娘總會聽的。”


    聽著小丫鬟的話,嚴媽媽才掀起簾子走了進去。


    林姨娘頭都沒抬,聽到腳步聲,隻嗬斥道:“出去!進來做什麽!”


    “你這孩子,有著身孕還發這麽大的脾氣。”


    嚴媽媽聽著這話,微微皺了皺眉,走上前去。


    林玉淑聽到聲音,才轉過頭來,見著嚴媽媽,眼圈一下子就紅了,眼淚簌簌落了下來。


    嚴媽媽見著她落淚,心裏隻疼的厲害,拍了拍她的後背,才勸道:“我知道你心裏苦,可既然當了妾氏,就要學會忍耐,好好的養胎,生個兒子出來才是正經的。”


    勸了好一會兒,林姨娘這才回轉過來,眼中依舊帶著幾分委屈。


    “今個兒大少爺去接大奶奶回府,我聽到了風聲也去了門口,大少爺見著我,竟問都不問一句就開口訓斥,當著那麽多丫鬟婆子的麵,讓我丟盡了臉麵。”


    “之前大少爺待我也是好的,可這才幾日,突然一下子就變了,淑兒好像一點兒都不認識他。真怕往後,就這樣被他厭惡,一輩子也翻不了身了。”


    嚴媽媽臉色一變,問起了這幾日的事情:“這幾日,大少爺可來過你房裏?”


    不問還好,她這一問林姨娘又忍不住落下淚來。


    “自打大奶奶回了娘家,大少爺就不知怎麽了,白天在書房溫書,晚上便是回來也不來我這裏,好像是我趕走了大奶奶一樣。”


    “我做了點心送過去,大少爺也不見我,就連我說是動了胎氣,大少爺也隻叫大夫進來,一步也不踏進我這芳儀院,竟是避我如蛇蠍。”


    嚴媽媽咬了咬嘴唇,心疼的厲害:“好孩子,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你安心,如今是大少爺被人挑唆了,和老太太生了嫌隙,他才冷淡了你。”


    “等他想明白了,知道老太太最疼他這個孫兒,一切都會好的。”


    “你隻安心養胎,生個兒子出來,往後在府裏便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林姨娘抬起頭來,問道:“到底是哪個不懂規矩的奴才挑唆了大少爺?”


    林姨娘沒識過多少字,見識也少,在她心裏,自然是下頭的奴才才會做這樣的事情。


    哪裏會想到,嚴媽媽說的那個人,竟然是二房的四姑娘,二太太嫡親的閨女。


    進府這些日子,她早將府裏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打聽清楚了。


    老太太共有四個兒子,大老爺、三老爺和四老爺是老太太親生的,二老爺是已故的董姨太太所出。


    可偏偏,最有出息的便是二老爺。二老爺之前在常州外放,做了三年知府,如今調回京城,進了都察院,深受皇恩。


    這四姑娘便是二老爺嫡親的閨女,二太太周氏所出的,在二房可是受盡了疼愛。


    因著她,二老爺還將庶出的五姑娘徐茵送到了莊子上,這事情,府裏上上下下都是知道的。


    “老太太不待見二房,也待見她這個孫女兒,她犯了錯老太太不過想責罰她,她就跑到了大少爺那裏,說老太太不慈。”


    林姨娘惱怒道:“這麽說,我如今這樣,都是四姑娘害的?”


    嚴媽媽點了點頭:“除了她還能是哪個,不過你放心,老太太不會饒過她的。”


    嚴媽媽看了林姨娘一眼,就將老太太的打算全都說了出來。


    “憑她再怎麽聰慧攤上這事兒,往後哪家夫人太太還敢叫她當兒媳。我跟了老太太這些年,老太太雖然固執,可手段還是有的。”


    林姨娘聽了,才終於是放下心來。


    “隻盼著大少爺看清四姑娘的真麵目,往後也別和老太太生分了。”


