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一醒,所有的妃嬪、皇子和格格便全都湧到了乾隆的寢殿之外,等待傳召。


    乾隆剛醒過來,精神很是不濟,啞著嗓子先是問了刺客的事情,問完了,就又昏睡過去。


    刺客一案是由傅恒和和親王主理的,查得也算頗有成果了。雖然陳青雲不知白蓮教底細,陳青蓮又咬死了刺殺隻是為了報私仇,不知道什麽白蓮教,但是被抓的並不隻是他們二人。徐蓮帶去進行刺殺行動的手下,可不是個個都是硬骨頭,其中就有一個受不住酷刑,終於招了。


    順著他提供的線索,白蓮教在京城的分舵,很快就被傅恒帶人鏟平了,而且順藤摸瓜之下,白蓮教其他地方的分舵,也有小部分被圍剿,白蓮教此次損失不小。


    當乾隆再次醒來時,已經是深夜了。


    宮中份位最高的,是皇後和純貴妃,如今兩人都守在寢殿之內。其他妃嬪生怕乾隆醒了不見她們會發怒,也都不肯回各自的寢宮安歇,皇後便安排她們和格格們一同在偏殿休息。


    諸位阿哥們都守在外殿,彼此之間都隔開一定的距離,不太近,也不太遠的距離。


    守在內殿的皇後和純貴妃兩人表麵看來和睦自然,但眼底卻各自都帶著隱隱的敵意。


    不過,昏黃的燈光迷蒙了兩人的目光,讓一切顯得溫情脈脈。


    乾隆醒來,是純貴妃第一時間發現的,皇後因為對乾隆有了厭惡感,慢了一拍才隨著純貴妃來到乾隆的床前。


    兩人麵對乾隆,自是一陣抹淚慶幸,真誠無比。


    乾隆再度醒來,比之前精神好了些,也能說些話了。


    乾隆雖然覺得自己的身體毫無知覺有些怪異,卻也隻以為是受傷過重,當時的情況真的令他心有餘悸,能夠救回一條命來,真的已經算是運氣。


    皇後和純貴妃也都決口不提癱瘓的事情,生怕乾隆一時受不了刺激閉過氣去。


    純貴妃自永璋被軟禁在郡王府裏時,就覺得心緒不寧,甚至不顧自己的身體,片刻都不願離了乾隆的身邊,為的也是能夠在乾隆醒來的時候,給永璋求一求情。


    “皇上醒了,真是謝天謝地,不然永璋還不知該自責成什麽樣子。”純貴妃含淚慶幸地道,“隻可惜他如今被軟禁在府裏,不能來給皇上請安。”


    皇後知道純貴妃這是在給她上眼藥呢,如今太後神誌不清,乾隆昏迷不醒,這宮裏能夠有資格做出決定將永璋軟禁的,隻有一個皇後而已。純貴妃這是想要暗示乾隆,皇後越權了,也是要讓乾隆忌憚皇後和永琮。


    皇後並沒有急切地解釋什麽,知道了永琪真正的死因,皇後便知道,在乾隆的心裏,最重要的還是他自己,兒子也好,情人也好,隻有在不危及他本身的情況下,才能寵著、疼著的,但隻要有絲毫威脅到他的可能――無論是生命還是名譽,都是可以棄之不顧的。所以,隻要皇後的出發點是為了他好,把永璋軟禁了等他醒來再作處置,這又能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呢?


    所以皇後在乾隆看過來的時候回答道:“皇上受傷,臣妾也是慌了神,沒了主心骨,自然是要亂了分寸的。下麵的人調查得知刺客之一的陳青雲是三阿哥府上的清客,臣妾一時拿不定主意,便抱著寧枉勿縱的想法,禁了三阿哥的足。在臣妾的心裏,傷了皇上的人,臣妾是一個都不願意放過。當時若是證明三阿哥確實與行刺事件有關,臣妾便是拚著被皇上責罰,也不會讓他好過的。”


    皇後揣摩著乾隆的心理,說出這一番隻要乾隆好,其他人傷了冤了皆無礙的話,果然如她所料地博得了乾隆的好感。


    乾隆讚賞地看著皇後,道:“皇後做得對,永璋……便先禁著足吧。”乾隆確實沒有全然地信任永璋,可他如今傷情頗重,沒那個心力處理這些事情,暫時就讓永璋禁足了吧,等他養好了身子再作計較。


    純貴妃心底一涼,她很明白乾隆的懷疑對於永璋來說意味著什麽,怕是要與帝位無緣了。


    “皇上……”純貴妃急切開口,卻被乾隆冷厲的眼神逼退,不敢多言,心下卻是發苦。


    皇後見狀,心中一喜,麵上卻不露聲色,道:“皇上可有精神見一見諸嬪妃和阿哥格格們?”


    乾隆問道:“他們都在?”


