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的聖旨下達,最先反對的卻是太後。


    太後最是看重永琪,更是期望他能繼承皇位,如今這樣的指婚旨意一下,卻幾乎可以說是生生折斷了永琪的臂膀,太後怎麽能夠不著急?況且太後本來就不喜小燕子,身份來曆皆不明的野丫頭,就因為夏雨荷那個不檢點的女人雞犬升天成了格格,太後壓根就懶得理會她,不礙眼的話放著養也就是了,反正皇宮裏也不缺那一個屋子一口飯。


    可是如今,這個野丫頭卻將她最寵愛的兒子拐跑了,太後怎麽會甘心?


    太後執意要給永琪指一個大家閨秀,最好是父族強盛、手掌實權,可是她的這番心意,看在永琪的眼中,卻成了不仁慈、不寬容、不美好的棒打鴛鴦的行為。


    太後被永琪控訴的眼神,責怪的口吻氣病了。很多天都沒能起身。


    可即便如此,永琪也不過敷衍一般地來探視過兩次,更多的心思卻都放在搜羅新奇的玩意和吃食上給小燕子,還有他的貝勒府,最好明天就能夠建好,他簡直等不及想要快些迎娶小燕子了。


    太後的心漸漸涼了,眼見著永琪漸漸變得讓她說不出來的陌生,簡直就像是被迷了心竅一般,除了小燕子,眼睛裏再也看不見任何人,孝順不再,更仿佛連腦子都不在了。


    太後再不願意,也隻能承認,這個孫子怕是不堪大用了。尤其看他為了那個小燕子癡狂的勁頭兒,太後都沒有把握若是將來他真的繼承了皇位,會不會為了小燕子的歡心把她這個太後扔一邊兒去。


    太後和有些後悔,當初怎麽就一門心思地挑中了永琪,甚至為了讓他在乾隆麵前有更多的表現機會,她更是明裏暗裏地打壓、冷落其他的阿哥們,以至於到了如今,她就算想要舍棄永琪重新選擇扶持的對象,也不敢相信對方能夠毫無芥蒂地跟她合作無間。


    太後憂思一重,便病倒了。


    皇後至孝,殷勤周到地侍疾,而慣來以孝子自居的乾隆,也甚是讚許,對皇後越發敬重幾分。


    可是太後的心裏卻有個陰影在慢慢擴散。


    太後這一病,往日裏矍鑠的精神竟有些不濟。人老了,尤其被最寵愛的孫子傷了心,便越發會不由自主地回顧過往,不管是樂意想的,還是不樂意記起的。


    太後的這一生,可並不是光明磊落的。當了太後以後,以“老佛爺”自居,侍佛信佛,未嚐不是想求些心安。


    可是,隨著皇後的日夜服侍、永琮的日日請安,太後不可避免地想起早夭的永璉,那個聰慧至極早早就被秘密立儲的孩子,是因為她的默許旁觀,甚至是推波助瀾而導致的早亡。永璉的模樣,太後早已經記不得了。但是在皇後偽裝的關切和孝順的行為下,太後每每總會在夢裏看到一雙屬於孩童的絕望和憎恨的眼睛,清晰可怖。


    太後的精神越發地憔悴,她不由得懷疑是不是皇後動了手腳,或許是吃食藥物,或許是其他的東西。


    可是,她的懷疑根本說不出口。因為各種原因,太後和皇後哪怕心裏有著嫌隙,對外也是一副和睦的婆媳相安景象,沒有人看出她們之間的暗流湧動。太後懷疑皇後,根本沒有理由――除非她願意說出永璉的事情,否則人人都會覺得她是病糊塗了,不然怎麽會懷疑那麽好的皇後會加害於她?


    疑人偷斧,是越看越像的。


    更何況,皇後根本就是在誤導太後。沒有人看見的角度裏,皇後偶爾會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來,眼底淺淺的冷光,讓太後心底的懷疑越發的重了起來。


    “砰――”太後再一次甩落了皇後端來的藥碗,藥汁潑了皇後一身,幸而藥汁早已調成了適合入口的溫度,也不至於給人造成燙傷。


    宮女們亂紛紛地上前要幫皇後擦拭,皇後示意不妨,揮退眾人,靠近太後,眼眶微紅,卻還是溫和地安撫太後道:“老佛爺心裏不痛快,臣妾也是感同身受。說起來,永琪小時也是養在臣妾身邊的,他如今變成這般模樣,臣妾也是有責任的。老佛爺若是不快,就衝著臣妾來,可千萬別憋在心裏悶壞了身子,還請保重聖體為好。相信永琪不過是一時糊塗,等他再大些,總是能夠明白事理的,到時候自然會回心轉意的。”


    “那不孝子的行徑,與皇後何幹?”乾隆從門外走來,分明是聽到了皇後的話。


    乾隆進門後,看到皇後身上的藥汁汙漬,微微一怔,又見皇後微紅的眼眶,眼神不由得一軟,悄悄握了握皇後的手,輕聲道:“委屈你了。”


