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兩句就不必了吧。”申一甲說,“就說一句吧,有句話叫相逢何必曾相識,同是天涯淪落人。在這美好的夜晚,在這空曠的大房子裏,我們終於找到了一種排遣寂寞、消磨時間的方式。慧兒,如果你覺得心裏輕鬆愉快的話,咱們就幹一杯吧。”


    兩個人碰了杯子,晚餐開始了。


    申一甲知道,這一步雖然走得沒有什麽難度,但主要是因為他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借口。薑玉慧漫不經心地走進了他設計的場景,可是一直到現在似乎都沒有走心。


    如果這套房子真是薑玉慧自己的,那麽她應該出生在一個非常富裕的家庭,父母雖然比較忙,但至少做著比較賺錢的生意,和這樣一個富家千金打交道,他一直在努力抑製著內心的自卑感。


    薑玉慧說:“申科長,酒是好酒,但不許喝多啊,咱們一人就這一杯好不好?”


    “好好。”申一甲連聲應著,心裏卻很不是滋味兒,他本來想今天在這裏放鬆一下,沒想到薑玉慧不給他這個機會,剛開始吃飯就封門了。


    申一甲把一個雞腿塊兒夾到薑玉慧的盤子裏,薑玉慧來者不拒,夾起雞腿兒就送進嘴裏。


    申一甲一邊吃著自己做的小雞燉蘑菇,一邊自我表揚著:“菜的味道不錯嘛,怎麽也夠二級廚師吧。”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薑玉慧白了申一甲一眼,“其實我早就知道你住在樓下,但我一直不敢靠近你,就是因為你太自我感覺良好了。”


    申一甲撇了撇嘴,不好直接反擊她。


    “你家房子裝修的時候我就進去看過,你挺有實力啊,全都包出去啦,而且都是高檔裝修材料。”薑玉慧說。


    申一甲聽薑玉慧這麽說,心裏犯起了嘀咕,這哪是嘮嗑啊,這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怎麽辦,再接著嘮下去,就要露餡了,他必須立刻把話叉開。


    “慧兒,你怎麽一個人住在這裏啊,晚上不害怕嗎?”申一甲插了一句。


    “缺德,煩人,你不懷好意!”薑玉慧做生氣狀。


    申一甲知道,自己命中了薑玉慧的軟肋。


    “人家剛剛適應了在這裏過夜,你就來嚇唬人。”薑玉慧說。


    “嗬嗬,你住都住了,還有什麽可怕的,如果真的害怕,你就別來住,既然住進來了,就不要害怕,有什麽害怕的?幹一杯吧,幹一杯就不怕了。”申一甲舉起了杯子。


    薑玉慧拿起杯來,獨自幹了一口,並沒有配合申一甲。


    “是啊,有什麽可怕的,天還能塌下來怎麽的。”薑玉慧自我安慰著。


    經過申一甲這麽一勸,薑玉慧杯裏的酒一會兒幹了,兩個人很快又倒上了一杯。


    申一甲發現,薑玉慧的酒量可以啊,喝酒像喝水一樣,如果兩個人對飲,他還真不一定能喝過她。


    “怎麽樣?膽子大了吧,我們把這杯幹了,你就不會害怕了。”申一甲說。


    薑玉慧還真聽話,端起杯就把酒幹了。


    “今天頭一次在你家喝酒,你不會舍不得吧。”申一甲看著那少半瓶紅酒,對薑玉慧說。


    “不就是一瓶紅酒嘛,有什麽舍不得的,你喝吧,喝完還有,關鍵是酒太多,我怕你喝不完。”薑玉慧滿不在乎的口氣。


    申一甲有自己的小算盤,她希望薑玉慧說點真話,對他敞開心扉。因為這種心理在作怪,他一直很希望薑玉慧多喝一點兒,酒後吐真言嘛。


    薑玉慧拿過紅酒瓶子,先給申一甲倒滿了酒,又把自己的杯子倒上:“真拿你沒辦法,這叫什麽喝法啊,你可逮著不花錢的紅酒了。”


    “慢點喝,慢點喝,酒是好酒,不能是這個喝法,浪費了可惜。”申一甲把盤子像前麵推了推,“吃菜,多吃菜。”


    薑玉慧聽出申一甲話裏有話:“你這麽說,不是怕我管不起你酒吧?今天就破個例,你可以多喝點兒,這瓶喝完我再去拿。”


    “使不得使不得。”申一甲的語調非常誇張,其實有什麽舍不得的,他就想讓薑玉慧再貢獻一瓶紅酒出來。


    薑玉慧並不理會申一甲,起身進了客廳,一會兒就拿著一瓶紅酒出來了。


    “申一甲,今天我虧了,你賺啦。”薑玉慧似笑非笑地說,“你請我吃一頓小雞燉蘑菇,我搭了兩瓶幹紅,以後可不能麽玩兒了。”