    嚴媽媽又勸了她幾句,才從屋裏出來,出了垂花門,迫不及待去了八仙庵。


    八仙庵在京城很有些名氣,老太太和那庵主相識多年,每年都要到庵堂上香,添些香油錢,兩人算是很有緣分。


    那近緣師太雖是方外之人,卻是個貪財的,京城裏哪家的小娘子犯了錯送到這庵堂裏,不背地裏使點兒銀子,日子便過的格外的清苦,還要做那些粗使的活計。


    這些,老太太都知道,所以四姑娘的事情交給她來辦,老太太才能放心。


    徐昭並不知道老太太這裏正想著要算計她,隻聽說老太太的病一日比一日重了,拖了四五日,竟然下不了床,腦子也糊塗了,隻叫幾個媳婦去榮欣堂侍疾病。


    自家娘親身子重,所以隻有大太太和四太太在跟前伺候湯藥。


    徐昭和徐瑤幾個孫女兒過去給老太太請安,老太太也避而不見,說是怕過了病氣給她們,反倒是不好了。


    所以,隻在外頭磕了個頭,就回來了。


    從榮欣堂回來的路上,徐昭就隱約覺著有什麽不對,老太太那樣的性子,說是這世上最自私的人都不為過,哪裏會擔心怕她們過了病氣。


    她們又不是大姐姐,便是生了病老太太也不會愧疚一分的。


    徐昭總覺著有些不安,卻是琢磨不出到底是哪裏不對。


    心裏頭煩躁,就去了一趟江府,將這幾日發生的事情說給了江媽媽聽。


    江媽媽一聽,麵色就不大好,隻是當著徐昭的麵,不好說徐府老太太什麽話。


    “竟出了這樣的事情,怪不得姑娘連著這幾日都沒過來。”


    正說著,就聽到外頭有婆子進來,說是二皇子派人從南疆送東西回來。


    徐昭一聽,便愣住了。


    江媽媽看了她一眼,抿嘴一笑,叫那婆子將人給叫進來。


    那婆子福了福身子,就退下了,很快就領著一個侍衛走了進來。


    那侍衛見著江媽媽,拱了拱手,又見著徐昭,竟是單膝跪地,行禮道:“奴才孫誠給姑娘請安。”


    徐昭沒見過他,哪裏會知道韓子煜近身的侍衛,都知道有徐昭這麽一個存在。


    所以,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便有些尷尬地愣在那兒,片刻才開口道:“起來吧,不必多禮。”


    “主子派你進京,可是有什麽事兒?”


    徐昭一聽,想起信中所寫的事情,臉刷的一下子就紅了,有些尷尬地坐在那裏。


    “主子得了一隻鸚鵡,叫奴才進京帶給姑娘,說是姑娘若悶了,可逗著玩兒。”


    江媽媽一聽,不禁有些詫異,這樣的事情,可不像是二皇子能做出來的。


    二皇子待徐府這四姑娘,可真是......


    江媽媽想著,看了臉紅的徐昭一眼,開口道:“還不快拿進來,瞧瞧是多伶俐的鸚鵡,值得主子巴巴的叫你送到京城來。”


    那孫誠應了一聲,才去外頭拿了個籠子進來,籠子很是精致,上頭蓋了一塊兒簾子。


    直到孫誠掀開籠子上蓋著的簾子,徐昭才見著鸚鵡的真麵目。


    徐昭從來沒見過這麽小巧可愛的鸚鵡,約莫隻有□□厘米,通體綠色的羽毛,下顎是藍色,腹部中間紅橙色,尾下覆羽黃色,尾羽中心乃是藍綠色,鳥喙和眼環粉紅色。


    隻一眼,徐昭就喜歡上了。


    “這可真是小巧。”


    京城裏也有不少官宦人家養著鸚鵡,最常見的便是五色鸚鵡,還有牡丹鸚鵡,玄風鸚鵡,哪裏見過這麽小巧可愛的。


    便是江媽媽在宮裏頭呆了多年,都沒見過那位娘娘養過這樣的。


    怪不得二皇子要叫孫誠千裏迢迢送到京城來,當真是個稀罕物。


    “昭昭,昭昭!”


    十分響亮的聲音突然就響了起來。


    徐昭嚇了一跳,一下子就愣在了那裏。


    “昭昭,昭昭!”那鸚鵡繼續叫起來。


    孫誠看了她一眼,笑著道:“這鸚鵡可是主子親自□□的,說是叫姑娘給取個名字。”


    屋子裏的丫鬟婆子見著徐昭臉紅,自然知道她是害羞了。


    江媽媽瞪了孫誠一眼,道:“好了,可不準這麽沒規矩。”


    說著,又問了些二皇子的事情,就叫他下去了。


    “姑娘一會兒就將這鸚鵡帶回去,若是夫人問了,就說是我補給姑娘的生辰禮。”


    “昭昭!昭昭!”


