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蕭雲旌見她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忍不住嘀咕幾句,想了一陣後決定下衙後再問她,左右最近他閑得很。


    蕭雲旌出門後,成靖寧在廣袖裏藏了一把匕首,講理是行不通的,最後還得以暴製暴。到宣德堂請安時,王老夫人見她笑得這般明豔,以為有什麽好事,讓她快些出門,別讓貴客久等。


    到侯府門外,成靖寧登上石青薄綢氈的三架馬車,帶了沁雪和墨竹幾人去,沁雪是蕭雲旌安排給她的人,下能拿繡花針繡山茶牡丹,上能拿大刀打架傷人,一人頂四個健婦,三個家丁。


    到天香樓後,成靖寧下馬車理了理衣裳,準備奔赴戰場,依舊是最貴的“國色天香”包間。上回舒太妃母子把在樓裏的花費記在蕭雲旌頭上,天香樓自是不敢到鎮北侯府去要,又得罪不起郡王,隻好默默忍了。


    不過這等奇事如能不讓身邊的人知道?被好事者傳開之後,登時引來一陣熱議,堂堂一郡王,竟然在京城最有名的酒樓裏吃白食!還厚臉皮的把賬記到鎮北侯頭上,這無恥到何等境界,才做得出這樣的事來?最後為了好辦事,趙欽偷偷的上門把銀子結了。


    成靖寧帶著沁雪和墨竹上二樓,見到舒太妃和太平郡王,此外還有一對年輕夫妻,身邊帶著一個玉雪可愛的小包子,很和諧友愛的一家,她見了都不忍心去打破這副溫馨的畫麵。


    看著他們家庭母慈子孝的情景,成靖寧想起孤苦伶仃的蕭雲旌,最終敲了敲門。見到門口的人,趙欽和趙琩都愣了片刻,都說蕭雲旌娶了京城有名的大美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刹那間,覺著一切美好的詞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麗。感歎著那小子修行了幾世,才有這等豔福?


    “太妃,郡王,世子,世子妃。”成靖寧進包間後見禮說道,匆忙打量舒太妃和太平郡王後,也在心裏讚歎著,又想到侍美行凶這個詞。太妃這把年紀依舊可窺見當年風華,年輕時必定是個閉月羞花的大美人,否則如何能在文帝朝後期興風作浪?美貌果真是女人最厲害最有效的武器。


    而郡王爺也是一個儒雅風流的氣質大叔,比起依舊瀟灑俊朗的成啟銘來,也不落下風,不得不承認,蕭雲旌能生得這般好,也有他們母子的功勞。


    舒太妃對成靖寧親熱得很,親自去招呼她到身邊坐下,又慈祥地笑道:“別那麽見外,我可是你和雲旌的嫡親祖母。”


    成靖寧沒有答應,轉而問道:“我的兩個貼身丫頭可以在裏邊伺候吧,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幾位。”她雖是詢問的語氣,卻已讓沁雪和墨竹在身後跪坐了下來。


    舒太妃笑容勉強,暫時應了。後邊陸續有侍女上菜,皆是天香樓的招牌。成靖寧報著菜名,問道:“這回可得好生吃一頓,回頭算我頭上就是。”


    她這一通暗諷,讓趙欽頗不好意思,道:“今天是我們請你出來商量事情,哪能讓你破費,盡管用,銀子已經付了。”


    “那我不客氣了。”成靖寧話雖如此,身後的沁雪卻拿著銀針上來試菜,讓剛褪去尷尬的趙欽又是一陣抽搐。


    “侯爺說外麵的東西不太幹淨,又為避免蕭夫人的慘劇,讓我們夫人吃之前先驗一驗,有得罪之處,還請太妃和王爺見諒。”墨竹長著一張無害的臉,道歉時人誠懇真摯,讓人不忍心責怪。


    舒太妃的心一抽一抽的,也隻得笑道:“出門在外謹慎一些總沒錯。”


    “還是太妃見多識廣行事周全。”成靖寧說道,等沁雪試完之後,先用公筷給在場五位夾了菜,最後才輪到自己。


    小包子繼承了祖父祖母的好相貌,白白淨淨很招人喜歡,成靖寧給他夾了個棗泥酥餅後,甜甜地道謝說:“謝謝大伯母。”


