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東平陳鶯
“爹，我都沒看書，可能考……考不過……”耿正海埋頭低聲。
“你咋沒誌氣呢，外頭那些人哪個看過書的，書都不知去哪搞呢，現在不都興致勃勃的。”耿建國豎起眼睛，“有兩個月時間呢，你去跟著他們一道學，考上大學就能吃國家糧，到時就不是農村戶口了，多好的事情啊！”
“對，一定要去考。在家種地能有多大出息，你考個大學生回來，娘才高興呢！”耿母笑道，隨即有些遺憾，“唉，正陽不去當兵的話，也能參加高考了！”
木英瞄一眼耿母，正陽在軍隊也會幹得很好的。她低頭寫字，去鎮上吧，鎮上應該會有補習班。
“補習班？會有嗎？”耿正海抬眼問道。
“嗯，去打聽打聽。”耿建國吃著飯，點頭道，“聽你嫂子的。”
“東平啊，還在看書呢，早點睡吧！”鄭瑜走進屋子，輕聲說道。
油燈旁，耿東平專注認真。旁邊小床上，東亮睡得四仰八叉，被子掀在一邊，呼嚕聲震響。
鄭瑜搖了搖頭，上前愛憐幫他拉好被子，轉回身，耿東平雙眼有神望住她。
“娘，你坐下，我有話說。”
鄭瑜心裏咯噔一下，慢慢走去，拉開凳子坐了下來。
耿東平微低腦袋，沉吟一下，抬頭鄭重道，“娘，等我考上了，你幫我跟陳鶯辦事吧！”
“你……”鄭瑜重重呼吸兩下，胸脯劇烈起伏，咬牙壓下怒火，“東平，等你考上大學了，大學裏有那麽多好的女娃子，盡你挑，你為什麽一定要跟娘對著幹！”
“娘，你聽我說。”耿東平把目光移向燈光，凝視著那一朵小小火苗，慢慢說道，“如果我不去高考，你不同意我們，別人還不會說什麽，隻會認為你不喜歡她，現在我去高考了，如果考上，你再不同意，那我就是陳世美，始亂終棄，是無情無義之人，娘，你想讓別人這樣看我嗎？”他朝鄭瑜望去，神色平靜，一雙眼睛深幽湛墨，直如深潭。
他緊跟著再悠悠補上一句，“我想村子裏每個人都知道我跟她處對象了吧！”每個人三字說得特別重。
“你……你真是要氣死娘了……”鄭瑜一推凳子，恨恨站起來，頭也不回拉開屋門。
“陳鶯是個好女娃……”
身後傳來輕輕一聲，鄭瑜砰的拉上屋門。
“哥，咋啦！”耿東亮猛坐起身，迷糊問道。
“沒事，風大吹的，你睡吧。”耿東平輕笑一聲，起身關好門。
“哥……你也早點睡。”耿東亮倒下，嘟囔一句睡著了。
“咋不去耿家？”陳南瓜媳婦推推陳鶯，罵道。
陳鶯默不作聲，掃完院子，放下掃帚又拿起喂雞的簸箕。
“咋啦，不是天天去的嗎，咋今天不去了？別喂了，這些娘來幹，你快去耿家。”陳南瓜媳婦奪下簸箕，低喝一聲，“快去。”
“我不去了，東平哥要考大學了，將來他就是大學生，我……我配不上他。”陳鶯丟下這句，又鑽進廚房。
“啥配得上配不上的，以前你也配不上，想嫁耿東平的人多了去了，你以為你是誰，八道溝一支花啊！他看上你你就該感謝老天了，現在哪輪到你想幹嘛了，這婚事啊得聽他的，你快給我去！”陳南瓜媳婦追進廚房，揪起陳鶯耳朵，罵道，“等他考上大學了，以後那些大廠子爭著要他，你就等著享福吧！”
陳鶯被她娘推出院門，磨蹭在小道上，東平哥考上大學，成了大學生，肯定喜歡他的人更多了，她都不識字，哪裏配得上他，可……可娘說得也對，她有什麽資格來決定，這麽好的東平哥喜歡她，是她上輩子積福，就算他不要她，也應該等他說。再說東平哥這麽好，他說喜歡她，是認真的，那……那他肯定不會變心的……她……她還應該去……
陳鶯想到此，調轉腳步，往耿建軍家走去。
“陳鶯。”耿東平微笑，迎上她，“我們去走走吧！”
來了，來了，他是來拒絕的嗎？陳鶯小心翼翼朝他臉上望去，卻見著他一雙溫和眼睛盈滿笑意，愣愣中，她的手兒被他牽起。
“走吧！”
