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一甲看得清楚,於純虹這次拿得可不是礦泉水瓶,而是那大半瓶地產藍河大曲。


    於純虹來到人群外圍,舉起了手裏的瓶子:“來吧,我給各位領導滿上。”


    “薑主任啊,咱們人民代表的娘家這不是欺負人嘛,給我們搞裏外夾擊啊。”白義清笑著端過杯子,讓於純虹把酒滿上了。


    “老白雖然嘴上發點小牢騷,但態度還算不錯。”薑震東說,“各位把酒都滿上,我有話說。”


    薑震東這句話好使。剛才那些不想添酒的,想少添點酒的,此時態度都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紛紛把杯子伸向於純虹。


    於純虹不停地往杯子裏倒著酒,一會兒就把所有人的杯子倒滿了,當然申一甲也不例外。


    大家都眼巴巴地瞅著薑震東,似乎想聽聽他到底要發什麽高論。


    薑震東伸手往鄰桌一指:“還有那一桌。”


    薑震東的話還真好使,鄰桌也立刻肅靜下來,紛紛端著杯子站了起來。


    “純虹,你替我把酒給他們倒上。”薑震東說。


    “好哩。”於純虹隨口應著,轉向了另一桌。


    這回滿屋子人都看於純虹一個人了,她頓時成了整個房間的中心。申一甲本來不想看於純虹,可是不看不行啊,那樣別人就都看他了。於純虹穿著那件淺灰色的羊毛開衫,在人群之外晃動著,一頭烏黑的頭發垂在後麵,她的身體幾乎靜止地那裏,一個又一個杯子端了過來,伸在她的麵前。


    “賣酒就找於科長這樣的,又漂亮又能幹又拉風。”白義清邊看邊笑,“等著顧客上門就中。”


    “老白你少她媽扯犢子。”薑震東罵了一句。


    兩桌客人的酒全倒完了,薑震東端起了杯子:“各位代表,我薑震東沒有什麽能耐,但我這個人仗義。這次人代會要選出市人大的新班子,同時還要選出市政府的新班子,你們任務艱巨,責任重大啊。今天由候廠長做東,我們這個代表團今天歡聚一堂,共話友情,但千萬別忘記行使我們手中的權力,投上你們莊嚴的一票。”


    “好!好!”屋裏響起了幾聲叫好聲。


    候金鏡揮起一隻手在空中揚了揚:“各位靜一靜,薑主任啊今天的局子特別多,他跟我們喝了這杯酒啊,就要去跑下一個場子了,我們能不能向薑主任表個態,這次人大副主任選舉,我們祝他滿票當選?”


    薑震東拱拱手,拿起椅背上的大衣,很快穿上了。


    “咱們的團長,副團長,什麽時候到啊?”薑震東轉身問候金鏡。他說的團長、副團長,當然是指區委書記和區長。


    “八點,八點準時到。”候金鏡說,“今天這個場合特殊,這兩位團長為了避嫌,沒有張羅這場聚會,我這個老家夥隻好往前衝了,不過他們都答應了,早一會兒晚一會兒,肯定會過來。”


    “咱們程書記的副市長恐怕沒戲了。”薑震東的聲音低了下來,“這時候再做工作恐怕已經來不及了。你替我向他問個好吧,叫他別灰心泄氣,好好和兄弟們喝兩杯。風水輪留轉啊,現在藍河的風水都轉到外縣去啦,就看餡餅到底掉到誰的頭上了。”


    “現在外縣代表團都在駐地聚會呢。”不知道誰插了一句。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薑震東說,“不行了,我得馬上走了,趕場子去。”


    申一甲從薑震東的話裏得到了不少信息。區委程書記想當副市長,但希望不大,直到現在他還帶著區長在外麵做工作呢,連代表團的聚會都沒有及時趕來。這次政府換屆外縣的勢頭雖然很衝,但似乎組織上沒給那麽多的名額,競爭似乎非常激烈。


    再看於純虹,穿大衣那個快啊,一轉身的工夫,呢子大衣已經穿好了。


    薑震東低著頭在前麵走,立刻有幾個人跟了上去,於純虹的速度再快,也沒有這幾個送客人的動作快,轉眼間就被隔在了後麵。


    於純虹毫無留戀之意,甚至連頭都沒有回一下。申一甲看著她走出門外的身影,終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事實再一次驗證,於純虹與薑震東的關係非同一般。


    薑震東剛走一會兒,區委書記就板著臉來了。


    申一甲並不認識區委書記程浩然,更要命的是開了一下午的分組討論會,他根本就沒有出現過。據候金鏡說他請假了。


    程浩然進了門,直接走向主桌的主座,候金鏡早已經叫服務員把桌上的餐具換過了。


    程浩然邊脫衣服邊掃視著桌邊的代表,當看到申一甲時,目光停在了他的身上。


    候金鏡看了看程浩然:“程書記,我們可等你你兩個多小時了,終於把你盼來了。現在我這個臨時召集人宣布辭職,剩下的節目就由你來主持吧。”