    皇後微微搖頭,道:“臣妾不小心打翻了老佛爺的藥,臣妾讓人再端一碗來,皇上也該盡盡孝心,不如親自侍奉老佛爺喝藥吧。”


    乾隆點頭:“合該如此。”


    皇後所言,完全就是把矛頭指向永琪,就連太後對她撒的火,也變成了遷怒,太後甚至不能反駁。皇後如此作為,至少保證了別人不會因為太後對她異樣的態度而產生什麽懷疑。至於說她沒有教導好永琪?那本就是很牽強的說辭。她是嫡母不假,但永琪與她並不親近,拜永琪行事高調的作風所賜,這根本就不是秘密了,真要有責任,也該是他的生母愉妃,可愉妃也很冤枉,因為永琪親令妃更勝過愉妃。


    乾隆若真要追究教養責任,就難免想到令妃。若說他以前覺得永琪和令妃親近是好事,如今卻怕是要多想的了,人一旦多想,就難免會聯想到不好的事情。


    皇後在人後微微勾起嘴角,雖說永琪的失寵比計劃得早了很多,但也沒有必要放棄利用的機會。至於太後?不,皇後絕不會做出授人以柄的事情來,太後心裏的暗鬼那麽多,稍稍引出一頭來,就夠讓她心神不寧的了。


    乾隆親手喂的藥,太後還是喝了下去,她也相信皇後絕不敢當著乾隆的麵做手腳。


    皇後已經在偏殿換過衣服回來,太後在藥效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乾隆握住皇後的手,道:“皇額娘身子不適,難免脾氣古怪了些,真是委屈你了。”


    皇後搖頭道:“臣妾不覺得委屈。”溫柔堅定的笑容,配著微紅的眼眶,分外讓人動容。委曲求全扮柔弱,皇後雖然不屑,但並不代表她不會。而一向端方堅強的人偶爾露出些柔弱模樣,才越發凸顯她所受到的委屈之深,也越發讓人印象深刻且毫不懷疑她作偽。


    乾隆對皇後越發的看重,也對連累皇後被太後“遷怒”的永琪越發的不滿。


    而永琪自己的表現,更是讓乾隆失望憤怒。在眾皇子都日日到慈寧宮請安探視的當口,他卻每每因為小燕子那兒出的狀況而缺席或匆匆離開。


    小燕子自從得知永琪對她的心思後,越發肆無忌憚。她如今在宮裏,被限製了活動的範圍,除了淑芳齋的一畝三分地,她不被允許進入其他的地方。淑芳齋外圍守著侍衛,她的三腳貓功夫,根本闖不出去。


    小燕子不是家養的鳥雀,她受不了被軟禁的生活,吵著鬧著要永琪盡快帶她出宮去。


    永琪向她解釋,她如今是待嫁之身,斷沒有四處跑的道理。他們的指婚旨意雖下,但永琪的貝勒府尚未修整完畢,婚期被定到了明年三月。


    永琪知道,他和小燕子的事情,已經惹惱了乾隆等人,如今最好是安分守己,不要惹出事端,否則他們的婚事難免會產生波折。


    所以他苦口婆心地跟小燕子解釋,安撫她,隻要再忍耐幾個月,等他們成了婚,出了宮,她便可以想怎麽樣便怎麽樣。


    小燕子無奈之下隻好答應,每日裏在淑芳齋內上躥下跳,無聊得快要發瘋了。


    而永琪和小燕子的婚事,進行得並不是那麽的順利,尤其是禮部,也不清楚該以怎樣的規製來進行這場特殊的婚禮,實在是因為小燕子的身份太過特殊了。


    燕回格格是皇帝義女,永琪是皇帝的阿哥,若是分開來說,他們二人各自有符合各自品級的婚儀,按製準備即可。但麻煩的也就在這裏,皇帝的義女嫁給皇帝的阿哥,這本身就不是一件符合禮儀的事情,更加不可能有前例可循,這難免就讓禮部和內務府的大臣們傷了神――若非這是乾隆親自下的聖旨,他們真的很想撂挑子不幹。


    不過,禮部和內務府的這些官員也都是人精,不多時便從乾隆不上心的態度以及暗地裏傳播的流言中察覺了小燕子和永琪失寵的事實,試探性地交上一份婚儀方案的折子後,乾隆毫不猶豫地就批複了。這群人便將心放到了肚子裏,看來隻要程序上不走大褶子,這事便出不了岔子。


    小燕子的嫁妝由內務府準備,不過是以宗格格的品級標準置辦的。


    小燕子不懂這些,也不在意。但她身邊的薛寶釵卻對這些了解甚深。他們家原本就是皇商出身,薛寶釵眼光精準,知道這些都不過是普通的貨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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