    申一甲站起來,薑玉慧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把那瓶紅酒遞給了他。


    申一甲順勢抓住薑玉慧握酒瓶的手,把瓶子拿了下來。薑玉慧的手很細很熱,他就像觸碰到了一塊柔軟溫暖的錦緞。她對申一甲的舉動並不在意,轉身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慧兒,你會做飯嗎?”申一甲問。


    薑玉慧瞅了申一甲一眼:“不會,我會吃。”


    “哎呀,那完了,原來是個小吃貨。”申一甲做惋惜狀,“我都給你做一頓飯了,你怎麽也得禮尚往來,給我做一頓吧。”


    薑玉慧對申一甲的話毫無準備,愣了一下說:“那好說,哪天到樓下小店去吃。”


    申一甲的如意算盤落空了,他本以為薑玉慧會立刻回應他,哪天也做頓飯給他吃,那樣他們才算建立了正常的搭夥關係。


    “在外麵吃飯和在家裏吃飯完全是兩個味。”申一甲說。


    “你要實在想吃我做的飯也可以,不過你不許講條件,不準挑三揀四,不管做的好不好吃,你都給我吃下去。”薑玉慧讓步了。


    “那沒問題,隻要你做了我肯定吃。”申一甲說。


    “今天虧了,不僅搭了兩瓶幹紅,還多搭了一頓飯,你說我這是何苦呢,早知道這樣,我就自己一個人吃了,省的某些人總覺得自己吃虧了,想方設想要找回來。”薑玉慧不鹹不淡地說。


    申一甲笑了:“玩笑玩笑,我就是和你開個玩笑,你不會做飯可以啊,我幫你做啊。我當老師,你當學生,包你三天出徒。”


    “切,吹吧你就。”薑玉慧說,“今天這道小雞燉蘑菇是你做得好嗎?是人家小雞蘑菇本來味就好,你的大腦一定要保持清醒。”


    兩個人推杯換盞,有吃有喝,第二瓶幹紅也下去了一半。


    薑玉慧像是想起了什麽:“申一甲,你一個人在城市買這麽大的房子,你爸一定是個地主吧,你家有多少地啊?”


    這是申一甲一直在回避的問題,沒成想薑玉慧到底沒有放過他,聊著聊著又聊回來了。


    申一甲很忌諱談房子,如果接著薑玉慧的話聊下去,他就得交待房子的出處,馬上就會露餡兒。


    “慧啊,你怕我浪費呀,怕我浪費你過去住啊,那才叫資源合理配置,你樓上的房子可以租出去,白拿租金,我先聲明啊,住我的房子保證不收你租金。”申一甲擺出一付無賴的嘴臉。


    “你占我便宜,你耍流氓,你下流,你無恥,不要臉。”薑玉慧連珠炮一樣聲討申一甲,雖然捅詞挺狠,表情卻並沒有什麽變化。


    “我無恥,我下流,好了吧,我這不是為你著想嘛。”申一甲嘻笑道。


    “用不著,你就不懷好意。我才發現你這個人,嗯,有點兒那個太壞了。”薑玉慧說,“我真該把你這張臭嘴縫上。”


    “我真那麽壞嗎?我雖然沒有好到哪裏去吧,可我至少不像某個人說的那麽壞。”申一甲振振有詞。


    “你自信心挺強啊,你說你一個農村人,到了城裏頂多有個五七六年的,真是奇怪了,你身上怎麽一點兒沒有農村人的味道呢,我說話你別不信,要是不認識你的人,就聽你這些話,不把你當成小地痞、二流子才怪呢。還督察室主任,別人不把你督了就不錯了。”薑玉慧說。


    兩個人一邊兒吃喝,一邊鬥嘴,時間過得很快。


    申一甲端起杯子:“咱把這杯酒幹了,幹了就不喝了。”


    薑玉慧哼了一聲:“小樣兒,還跟我喝酒,不行了吧,我量你也就這麽大的量了。”


    “哥們兒,給倒杯茶唄,醒醒酒。”申一甲說,“紅酒很醇,但後勁也不小啊。”


    “算你識貨。”薑玉慧說,“你先去客廳坐著,我先把桌子收拾一下。”


    申一甲搖搖晃晃來到客廳,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拿起茶幾上的遙控器,開了電視。


    他放鬆地歪在沙發上,這頓飯不論怎麽說都很成功,也許是酒精的作用,也許是和薑玉慧鬥嘴鬥的,他感覺一點也不拘束了。


    申一甲聽著廚房裏傳來的聲音,真的產生了一種錯覺,如果這是自己的家該多好啊。就這樣靠懶散地靠在沙發上,守著電視,度過一個輕鬆隨意的夜晚。


    申一甲的手機響了,這是他些時最不想聽到的聲音。


    他忙拿出手機,見是孫靜的手機號碼。接還是不接?他按住音量鍵把手機消了音,然後又放回的口袋。


    薑玉慧端著的電水壺進來了:“是你的電話,還是我的電話?”


    “我的電話,騷擾電話,外地的。”申一甲說。


    “我還以為是你女朋友打的呢。”薑玉慧說,“她是哪個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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