蘆葦蕩上打著樁子，拉起許多漁網，晨霧迷漫中小鴨子歡快遊著水，一個翻騰，兩隻黃黃鴨蹼獨露在水麵上，前後晃擺。清晨的蘆葦蕩加入了呱呱聲，寧靜歡快。
“昨夜我娘同意了，等我考上大學，我們就結婚。”
耿東平停下腳步，麵對著陳鶯，輕快說道。
“啊……”陳鶯猛捂上嘴，幸福來得太突然，她在做夢嗎？
“你願意嗎？”耿東平笑，望向她那雙小鹿似的眼睛，輕輕拿下她手，慢慢靠近，在她那個酒窩上輕輕親了下。
“啊……”陳鶯傻愣愣，眼珠子隨著他移動。
“但是我娘還是不喜歡你，你要有心理準備，這是場長期抗戰，你有勇氣嗎？”
“有，我有！”陳鶯哽咽，猛撲進他懷裏，“東平哥，我願意，啥苦我都能吃！”
聽說鎮上開了補習班，八道溝的年青人全趕去鎮上了。
“大夥，地裏的活要多靠你們了，忍過兩月，等娃子們考完試，大夥再休息。”錢衛田開著動員大會，揮手笑道，“到時八道溝能多出兩個大學生，我們臉上也有光啊！”
“應當的，應當的，現在地裏活也不重了。”
“高考可是大事啊，緊著先來！”
耿正海被押著學習，再沒時間去鎮上賣雞蛋，打聽張偉情況。
“嬸子，要賣雞蛋了吧，好些天了，我幫你去賣。”耿東亮興衝衝入了院子，高聲喊道。
“東亮，你咋沒去念書啊？”李慧凝迎出屋，歡喜道。
“嬸子，你還不知道我，我是那塊讀書的料嗎！我家有我哥念書就行了，我還是在地裏刨食吧！”耿東亮嘿嘿笑道，“看到書我就犯困！”
“行，那幫嬸子賣雞蛋去，現在地裏刨食也挺好的，養雞養鴨，日子也能過得好！”李慧凝笑道，“嬸子煮了雞蛋，先進來吃個雞蛋。”
“哎，謝謝嬸子。”耿東亮笑。
木英聽著聲音忙跟過去，舉手拍拍他胳膊。
耿東亮回身，一笑，朝她擠眉弄眼，輕聲道，“正海交待我了，那事肯定給嫂子辦得妥妥的。”
木英點頭，終於放心，耿東亮應該是耿家兄弟中最機靈的，他這樣說，肯定沒問題。
確實，沒過幾天，耿東亮交給木英一張單子。
十一月二日，張偉跟長春街坊肖蘭一同吃飯，看電影。
十一月三日，張偉跟一鋼廠裏廠花蔣琦逛公園，第二日清晨從一鋼廠宿舍溜出來。
十一月五日，張偉再跟肖蘭吃飯，晚上把肖蘭帶回了煙酒鋪，入夜都沒出來。
十一月七日，張偉買了熟菜，進了一鋼廠宿舍，沒出來。
得！也不要其他了，這就夠了！
木英特意上了桃山，抓了兩隻大公雞，一隻給了看守桃山的蔡大爺，讓他自已殺了吃，另一隻送到耿建軍家，感謝耿東亮。
當天傍晚，她回家拉著君寶去了木雲川家。
“英子來了，晚飯吃了嗎？在大伯家吃些吧！君寶，大嬸給你盛飯去。”孫蘭從桌上站起，熱情招呼。
木英打手勢，笑著搖頭。
“大伯，大嬸，清芳姐，你們吃，我們都吃過了。”君寶嘻嘻笑。
孫蘭回廚房拿了兩柱玉米，塞進兩人手裏，又端了凳子，才安心端起碗。
“學上得怎樣了？”木雲川笑著問君寶，“好好念，你看現在都能考大學了。”
“大伯，我會認真念的。”君寶咬一口玉米，笑得歡。
木英推推他，這小子，就想著吃。
“噢……大伯，我姐讓我來給你念段話。”君寶嘻笑著停下手，接過木英遞來的紙，笑道。
“啥話？”木雲川放下碗，望著兩人笑道。
“十一月……”君寶的聲音清清亮亮，一字一頓念得很清晰，念完他回頭瞧瞧木英，“姐，這啥意思啊！張偉是誰啊！”
木英笑笑，起身拉著君寶，朝屋裏呆住的三人點點頭，扯著他出了院門。
“姐，啥意思啊……”
木英拿過那張紙，收好，摸摸君寶腦袋，打手勢我們回家吧！
君寶眨了兩下眼睛，抿著嘴偷偷笑了笑，湊近，輕聲道：“姐，這張偉是不是要說給清芳姐的啊？”
木英拍他一記後腦勺，把玉米塞進他嘴裏，打手勢，讓他不能亂說。
君寶直點頭，“我不會說的。”
兩人走出幾步，聽著身後傳來一聲搪瓷盆落地聲，倉郎郎……