    “嘴真甜,你長得真漂亮,叫什麽名字?”成靖寧見小孩兒可愛,又夾了一個雞腿給他。


    “回大伯母,我叫趙鴻羲,鴻鵠的‘鴻’,王羲之的‘羲’。”小包子似模似樣的說道,掉書袋的樣子很可愛。


    “才三歲就知道書聖王羲之,還是世子和世子妃會教孩子,讓人一見就喜歡。”成靖寧誇道。


    趙鴻羲人小鬼大,年紀雖小,但人機靈得很,是趙琩所有孩子中最聰明漂亮的一個,舒太妃帶他來也是為了贏得成靖寧的好感,現在目的達到一半,道:“喜歡就生一個吧。”


    成靖寧為難,“這個可由不得我。”停藥快一個月,照最近身體的反應看,九月的努力又白費了。


    舒太妃勸解道:“你的難處我曉得,這女人生孩子呢,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於上青天。你覺著羲兒如何?”趙鴻羲已被太妃招呼到身邊,乖巧的坐著。


    成靖寧曉得舒太妃等人此行的目的,說道:“很可愛,很討人喜歡。”


    “你要是喜歡的話,我把羲兒過繼給你和雲旌如何?”舒太妃順勢說道,又攬著曾孫問道:“羲兒,你喜不喜歡你成伯母?願不願做她的兒子?”


    趙鴻羲拿著棗泥酥餅,點頭道:“願意。”


    “我省得雲旌沒有生育能力,你這輩子也不會有孩子。唉,雖說當年因為誤會斷絕了關係,但他到底是我的孫兒,我不能不管他。他快到而立之年,膝下還沒個兒子,為避免他以後晚景淒涼,沒人繼承香火,我就想著把羲兒過繼給他。琩兒夫妻也是同意的,你不必自責。”舒太妃說著,去看成靖寧的臉色和反應。


    見她端著豆綠釉的西施茶杯低頭抿茶,一副為難的樣子,又繼續道:“雲旌和琩兒到底是同父兄弟,血脈相連,也隻有我們家的孩子和他流著一樣的血,這血緣親情妙不可言,最是割舍不斷。鴻羲還小,過繼給你和雲旌之後,好生教養,他以後一定會將你們二人當做親生父母對待,孝敬你們兩個。”


    成靖寧目光複雜的看向趙琩和世子妃,趙琩以為她在詢問他,忙道:“我有四個兒子,過繼一個給大哥也無妨。弟妹放心,羲兒長大以後,我絕不上門攀親!”


    趙欽見成靖寧有幾分鬆動,以為她在懼怕蕭雲旌,勉勵道:“我知道雲旌和親家恨我,可這次我們是真心實意的為他著想,他用血用命拚回的爵位不能旁落,有個血脈相連的人幫著傳承下去也好。”


    成靖寧聽他們一唱一和的說得煞有其事,果真人臉皮厚起來天下無敵,出來見識一圈,倒不枉此行。“我不同意。”


    她輕飄飄的說出這句話,放下茶杯道:“我不同意,雲旌的一切,隻能由他的親骨肉繼承。至於將來會如何,不勞諸位費心。茶我喝過了,告辭。”


    舒太妃和趙欽剛才見她的反應還以為有戲,想不到她變臉變得這麽快,當即對未說一句話的世子妃使眼色。世子妃當即拔出匕首,三兩下擒住成靖寧道:“嫂嫂,得罪了!”


