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一甲說:“宮書記還有一個手機號,很少有人知道,宮書記說沒有特殊原因不用打。”


    “那就算了吧,等他回來再說吧。”市紀檢委書記王澤勇並沒有急著向申一甲發問,而是指著茶杯:“你別緊張,喝點水。”


    申一甲裝模作樣地喝了口水,心裏卻一直在打鼓,市委大樓裏那麽多幹部,王書記為什麽偏要找他談話呢?是懷疑他寫了匿名信?還是覺得他能提供有價值的線索?他寫匿名信反應楊重的情況並沒有什麽壓力,但現在王書記要當麵問他,他怎麽說呢?萬一王澤勇和楊重私下關係很好,他要是實話實說,後果不堪設想啊!


    “這裏麵有三封信是最近一周寫的。”王澤勇說,“這段時間你一直跟著楊書記在下麵暗訪,他是不是因為工作得罪了什麽人?”


    申一甲抿著嘴唇,做思索狀。楊重是得罪人了,但絕對不是因為工作,他暗訪是假,借機排除異己才是真。


    “沒發現楊書記得罪什麽人啊!”申一甲說,“我們所到之處,各單位都很熱情,楊書記也沒有和這些受訪單位發生什麽不快。”


    “嗬嗬……”王澤勇笑了笑,“這次暗訪查了十多個單位,但違紀的問題基本集中在三個單位,你不覺得過於集中了嗎?”


    “這三個單位還真不是先查的。楊書記的態度比較堅決,必須嚴肅處理。””申一甲輕咳了兩聲,“這些單位有一個共同特點,主要領導不在,對暗訪的反應也比較遲頓。這也反應了一些部門的現狀,領導在和不在不一樣。”


    申一甲這麽說,主要是想排除楊重得罪基層的問題,楊重與這些單位的主要領導沒有見麵,自然談不上得罪不得罪了。


    “一甲,你喝點水,清清嗓子。”王澤勇說。


    申一甲因為有點緊張,嗓子有些發啞,喝了口水,立刻好多了。


    “一甲啊,這段時間,在你跟隨楊書記這些天,他與什麽女人有特殊的來往嗎?”王澤勇問。


    申一甲不禁暗暗佩服,王澤勇真不愧是紀檢委書記,問題尖銳而準確。是他原來就了解楊重嗎?還是匿名信這方麵的問題比較集中?


    “領導,這個問題,我真不好說。”申一甲說,“按理說我不是楊書記的專職秘書,對他也不太了解。這幾天搞暗訪,那不接觸女同誌是不可能的,但楊書記與這些女同誌有沒有來往,我就不知道了。”


    “沒有發現他單獨和個別女人出入一些場所,比較賓館、招待所?”王澤勇問。


    申一甲發現了,而且不是一次,在舉報信裏他都寫了,可是麵對王澤勇,他就不想說了,也不能說,那樣無異於向王書記承認,在一封舉報信是他寫的。


    “沒發現。”申一甲不敢正視王澤勇的眼睛。


    王澤勇站了起來,在地板上踱著,似乎在思考什麽。


    他忽然停下來:“一甲啊,我們隻是談話,我沒有逼你的意思。怎麽說是你的事,怎麽聽是我的事,我可以向你保證,不管你說什麽,你的話到我這裏為止,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了。”


    “謝謝領導,謝謝領導。”申一甲說。


    “我發現你還是有一些顧慮。”王澤勇說,“我不會再難為你,沒有的事,非讓你說有。楊重這段時間對你怎麽樣?有沒有對你過於嚴厲或者野蠻的地方?”


    申一甲聽出來了,王澤勇表麵上是安慰他,其實上又問了他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楊重是否得罪了他。如果王書記懷疑他寫了舉報信,那可不是什麽好兆頭,至少他在王澤勇的眼裏,就不是一個光明正大、敢作敢當的人。


    申一甲嗬嗬笑著,敢作敢當?可能嗎?人家楊重是市委副書記,要想收拾他的話,還不像碾死一個螞蟻,他倒想光明正大的舉報這個藍河的三號人物,可是那得付出多大的代價啊?


    “我和楊書記接觸的機會不多。”申一甲立刻封門了,“他要是對我嚴厲,也得有機會吧?再說我隻是一個小秘書,不值得領導欺負。”


    “嗯。”王澤勇點點頭,“如果舉報楊書記的這些問題屬實的話,舉報者應該是一個非常了解他的人,不是他的同事,就是他身邊的工作人員,要不就是某些吃醋的女人。”


    “領導分析得很有道理。”申一甲說。


    “好了,我就是和你隨便聊聊。”王澤勇說,“我們今天的談話,你要爛在肚子裏,就當根本沒有發生過這回事。”


    申一甲聽罷站了起來,看來王書記要結束談話了。


    王澤勇也站起身來:“匿名舉報一直是我們紀檢部門麵臨的難題,因為追查線索比較困難,所以一般也很少立案。”