    “老候你就別給我上眼藥了。”程浩然說,“看我熱鬧是不是?念你今天對區裏有貢獻,我就不計較了,來吧哥哥兄弟們,今天大家聚在一起不容易,我敬你們一杯。”


    大家見程浩然的表情有些失落,剛才那種張揚歡快的氣氛立刻變得沉悶起來。


    “這個小夥子是……”程浩然平靜地看著申一甲。


    “程書記啊,你是不是有點太官僚啦,他是咱們團的聯絡員。”候金鏡連忙解釋道。


    “我是政府辦督查室主任申一甲。”申一甲連忙舉起杯子,“一不小心,混進了咱們東安代表團。程書記放心,我不是間諜。”


    申一甲的意思,是想向程浩然表白,自己對今天的聚會會守口如瓶。


    程浩然端起杯子:“督查室主任,宮市長的人啊,你別看我是黨務幹部,但我幹過行政啊。宮市長這個人啊正直、務實,我很佩服他,來吧,我們喝一杯認識酒。”


    申一甲不知道程浩然的話是真是假,但看他的表情應該是真話。他小心翼翼地站起來,在眾目睽睽之下,與程浩然碰了杯,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白義清說:“程書記啊,這次換屆你能不能弄個副市長當當啊,破一破這個城區不出副市長的怪圈。”


    “我告訴你啊老白,沒戲。我現在是舅舅不疼,姥姥不愛,我拿什麽當副市長啊?上麵得有提名吧?下麵得有選票吧,口袋裏得有票子吧。我們東安區占哪一樣啊?我現在已經想開了,官當多大算大?托區裏二十多萬老百姓的福,我在區裏想幹的事還沒幹完呢。”


    “是誰想幹的事還沒幹完呢?”門開了,屋裏的人把目光都聚集到了單間的門口。


    立春市委書記於發和站在那裏,後麵跟著立春市市長韓晗。


    申一甲對這兩個人太熟了,可以說他們都是他的老領導,不僅熟悉,而且都有知遇之恩。


    程浩然站了起來,幾步走到桌外,迎了上去,與於發和握手。


    “於書記,你這不足夠意思啊,搞突然襲擊啊。”程浩然說著,又與韓晗握手,“什麽情況,立春市的黨政主官都來了,這是要政變的節奏啊,於書記,你會對我們這個小小的東安區感興趣?我們的實力可照你們差遠了。”


    “我得到可靠消息,聽說你們東安區代表團在這裏聯歡,我們兩個來助助興還不行嗎?”於發和說,“縣區合作大有可為啊。”


    程浩然回過頭來,四處搜尋著,很快就找到了申一甲。


    “你還說你不是間諜。”程浩然指著申一甲,“於書記都進我的大本營了,你還說你不是間諜。”


    申一甲愣了,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一甲,你別聽他的,他這個人就喜歡使詐,跟你開玩笑呢。”於發和這時也看到了申一甲。


    “玩笑玩笑啊,申主任,你可千萬別當真。”程浩然說。


    剛才薑震東和於純虹走了,正好空出兩個座位。


    於發和也沒客氣,很快就在程浩然身邊坐下了,韓晗則坐在申一甲的身邊,剛才於純虹留下的空位上。他隨手拍了拍申一甲的後背,沒有說什麽。


    “於書記,我特別同情你。”程浩然親自為於發和倒酒,“你說我這個區委書記沒有提名就算了,我們沒有經濟實力,你這個市(縣)委書記也沒有提名,這就有點太不公道了。”


    申一甲從程浩然的嘴裏得到了一個重要的信息,這次副市長人選裏沒有於發和。


    “五個縣的書記,誰也不是吃素的,憑什麽我於發和就一定要得到組織提名啊。”於發和像是自我安慰,又像是在安慰程浩然,“這一點我們必須有一個平常心。”


    “我可知道,那幾個縣的書記,誰也沒閑著。”程浩然說,“你不是也想衝一衝吧,想衝你發話啊,我這裏好幾十人呢。”


    於發和看了一眼韓晗,哈哈大笑起來:“都說你程浩然是咱們藍河的人精,看來名不虛傳啊。”


    韓晗笑道:“浩然書記,我們今天來呢,給東安團的兄弟帶了一些立春特產,順便也為我們的產品做一下宣傳。”


    “老於啊,你還說我人精,真正的人精在那兒呢,誰不知道,韓市長他是咱們藍河市最有後勁的幹部啊。”程浩然說,“韓市長,你這特產可不能白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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