“爹，我都沒看書，可能考……考不過……”耿正海埋頭低聲。
“你咋沒誌氣呢，外頭那些人哪個看過書的，書都不知去哪搞呢，現在不都興致勃勃的。”耿建國豎起眼睛，“有兩個月時間呢，你去跟著他們一道學，考上大學就能吃國家糧，到時就不是農村戶口了，多好的事情啊！”
“對，一定要去考。在家種地能有多大出息，你考個大學生回來，娘才高興呢！”耿母笑道，隨即有些遺憾，“唉，正陽不去當兵的話，也能參加高考了！”
木英瞄一眼耿母，正陽在軍隊也會幹得很好的。她低頭寫字，去鎮上吧，鎮上應該會有補習班。
“補習班？會有嗎？”耿正海抬眼問道。
“嗯，去打聽打聽。”耿建國吃著飯，點頭道，“聽你嫂子的。”
“東平啊，還在看書呢，早點睡吧！”鄭瑜走進屋子，輕聲說道。
油燈旁，耿東平專注認真。旁邊小床上，東亮睡得四仰八叉，被子掀在一邊，呼嚕聲震響。
鄭瑜搖了搖頭，上前愛憐幫他拉好被子，轉回身，耿東平雙眼有神望住她。
“娘，你坐下，我有話說。”
鄭瑜心裏咯噔一下，慢慢走去，拉開凳子坐了下來。
耿東平微低腦袋，沉吟一下，抬頭鄭重道，“娘，等我考上了，你幫我跟陳鶯辦事吧！”
“你……”鄭瑜重重呼吸兩下，胸脯劇烈起伏，咬牙壓下怒火，“東平，等你考上大學了，大學裏有那麽多好的女娃子，盡你挑，你為什麽一定要跟娘對著幹！”
“娘，你聽我說。”耿東平把目光移向燈光，凝視著那一朵小小火苗，慢慢說道，“如果我不去高考，你不同意我們，別人還不會說什麽，隻會認為你不喜歡她，現在我去高考了，如果考上，你再不同意，那我就是陳世美，始亂終棄，是無情無義之人，娘，你想讓別人這樣看我嗎？”他朝鄭瑜望去，神色平靜，一雙眼睛深幽湛墨，直如深潭。
他緊跟著再悠悠補上一句，“我想村子裏每個人都知道我跟她處對象了吧！”每個人三字說得特別重。
“你……你真是要氣死娘了……”鄭瑜一推凳子，恨恨站起來，頭也不回拉開屋門。
“陳鶯是個好女娃……”
身後傳來輕輕一聲，鄭瑜砰的拉上屋門。
“哥，咋啦！”耿東亮猛坐起身，迷糊問道。
“沒事，風大吹的，你睡吧。”耿東平輕笑一聲，起身關好門。
“哥……你也早點睡。”耿東亮倒下，嘟囔一句睡著了。
“咋不去耿家？”陳南瓜媳婦推推陳鶯，罵道。
陳鶯默不作聲，掃完院子，放下掃帚又拿起喂雞的簸箕。
“咋啦，不是天天去的嗎，咋今天不去了？別喂了，這些娘來幹，你快去耿家。”陳南瓜媳婦奪下簸箕，低喝一聲，“快去。”
“我不去了，東平哥要考大學了，將來他就是大學生，我……我配不上他。”陳鶯丟下這句，又鑽進廚房。
“啥配得上配不上的，以前你也配不上，想嫁耿東平的人多了去了，你以為你是誰，八道溝一支花啊！他看上你你就該感謝老天了，現在哪輪到你想幹嘛了，這婚事啊得聽他的，你快給我去！”陳南瓜媳婦追進廚房，揪起陳鶯耳朵，罵道，“等他考上大學了，以後那些大廠子爭著要他，你就等著享福吧！”
陳鶯被她娘推出院門，磨蹭在小道上，東平哥考上大學，成了大學生，肯定喜歡他的人更多了，她都不識字，哪裏配得上他，可……可娘說得也對，她有什麽資格來決定，這麽好的東平哥喜歡她，是她上輩子積福，就算他不要她，也應該等他說。再說東平哥這麽好，他說喜歡她，是認真的，那……那他肯定不會變心的……她……她還應該去……
陳鶯想到此，調轉腳步，往耿建軍家走去。
“陳鶯。”耿東平微笑，迎上她，“我們去走走吧！”
來了，來了，他是來拒絕的嗎？陳鶯小心翼翼朝他臉上望去，卻見著他一雙溫和眼睛盈滿笑意，愣愣中，她的手兒被他牽起。
“走吧！”
蘆葦蕩上打著樁子，拉起許多漁網，晨霧迷漫中小鴨子歡快遊著水，一個翻騰，兩隻黃黃鴨蹼獨露在水麵上，前後晃擺。清晨的蘆葦蕩加入了呱呱聲，寧靜歡快。