    申一甲很失望,為什麽匿名舉報就不能立案呢?讓他實名舉報,他也得有那個膽子啊。別看剛才王書記問了他好幾個問題,但上級對楊重立案調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看來這封匿名信白寫了。


    申一甲回到常務秘書室,一下午都悶悶不樂,


    費了半天勁,楊重毫發無損,讓申一甲心裏很是不爽。申一甲覺得很不甘心,扳不倒楊重,怎麽也得惡心惡心這位得意忘形的市委副書記吧,要不他真的咽不下這口氣。


    申一甲想著想著,不由地笑出聲來,他準備和楊重開個玩笑,同時也試試他的為人。


    這天傍晚,申一甲過了下班時間並沒有回家,而是去了一家超市,買了一本漂亮的信紙,一套信封,還有一付女人洗衣服用的塑膠手套,匆匆回到了孫婧借給他的那套房子裏。


    他沒有開燈,而是找到一把手電筒,支開餐桌,戴上塑膠手套,用仿宋體給楊重寫了一封信。


    重:好久沒有和你在一起了,你是不是把人家忘了?很懷念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很想和你重溫舊夢。我預定了18號晚上的房間和晚餐,這樣既然保密又安全,東方賓館308房間,五點半,不見不散。落款是:你的寶貝。


    申一甲寫完信,又認真地看了一遍,心裏非常得意。


    他把信裝進準備好的信封裏,打車去了火車站附近的郵局,把信投進了郵箱裏,這才摘下了手上的塑膠手套。


    為了自我保護,申一甲在寫信寄信過程中,沒有留下任何指紋,這樣楊重發現自己上當了,追查起來,也不會得到什麽結果。除非他借用安全局的力量,否則永遠不會知道這封信是他寫的。


    申一甲第三天收到了自己寫給楊重的這封信,本來他就多打了兩天,他沒想到在郵局一天也沒耽誤。


    需要楊重批閱的材料不少,但直接寄給他的信件隻此一封。


    申一甲把文件按順序排好,把那封信放在了第一本夾子的第一份材料下麵,楊重隻要有時間,就會批閱這些材料,到時候自然會看到那封信。


    申一甲把三個夾子的文件和材料送到市委書記楊重辦公室,楊重正在打電話,申一甲輕輕地把夾子放在案邊,楊重瞥了一眼,繼續“嗯”著。他本來想提醒楊重一下,裏麵有一封信,見楊重沒有心思,隻好轉身悄悄退了出去。


    申一甲剛把門關好,見楊婷挎著一個白色的小包,款款向他走來。


    申一甲感覺不妙,楊婷早不來晚不來,為什麽偏偏這時候來了。如果楊重放下電話就看文件的話,不正好被楊婷堵個正著嗎?


    “喲,申秘書。”楊婷看到申一甲,並沒有任何不適。


    “楊書記,好長時間沒看到你了。”申一甲向前走了幾步,“來找你叔啊?”


    申一甲這麽問,是想看看楊婷怎麽回他,他想親眼看到楊婷在他麵前繼續把戲演下去。


    楊婷並沒有回答申一甲,而是停下腳步:“申秘書現在是藍河一秘了,以後多關照啊!”


    “嗬嗬。有你叔叔在這裏呢,你還有我關照嗎?”申一甲說,“我充其量不過就是一個領導秘書嘛,楊書記可是副處級實職,要說請你關照我嘛,倒差不多。”


    楊婷似乎並沒有在走廊裏逗留的意思,繞過申一甲來到楊重辦公室門前。


    “你等等,我跟領導通稟一聲。”申一甲攔住了楊婷。


    楊婷根本沒想到申一甲會攔住他:“申秘書,你現在權力挺大啊,見我叔還得先過你這關?”


    申一甲心裏很不舒服,楊婷沒有任何變化,說話的口氣和原來一樣。其實他也可以讓楊婷進去,畢竟她和楊重的關係不一般嘛,但楊重如果正在拆那封信,或者正在看那封信,以楊婷的性格,肯定會湊過去看看,那樣他戲弄楊重的計劃就泡湯了。


    申一甲忽然想起那次楊婷跳到他的背上下樓梯的情景。


    當時是政府辦副主任管英請市委副書記楊重吃飯,楊婷也去了,後來楊重有事先走了。楊婷離開的時候,正好和申一甲同行,在步梯裏,楊婷撲到了申一甲的背上,讓他背著下了樓。後來楊婷又開車把申一甲帶到了藍河邊的一個荒蕪地帶,想故技重演。楊婷既然不想嫁他卻主動和他發生關係,一直讓申一甲耿耿於懷,他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才沒有順從她。


    申一甲覺得,楊婷今天顯得這麽內斂,主要還是因為在楊重的辦公室門前,她不敢過於造次。


    不過,她不敢不等於他不敢,申一甲此時對楊婷已經失去了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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