    “想走!以為輕飄飄的一句不同意就將我們幾個打發了!你今天不同意也得同意,否則休想走出雅間的門!”舒太妃撕下偽裝的麵具,麵貌猙獰著嘶吼道。


    趙欽拿出準備好的契書,準備讓成靖寧簽字摁手印,無奈著道:“我們也不想強來,但現在隻好如此了。我身為父親,不能讓雲旌斷了香火。靖寧,你是個知書識禮的,還是把這份契書簽了吧。”


    成靖寧舉起雙手,似真被嚇著一般,忙服軟投降道:“我簽我簽,讓世子妃先鬆手。”


    趙欽哪會讓世子妃收手,拿著契書到成靖寧跟前,說:“你先簽字摁手印後我再讓沐氏鬆手。”


    成靖寧雙目飄過契書上的字,讓蕭雲旌和她過繼趙鴻羲不說,還要他們保證以後把爵位和所有家產都傳給他,並且還讓每月給太平郡王府一萬兩的贍養費。當即拿過撕了,道:“過去我隻聽祖父祖母說太平郡王一家無恥,今天一見真是大開眼界。”


    她跟隨家中兄長練過拳腳功夫,嫁給蕭雲旌後,又跟著他學了幾招,隻有花架子的世子妃在她眼裏還不夠看,當即奪了她手裏的匕首,將人扔給沁雪,轉而將舒太妃製住:“把今天準備的一切偽證都交出來。”


    “什……什麽偽證?”舒太妃被成靖寧威脅著不敢動彈,舉著如得雞瘟的雙手,顫抖著道。


    “既然準備了一份,那就有其他,都交出來,一並撕了。既然你們這般下作,也別怪我不客氣。”成靖寧說道。


    舒太妃活了六十多年,大祁刑律不精通,卻也知道殺人償命這個道理,她料定成靖寧不敢太放肆,漸漸的冷靜下來,橫道:“沒什麽偽證,隻有一條老命,想要就拿去!”


    “既然不拿偽證就寫澄清說明吧,表示太平郡王府上下並無過繼趙鴻羲給鎮北侯蕭雲旌的意願,鎮北侯府上下,包括我,從未提過過繼太平郡王世子趙琩次子趙鴻羲一事,後邊的見證者,麻煩諸位都寫上名字,摁個手印。再加一條,以後太平郡王府的任何一個人,不許到鎮北侯府來尋釁滋事,兩不相欠,各不相幹!”成靖寧轉而說道,“郡王府雖在粵西,但其家產並不比其他在江南等富庶之地的藩王少,當年的一百五十萬兩白銀還剩了許多,我想諸位上次哭窮,怕是還有好多銀子沒來得及帶走,說不定我可以去找那一筆錢……”


    那筆錢是整個太平郡王府最大的資產,若是被成靖寧派人挖了,就虧大發了。不說要不要命的事,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那麽多白花花的銀子誰不動心?一聽成靖寧提起錢財之事,蠻橫的舒太妃當即道:“那些銀子早花光了,剩下的都搬京城來了!就依你所言,寫!”


    趙欽也擔心得很,他不知成靖寧是否真知道有那麽一筆錢,寫澄清說明時原想把這一條件加上,但又覺有此地無銀三百兩之嫌,猶豫一陣後隻好將其抹了。


    成靖寧好整以暇的看著趙欽寫說澄清說明,又看他們挨個簽字摁手印,最後拿著看了確保沒有紕漏之後,才拿著人走到雅間門口,一把將舒太妃推了回去,笑問道:“難道你們真沒把銀子花完,埋在某個地方了?”她剛才隻是隨口詐人而已,想不到真說中了。那些錢,好想現在就全部拿回來。


    舒太妃還未站穩,被孫子孫媳扶著,聽成靖寧這麽一問,險些一口老血吐了出來,這死丫頭竟然騙她!趙欽今天未曾想到會被一個年輕小婦人擺上一道,但人已經溜走,又無可奈何,隻得把雅間門拉上。


    “索性她隻是胡亂猜測,並不知道我們把那筆錢放哪兒。”趙欽扶著舒太妃,幫著順氣說,銀子是他們祖孫幾個埋的,連沐氏也不知曉。現在郡王府那邊已被暹國占領,安全得很。


    舒太妃剛才也急糊塗了,聽過趙欽的勸解後放下心來,隻是成靖寧著實可惡,不讓她狠狠的吃一頓苦頭,難解她心頭之恨。“既然那丫頭已經知道我們還藏有銀子,一定不能讓她活命!”她遲早會告訴蕭雲旌,蕭雲旌若是帶兵一寸地一寸地的挖,遲早會挖到。