“昨夜我娘同意了，等我考上大學，我們就結婚。”
耿東平停下腳步，麵對著陳鶯，輕快說道。
“啊……”陳鶯猛捂上嘴，幸福來得太突然，她在做夢嗎？
“你願意嗎？”耿東平笑，望向她那雙小鹿似的眼睛，輕輕拿下她手，慢慢靠近，在她那個酒窩上輕輕親了下。
“啊……”陳鶯傻愣愣，眼珠子隨著他移動。
“但是我娘還是不喜歡你，你要有心理準備，這是場長期抗戰，你有勇氣嗎？”
“有，我有！”陳鶯哽咽，猛撲進他懷裏，“東平哥，我願意，啥苦我都能吃！”
聽說鎮上開了補習班，八道溝的年青人全趕去鎮上了。
“大夥，地裏的活要多靠你們了，忍過兩月，等娃子們考完試，大夥再休息。”錢衛田開著動員大會，揮手笑道，“到時八道溝能多出兩個大學生，我們臉上也有光啊！”
“應當的，應當的，現在地裏活也不重了。”
“高考可是大事啊，緊著先來！”
耿正海被押著學習，再沒時間去鎮上賣雞蛋，打聽張偉情況。
“嬸子，要賣雞蛋了吧，好些天了，我幫你去賣。”耿東亮興衝衝入了院子，高聲喊道。
“東亮，你咋沒去念書啊？”李慧凝迎出屋，歡喜道。
“嬸子，你還不知道我，我是那塊讀書的料嗎！我家有我哥念書就行了，我還是在地裏刨食吧！”耿東亮嘿嘿笑道，“看到書我就犯困！”
“行，那幫嬸子賣雞蛋去，現在地裏刨食也挺好的，養雞養鴨，日子也能過得好！”李慧凝笑道，“嬸子煮了雞蛋，先進來吃個雞蛋。”
“哎，謝謝嬸子。”耿東亮笑。
木英聽著聲音忙跟過去，舉手拍拍他胳膊。
耿東亮回身，一笑，朝她擠眉弄眼，輕聲道，“正海交待我了，那事肯定給嫂子辦得妥妥的。”
木英點頭，終於放心，耿東亮應該是耿家兄弟中最機靈的，他這樣說，肯定沒問題。
確實，沒過幾天，耿東亮交給木英一張單子。
十一月二日，張偉跟長春街坊肖蘭一同吃飯，看電影。
十一月三日，張偉跟一鋼廠裏廠花蔣琦逛公園，第二日清晨從一鋼廠宿舍溜出來。
十一月五日，張偉再跟肖蘭吃飯，晚上把肖蘭帶回了煙酒鋪，入夜都沒出來。
十一月七日，張偉買了熟菜，進了一鋼廠宿舍，沒出來。
得！也不要其他了，這就夠了！
木英特意上了桃山，抓了兩隻大公雞，一隻給了看守桃山的蔡大爺，讓他自已殺了吃，另一隻送到耿建軍家，感謝耿東亮。
當天傍晚，她回家拉著君寶去了木雲川家。
“英子來了，晚飯吃了嗎？在大伯家吃些吧！君寶，大嬸給你盛飯去。”孫蘭從桌上站起，熱情招呼。
木英打手勢，笑著搖頭。
“大伯，大嬸，清芳姐，你們吃，我們都吃過了。”君寶嘻嘻笑。
孫蘭回廚房拿了兩柱玉米，塞進兩人手裏，又端了凳子，才安心端起碗。
“學上得怎樣了？”木雲川笑著問君寶，“好好念，你看現在都能考大學了。”
“大伯，我會認真念的。”君寶咬一口玉米，笑得歡。
木英推推他，這小子，就想著吃。
“噢……大伯，我姐讓我來給你念段話。”君寶嘻笑著停下手，接過木英遞來的紙，笑道。
“啥話？”木雲川放下碗，望著兩人笑道。
“十一月……”君寶的聲音清清亮亮，一字一頓念得很清晰，念完他回頭瞧瞧木英，“姐，這啥意思啊！張偉是誰啊！”
木英笑笑，起身拉著君寶，朝屋裏呆住的三人點點頭，扯著他出了院門。
“姐，啥意思啊……”
木英拿過那張紙，收好，摸摸君寶腦袋，打手勢我們回家吧！
君寶眨了兩下眼睛，抿著嘴偷偷笑了笑，湊近，輕聲道：“姐，這張偉是不是要說給清芳姐的啊？”
木英拍他一記後腦勺，把玉米塞進他嘴裏，打手勢，讓他不能亂說。
君寶直點頭，“我不會說的。”
兩人走出幾步，聽著身後傳來一聲搪瓷盆落地聲，倉郎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