    皇後溫和地道:“都在呢,嬪妃和格格們,臣妾安排他們在偏殿休息,阿哥們在外殿守著,除了三阿哥被臣妾禁了足,六阿哥出京辦差還沒趕回來,其他的阿哥都在。還有……紫薇前些日子病了一場,臣妾做主叫她在淑芳齋為皇上祈福不必過來,皇上您看要不要派人去叫她過來?”


    乾隆皺眉,道:“不必了。文……陳文傑怎麽樣了?”


    皇後便回道:“那孩子傷得頗重,雖撿回一條命來,以後怕是要一輩子體弱了。”皇後邊說邊觀察乾隆的臉色,從而來確定對待那個孩子的態度。


    乾隆卻是連臉色都沒變一下,隻輕描淡寫地道:“那個孩子的身份,皇後應該知道了吧?”


    皇後點頭,道:“臣妾知道了,那陳青蓮在牢裏也說了個清楚。”


    聽到陳青蓮的名字,乾隆的眼神頓時變得有些怨毒,道:“陳青蓮和陳青雲兩人弑君犯上,判了斬立決吧。至於陳文傑……就把他養在養蜂夾道吧。”乾隆知道這三個人,下麵的人是不敢隨意處置的,隻有他發號施令才行。


    皇後心中一跳,連忙道:“臣妾知道了。”


    過了會兒,乾隆便欲召見諸位皇阿哥,想著必得從中挑選一個暫代政務才行。


    伺候的太監出門傳旨,阿哥們有序地進門跪倒在地給乾隆請安。聽到聲響的偏殿裏的妃嬪和格格們,也都忙忙亂亂地整理好了儀容,等著乾隆召見。


    乾隆躺著隻能斜眼看著眾位阿哥們的頭頂,心下不快,便朝皇後道:“扶朕起來。”


    皇後聞言一僵,表情頓時有些不自然,道:“皇上,您的傷口還沒愈合,動作間最易崩裂,不如先躺著吧……”


    乾隆看見了皇後那一瞬間的不自然,當下便有些疑惑,再想動一動身子,卻發覺腰部以下半點知覺也沒有,他突然想到這樣不合情理,他傷的是胸口和後背,又沒有傷到腳,如何連腳趾都半點動彈不得?就好像他腰部以下全部被切掉了、不存在了一般。


    乾隆的臉色頓時變得很嚇人,喝道:“扶朕起來!”他要親眼看一看,他的腳到底還在不在。


    底下眾人麵麵相覷,都暗自吞了口口水,他們幾乎可以想見乾隆得知真相後的暴怒,而他們,都處在這風口浪尖。


    皇後閉了閉眼,穩定了下情緒,安撫道:“皇上,禦醫說了,如今不宜挪動……”


    乾隆卻完全聽不進去她的話,隻陰鷙地看著皇後,道:“朕說扶朕起來,朕的話難道不管用了麽?”


    皇後眼看著乾隆自己拿雙臂支撐著要爬起來,頓時變了臉色,撲上前製止了乾隆,道:“皇上不可!您……後背脊梁骨……斷了……”說完,皇後不由得側過頭去,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


    乾隆本以為自己從鬼門關回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如今卻似被一道雷電擊中,整個人都懵了。他雖不懂醫術,卻也知道脊梁骨斷了意味著什麽:“朕……朕到底怎麽了?”


    乾隆沒有辦法接受事實,他隻能側著頭,用盡了力氣來抓住她的手,眼底還有著些許的希冀,想著也許是他聽錯了。


    皇後看著乾隆眼底的微光,哽咽道:“皇上傷的是上腰部的脊梁骨,下半身……以後怕是……再無知覺……”


    乾隆眼前一黑,陡然鬆手,一口氣上不來,驚得皇後連聲喊禦醫。


    隨著禦醫進來慌亂而有序的救治,皇後退到一邊,神智有一瞬間的遊移,方才看著乾隆眼底的希冀變成絕望,不可否認的,她的內心竄起一股克製不住的快意。


    阿哥們紛紛開口叫喊著:“皇阿瑪,皇阿瑪……”妃嬪們所在的偏殿也是一陣躁動。


    皇後避在一邊哭得不可自抑,全然不管這兵荒馬亂的場麵。


    大家都在慌亂哭泣,她如何能夠表現得鎮定端方?如今的乾隆早已不能拿常理來推算,她若是鎮定自若地把皇宮管理得井井有條,說不定在乾隆眼裏,就成了不關心他,不在乎他死活的表現。乾隆如今已經近似瘋狂,她大可不必選擇在這個時候撞上他的槍口。


    乾隆接受自身癱瘓的事實,花費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


    他不停地咆哮,不停地找人出氣,被他杖斃的宮女太監不下十指之數,爭寵的妃嬪們也戰戰兢兢地不敢往他身前湊。可是,乾隆腰部以下失去的感覺,卻是無論如何都找不回來的了。


    等乾隆終於無奈地接受了事實的時候,他已經瘦了整整一大圈,看起來老了十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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