    徐昭聽著,心裏暗暗將韓子煜罵了幾句,才起身告辭。


    “姑娘放心,我會派幾個人盯著徐府門口,定不會叫人算計了姑娘的。”


    臨走的時候,江媽媽說了這麽一句。


    徐昭聽了,這才想起她的來意,謝過江媽媽後,才提著那鳥籠回了徐府。


    剛一回去,就見著薛媽媽從小廚房裏出來,見著她手裏拿著的鳥籠子和裏頭的那隻小巧可愛的鸚鵡,隻覺著稀罕。


    “姑娘哪來的這樣的小東西?”


    “是江太太送的,說是補我的生辰禮。”徐昭麵不改色說了慌,總不能說是某人送的。


    於是乎,徐昭就到了自家娘親跟前。


    周氏見了那鸚鵡,也覺著稀罕,尤其在聽到那鸚鵡說話時。


    “昭昭,昭昭!”


    “你呀,教這小東西換你的閨名,也沒個規矩,不怕別人聽見了笑話你。”


    “姑娘還小,可不是好玩這些,得了這樣的稀罕物,自然是想什麽就做什麽了,哪裏還會想別的。”不等徐昭開口,薛媽媽就替徐昭解釋道。


    薛媽媽將徐昭當做自己的女兒來疼,自然是處處護著她的。


    周氏笑了笑,也沒再說話,隻逗著那鸚鵡,聽著它不時叫著自家閨女的名字。


    “昭昭!昭昭!”


    “這小東西,還真是聰明。”


    周氏覺著,江太太不會做這樣的事情,所以隻有徐昭這個閨女會這樣小孩子氣,教鸚鵡學說她的名字了。


    隻是,這鸚鵡也太聰明了些,才幾個時辰,就學會了。


    徐昭害怕自家娘親追問,如今見著她誤會,自然巴不得她這樣誤會下去,心裏也暗暗慶幸,韓子煜沒教這鸚鵡說些不該說的,不然,被自家娘親聽見,她可就慘了。


    於是乎,沒一會兒工夫,二房上上下下便知道江家太太送了四姑娘一隻鸚鵡,那鸚鵡討喜的很,沒一會兒工夫,就學會叫四姑娘的名字了。


    事情傳到老太太耳朵裏,老太太的臉色自然不大好。


    “好好的要別人東西做什麽,一點兒規矩都沒有。”


    老太太雖然病著,可聽到徐昭的事情,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


    大太太在那裏伺候著,聽著這話,隻勸道:“聽說是那江太太補給四姑娘的生辰禮,也不算是逾矩,左右她們還擔著師徒的名分呢。”


    老太太聽了,眉頭皺了皺眉,心裏頭愈發的不痛快了。


    王氏見著老太太閉住了眼睛,也沒敢再多說什麽,就拿起桌上的藥碗,退了出來。


    “母親對四姑娘,也苛責了些。”想到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宋氏忍不住道。


    她乃清貴出身,最瞧不上老太太這樣的,若不是老太太是她的長輩,她是一輩子都不會踏進這榮欣堂的。


    王氏聽了,歎了口氣,道:“母親歲數大了,性子便執拗些,四姑娘是她的孫女兒,母親哪裏有不疼的。”


    宋氏點了點頭,卻是沒將藏在心裏的話說出來。


    老太太便是疼,也隻疼大姑娘一個。


    她的淑姐兒,可沒見老太太怎麽疼過。


    府裏因著多了隻鸚鵡,徐昭的日子熱鬧了些。


    等到幾日後,江府就派了宜瀾過來,說是江夫人描了幾張花樣子,叫她過府裏去看看。


    徐昭一聽這話,心裏便咯噔一下,去了娘親那裏報備了,才隨著宜瀾出了府裏。


    “可是查出什麽?”徐昭開口問道。


    宜瀾看了她一眼:“姑娘去了就知道了,幸好姑娘來找了江媽媽,不然還不定被人算計了。”


    徐昭聽了,就知道她的預感其實是沒錯的。


    隻是在見著被綁著壓在地上的師太的時候,依舊有些詫異。


    這師太?