    下樓時,成靖寧正好看到蕭雲旌站樓梯口前等她,臉色不善。“侯爺不是上朝去了?怎會在這裏?”天色還早,不是下衙的時候。


    “你又怎會在這裏?”蕭雲旌反問道,語氣冷冰冰的,臉色也陰得下人。


    成靖寧哪敢撒謊,實話實說道:“常聽說太平郡王一家無恥得出花兒,就想來見識見識,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我今天才算大開眼界,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人,無恥至極,卑鄙至極,惡心至極。”她都不用感歎的語氣,顯然是已經見怪不怪。


    “既然知道這家子無恥,你還來?多看一眼都覺惡心。”蕭雲旌對她的老實誠懇很無奈,這丫頭是來找虐待麽?


    “下回不來了。”就算眼前有金山銀山,她也絕不再見這一家子人,連偽善都說不上,就會混淆是非顛倒黑白,“你說舒太妃母子當年在宮裏做妖做成那樣,徐太後和成帝是怎麽容下他們的?”應該找個借口千刀萬剮以泄心頭之憤才可以,竟然還給封了郡王,想想都覺得成帝太仁慈。


    “我不知道。”蕭雲旌送人上馬車,說:“最近少出門,免得踩到不幹淨的東西。”


    “我知道了。”舒太妃又作又毒,誰知道她作出什麽花兒來。


    次日,舒太妃母子又進宮到今上跟前哭,這回哭蕭雲旌不孝,痛斥成靖寧仗勢欺人,不把他們兩個長輩放眼裏,又說自己好心為那對不識好歹的夫妻排憂解難,卻被當做驢肝肺,讓今上治蕭雲旌的罪,又哀求著蕭雲旌無子,讓趙澈體諒下屬能臣,給他過繼一個兒子,並強推自己曾孫。


    粵西的戰事比預想的遭,驃國和暹國人雖不如北邊人那般高大有力,卻個個精悍非常,加上又有大象助陣,大祁這邊抵擋不住。加之那邊氣候炎熱,多高山密林,又有預料之外的毒物和瘴氣,好些士兵過去後水土不服,因疫病死傷的兵丁不在少數。


    趙澈正為邊疆戰事發愁,突然聽到太平郡王和舒太妃母子的一番胡攪蠻纏的話,氣得發笑,當即讓康大海帶人來把二人請出宮去,吩咐下去以後他們若再遞牌子進宮,不必理會,直接否決。


    聽到哭嚎的聲音消失,趙澈以手撐著額頭無奈的笑了一陣,沒來由的同情蕭雲旌,難怪他不肯認祖歸宗,也想到他忍到現在都沒動手,真是太難得。同時也想起徐太後來,也明白了先帝的無奈,要是自己遇到這麽個弟弟和庶母,非一腳踩進泥裏,再壓上幾塊巨石不可。


    舒太妃和趙欽被請出宮後,消停了很長一段時間,成靖寧聽著墨竹的回稟,頓時覺著現在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不過那對奇葩母子還沒施雲布雨,邊關那邊已是大雨滂沱,大祁軍隊接連失利,失地未奪回不說,還丟了滇南的大片地方。


    急報頻傳,戰事十分不利,朝野上下都關心著西南邊疆的戰事,不知不覺間,有了換將之說,京中茶館酒肆,大談著若是鎮北侯帶兵上陣會如何如何,好似蕭雲旌上戰場後就會立刻大獲全勝一般。


    成靖寧現在總算體會到沈嘉月哪會兒的心情,不願蕭雲旌上戰場,聽過墨竹帶回的話後,蹙眉說道:“平時不見他們參軍打仗,大字又不識幾個,怎麽這會兒一個個都化身能臣幹將指點江山了?說得得頭頭是道,比前線的將軍還厲害。”


    現在的風向讓她害怕,蕭雲旌風頭太盛,出不得半點差錯,若是不小心跌了跟頭,他這輩子都毀了。再者蕭雲旌從西北兩地戰場走到今天,對大夏和羯奴的戰事沒話說,西南那邊他從來沒去過,要是有個萬一,又該如何是好?


    “誰說不是呢,打仗哪有那麽簡單。”墨竹跟著附和,尤其現在,她家夫人還沒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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