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一甲生怕孫婧掛斷電話,那樣他們可就結下梁子了。


    “我說的句句都是實話,我要是說半句假話,你……你掐我,往死裏掐。”申一甲表白道。


    孫婧在電話裏“嗯”了一聲,並沒有像申一甲想像中那樣反擊他。


    “一甲,我有一種預感,你可能真要和那個聰聰過一輩子了,行啊,和誰過不是過啊。”孫婧反倒勸起他來。


    “你也這麽說?”申一甲條件反射般問了一句。


    “申一甲,你以為我會反對你和於聰聰結婚嗎?不是,那樣你就永遠離不開我了,我真的很同情你。”孫婧溫柔似水。


    申一甲覺得孫婧的話特別有道理。


    於聰聰各方麵的條件都沒法和孫婧比,更重要的是孫婧能喚起他的欲望和激情,於聰聰則絲毫都不能。


    “我真的給你出不了什麽主意了,一切聽憑天意吧。”孫婧說。


    申一甲剛放下電話,於發和就打來電話。


    他看著來電顯示,心想,於主任來電話的時間這麽準確,不會發現什麽吧?他在猶豫,這個電話接還是不接。不行,還是要接,於主任既然能在他剛結束通話時打進電話,說明他肯定知道自己在辦公室裏。如果他真的不接電話,那就屬於失禮了。


    “叔叔,我是一甲。”


    “一甲啊,我打了兩次電話,你這邊都占線,是不是在和父母通話啊?老人家是什麽態度?”於發和問。


    又來了,申一甲隔著電話皺起了眉頭,沒辦法,隻能硬著頭皮編了。


    “老人催我快點結婚,每次都是這樣。”申一甲說。


    “太好了。”於發和顯然非常興奮,“今天晚上到家裏去吧,咱們商量一下去鄉下的事。我有個局子,可能會晚回去一會兒。”


    “我……”申一甲一聽又要見到於聰聰,心裏有一點打怵。


    “怎麽,晚上有事嗎?你那個推拿店,就關了吧,要不轉手給別人。”於發和說,“以後工作忙起來,哪有時間給別人做什麽推拿啊,你說是不是?”


    “是……是。”申一甲應承著。


    “那你白天考慮一下,去鄉下帶點什麽,我這裏也拉了一個單子,咱們晚上再聊。”於發和說。


    申一甲知道,於發和全都搞反了。如果他真要和聰聰訂婚的話,本來應該由他的父母到城裏來,現在於主任故意本末倒置,無非是顯示他的地位和能力,表現他在這場包辦婚姻中的主導地位。


    逃跑,離開這座城市。


    這是申一甲突然冒出的念頭,那樣的話,他就前功盡棄了,孫婧肯定會恥笑他。


    晚上,申一甲左磨蹭,右磨蹭,到於發和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了。


    申一甲是真不想進這個門啊,他現在最怕見到的人,不是於發和,不是於智勇,而是於聰聰,因為他不知道如何麵對她。他估計這個時間於發和應該到家了,才敢來敲門。


    “誰啊?”是聰聰的聲音。


    “聰聰,是我,一甲。”


    門開了,聰聰的笑容很燦爛。


    “一甲哥。”聰聰脆生生地叫著。


    申一甲擠出一縷微笑,立刻想起了上次她拿菜刀追她的鏡頭。奇怪,今天的聰聰與那天判若兩人,仿佛那天的事根本沒有發生過。


    他麻利地換上拖鞋,在客廳裏轉了一天,很不幸,隻有聰聰一個人在家。


    申一甲忽然悟出一個道理,他忽然有點明白了,為什麽於發和這麽急著讓他和於聰聰結婚。於聰聰很自閉,基本沒有朋友,於發和夫妻都有自己的工作和應酬,兒子又在外地上學,這樣聰聰每天隻能一個人孤單地守在家裏。盡快把聰聰嫁出去,倒不失為一個穩妥的辦法。


    於聰聰穿著一條比較肥大的短褲,寬鬆的t恤,一身的居家休閑打扮。她這次沒有領申一甲去自己的房間,而是直接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