    江媽媽使了個眼色,就有婆子上前拿了堵在她嘴裏的布條。


    那師太麵色惶恐,渾然不知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說吧,這幾日有哪個找你了?”


    那師太目光閃爍了一下,卻是裝作什麽都不知道。這房間裏的擺設,儼然是內院之中,後宅之人雖有心計,卻是上不得台麵的,難不成還敢將她這方外之人給殺了?


    看著一屋子的女眷,近緣師太表情愈發的鬆懈下來。


    見著她這個樣子,江媽媽突然就笑了,看了站在那裏的翡翠一眼,開口道:“師太怕是中了暑氣,你們帶她出去叫她清醒清醒。”


    江媽媽說完這話,才對著徐昭道:“姑娘覺著可好?”


    徐昭點了點頭,衝著江媽媽笑了笑:“自然是極好的。”


    她的話音剛落,就有兩個婆子上前,將那師太拖了出去,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才又進了屋裏。


    那師太麵色慘白,臉上沒有一絲的血色,額頭上滿滿都是汗珠,不用想也知是受了不少折磨。


    徐昭知道江媽媽是從宮裏頭出來的,折磨人的手段自是不同尋常,單看這師太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傷,就知道這手法之老道了。


    “說吧,這幾日可有人找你,說起徐府四姑娘的事情。”江媽媽開口問道。


    那師太身子顫了顫,眼中閃過一抹詫異,見著江媽媽眼中的厲色,哪裏還敢瞞著。


    隻從懷中掏出一千兩的銀票來,慌亂地嚷了起來:“不是貧尼,是徐府嚴媽媽給貧尼的銀票,說是叫貧尼指認府裏四姑娘,說四姑娘中了邪,是妖異之人。”


    徐昭被她的話驚地差點兒就站起身來,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真正的徐府四姑娘幾年前已經死在祠堂裏了。


    江媽媽見著她的臉色,隻當她是被這肮髒的手段給嚇著了。


    忙叫人給她端了盞茶過來:“姑娘給驚著了,快喝些茶安安神。”


    喝了幾口茶,徐昭才恢複過來。


    她的視線落在那師太的臉上,隻問道:“除了這個,老太太可還叫你做什麽?”


    那師太已然慌亂,聽著她問,便一股腦全都交代出來。


    “嚴媽媽吩咐,說是單說四姑娘中邪,府裏怕是沒人信,拿了四姑娘的生辰八字給貧尼,叫貧尼說四姑娘和二太太肚子裏的孩子相克,隻有送到莊子上避開,府裏的小少爺才能平安出來。”


    “這事情都是嚴媽媽叫貧尼做的,貧尼不過是貪那一千兩銀票才應下了。”


    見著那師太臉上驚懼惶恐的神色,徐昭知道該說的她都說了。


    “姑娘打算怎麽辦?”江媽媽開口問道。


    徐昭想了想,在江媽媽耳邊說了幾句話,江媽媽的眼中就閃過一抹精光。


    “姑娘好心思,這樣是最好不過了。”


    徐昭看著跪在那裏的師太,淡淡道:“你全當沒有今個兒這回事兒,嚴媽媽若是叫你,你就進府裏去,隻需將那中邪之人,說成是老太太便可。”


    “老太太中了邪,所以病才一直拖著不見好。”


    受了那樣的折磨,近緣師太哪裏有不應承的,徐昭的話音剛落,她就連連點頭,保證自己會按著她的話去做的。


    徐昭聽了,才點了點頭:“好了,你且回去吧,若是玩兒什麽花樣,先想想自己的性命。”說到最後,徐昭麵色突然冷厲,一點兒都沒有之前淡淡的樣子。


    近緣師太直愣愣盯著她一瞬,才點了點頭。


    徐昭又陪著江媽媽說了會兒話,就起身告辭了。


    她剛離開,宜瀾就忍不住道:“姑娘真是心善,怎麽不將計就計揭穿了老太太的陰謀。”


    江媽媽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她如此沉得住氣,難怪主子也高看她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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