    “是我爸叫你來的?”聰聰問。


    申一甲果斷地點頭,如果聰聰知道於發和馬上就會回來,肯定不會再拿著菜刀追他了。


    “我也不會招待客人,你想喝點什麽?”聰聰問。


    “不不……什麽也不用。”申一甲說。


    “你吃飯了嗎?”於聰聰問。


    “沒……吃了。”申一甲有一點緊張,他總覺得今天的聰聰有一點反常,跟往常他來的時候不太一樣,至於到底是哪兒不一樣,他又說不出來。


    於聰聰很快取來了一瓶可樂,遞到申一甲的手裏,這是她最喜歡喝的飲料。


    “那你就在這裏等我爸吧,我還沒吃完飯呢。”聰聰說。


    聰聰不等申一甲回答,就鑽進了廚房,坐到了餐桌旁。


    申一甲透過廚房的落地玻璃,看到聰聰在水龍頭前洗了手,拿起一個豬爪,啃了起來。


    這就是於聰聰的生活,每天啃豬爪、喝可樂、看電視,高興的時候,玩一玩遊戲棋,這個人有可能就要成為他申一甲的老婆了,申一甲無奈地想。


    門外傳來有節奏的腳步聲,申一甲可以肯定,是於發和回來了。


    “一甲,等急了吧,我從飯店帶回來幾個菜,來一起吃吧。”於發和一進門就說。


    申一甲忙走上前去,接過了於發和手裏的方便兜,跟著他一起來到廚房。


    聰聰又在水池旁洗手,看也不看於發和一眼。申一甲發現,餐桌上的豬爪突然消失了。肯定是被於聰聰藏起來了,她動作之迅速,好像受過專業的訓練。


    “今天班子為孫婧舉行送別酒會,三天前就定好的。”於發和說,“我跟孫主席連幹了三杯酒,為我閨女的事,提前出來了。”


    “哪個孫婧,是孫主席嗎?”聰聰問。


    “這孩子,沒禮貌,你得叫姨呢。”於發和說。


    申一甲看著於發和把菜倒在盤裏,並沒有心情吃飯,忙推說自己吃過了,回到客廳的沙發上。


    他不知道於發和找他來的用意,心裏有點忐忑不安。如果於發和執意讓他和於聰聰結婚的話,他就準備辭掉剛剛到手的工作,一走了之。


    於發和神秘地向申一甲招了招手,領他進了書房。


    於發和沒有像往常那樣,請申一甲坐下,而是打開了一個壁櫃的門。


    “兩瓶茅台酒。兩條中華煙。兩盒刺參。兩盒燕窩。兩盒鬆茸。”於發和邊往外拿著東西,邊念叨著,“還有兩塊手表。”


    申一甲看得眼睛發直,不知道於發和到底是什麽意思。


    “外加十萬元現金。”於發和直起腰來,在他的那把轉椅上坐定。


    申一甲這回明白了,於發和是想讓他推拿。


    他站在於發和的身後,在那寬大的肩膀上搭上一塊毛巾,輕輕地推了起來。


    “一甲啊,剛才我說的這些,是準備去鄉下見你父母時帶的東西。”於發和平靜地說,“我想問問你有什麽意見。”


    “叔叔,你千萬別拿這些東西,錢就更不能拿了。”申一甲說。


    申一甲覺得於發和的思路出了問題,現在不論是在鄉下,還是在城裏,都是男方家長去女方送彩禮,於主任卻完全反了過來,而且出手這麽大方。


    “我已經想好了,讓你給我當上門女婿。”於發和說,“這些都是該拿的。”


    “上門女婿?”申一甲的大腦在迅速轉動著。


    “對,你和聰聰結婚的一切費用,包括聘禮,都由我來出。”於發和說。


    申一甲的手更加用力了,他準備讓於發和說下去,一句話也不反駁他。他隻要不按照於發和說的去做,就去不成鄉下,更談不上訂婚了。如果於發和逼他,他就離開接待辦,離開這座城市,另謀生路去。


    他推拿的動作非常規範,以後可能沒有機會再給於主任推拿了,他這一次想好好給於發和推一推,因為於主任畢竟對自己有恩,在這座城市裏,於主任是第一個把他抬舉得這麽高的人。


    “我們下周一走怎麽樣?”於發和問,“最好是在車上睡一宿,早晨下車,回來的時候,晚上在車上再睡一宿,早晨就到家了。”


    “上哪兒去啊?”於聰聰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於發和站起身來,慈愛地看著於聰聰。


    “什麽睡一宿,睡兩宿的,你們到底要去哪兒啊?”於聰聰冷冷地問。


    “去鄉下,一甲的家啊,見一見他的父母,把你們的事定下來。”於發和有板有眼地說。


    “我不去!”於聰聰硬邦邦地說。


    “哎?聰聰,你為什麽不去啊?”於發和說。


    於聰聰用手指著申一甲,咆哮著:“你問他!”


    於發和疑惑地轉過頭來,看著申一甲:“你們又怎麽了?”


    於聰聰的出現非常突然,申一甲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他心裏一陣暗喜歡,於聰聰啊於聰聰,你可幫了我的大忙了。隻要他今天晚上不配合她,於發和的打算就會泡湯,一切都會從長計議。


    申一甲暗下決心,今天絕不能服軟,絕不能配合於聰聰。


    “沒怎麽,我們沒怎麽,我也是剛到。”申一甲把責任全都推到於聰聰的身上。


    “你給我滾!”於聰聰衝過來,指著申一甲的鼻子。


    申一甲不知道於聰聰又從哪裏來的底火,不過他最想聽到這句話了,這樣他就可以無所顧忌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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