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爽的臉上是一貫的淡定,她用手習慣性地攏了一下額上的頭發,不卑不亢地說,崔書記,是這樣的,崔晚庭失蹤幾個月後忽然回到了雲湖,省廳在第一時間得到了這個消息,肖廳長要求把崔晚庭連夜送往省裏,出於安全和保密考慮,我讓住建局的江風主任和肖國華局長一起護送他,沒想到劉善武半路殺出來要搶人。


    崔定聽後並不說什麽,而是轉身叫道,善武呢?


    劉善武趕緊答應著,小跑了上來,立正站好,叫了聲崔書記。崔定質問他,你為什麽要搶人?


    劉善武愣了一下,隨即答道,崔書記,我並不是要搶人,我是在救人。崔晚庭失蹤案一直是省廳督辦的大案,您也多次做過指示,所以我們公安局非常重視,幾個月來從沒有停止偵破工作。


    今天晚上我們得知崔晚庭安全回到雲湖的消息後,出於各方麵的考慮,決定先把他保護起來。沒想到我們還沒見著他,他就再次被人劫持了。我現在懷疑這輛車上人的動機,也擔心崔晚庭的安危,並強烈要求市委市政府能讓我們公安局獨立辦案,不插手幹預案件的偵破!


    劉善武說著,不敢去看鄭爽,隻是小心地看著崔定的臉色。


    崔定耷拉著眼皮,誰也不看地說,崔晚庭的案子既然發生在我們雲湖,當然還是由我們自己的警力來偵破,光麻煩省裏也不好。劉善武說的有道理,任何人都不能幹預公安方麵獨立破案,今晚和我鄭市長都帶個頭。說著,抬起眼看著鄭爽說,鄭爽同誌,你的意見呢?


    鄭爽說,崔晚庭的案子,省裏確實非常重視,肖廳長今晚反複交待,他一定要麵見崔晚庭,並且這會正在等人。我認為,崔晚庭是受害者,並不是犯罪嫌疑人,公安方麵沒有權力去限製他的人身自由,更不能強製他不能離開雲湖。


    劉善武老鼠似的吱吱叫道:崔晚庭是主要當事人,我們公安有權要求他配合調查!


    鄭爽不屑地斜了他一眼說,就你劉善武是公安?省公安廳不是公安?


    劉善武還想說些什麽,鄭爽不讓他插話,接著說,崔晚庭今晚去省裏也是配合調查,你覺得自己能左右省廳決策的話,你可以給肖廳長下個命令。


    劉善武受此搶白,張了張嘴巴,想反駁幾句,脖子伸了幾伸,也沒說出話來,隻是巴巴地望著自己的主子。


    崔定沒有去接鄭爽的鋒芒,而是聲音稍微提高了些說,這樣吧,崔晚庭先配合我們雲湖方麵調查,省廳改天再去。晚個一兩天,不會有什麽問題的。說完果斷地一揮手說,善武,帶人!


    劉善武響亮地答應一聲,也學著崔定的樣子動作誇張地朝摩拳擦掌的警察們一揮手說,撬車!把車上的人都帶走!警察們得到命令,一窩蜂似的又把江風的車子給圍住了。


    關鍵時刻,隻聽得鄭爽大叫一聲,慢著!她的聲音不是很高,但穿透力極強,好像帶著某種神秘的力量,一下子就把場麵給震住了。正要動手的警察都停下來,望望她,又望望崔定。


    鄭爽鳳眼圓睜,兩道鋒利的目光直射向崔定,啟動朱唇,字正腔圓地說,崔書記,我認為你在做出決定之前,先考慮下可能出現的後果!把崔晚庭交到省裏,是省廳領導的決定,我們雲湖公安必須無條件執行。再說,省廳之所以這樣做,是為了盡快偵破案件,把真正的凶手繩之以法。我相信你也是這個目的。既然目的相同,又何必非得把人搶走?這隻會給人留下口實,說我們另有隱情。我建議你和省廳溝通一下,聽聽省廳的意見再動手不遲。


    崔定看鄭爽公然叫板,怒氣也上來了,不客氣地說,鄭市長,你管好你政府的工作就好了,沒必要對市委的工作指手畫腳吧?要不,咱倆換換,你來當市委書記?崔晚庭是我的親侄子,我當然要關心他的案情,當然會把凶手繩之以法,這個道理好像用不著你來教我。要不這樣吧,我們都閉嘴,讓政法部門說句話。


    說著,轉向鐵英說,鐵書記,你是管政法的,今晚你最有發言權,你發表個意見吧。


    鐵英憋了好一陣子了,早就想衝上來表現一番,此刻撈著機會,當然不會放過。他陰陽怪氣地說,本來有兩位領導在場,是輪不到我說話的。不過既然崔書記讓我表個態,我也就說說我個人的意見。我認為啊,我們雲湖公安有的是精兵強將,完全能把崔晚庭的案子搞個水落石出。隻要把案子漂漂亮亮地破了,省廳那邊也沒什麽可責備的。所以我認為,把崔晚庭留在我們雲湖比較好,要重點加以保護,堅決不能讓人隨隨便便就把他帶來帶去的,出了問題誰負責?所以我支持崔書記的意見,這不是講條件的時候,這是從大局出發啊。


    鐵英話音剛落,劉善武土匪似的大叫一聲,弟兄們,聽崔書記和鐵書記的,給我上!


    江風、肖國華和崔晚庭困在車裏,雖然車窗緊閉,但還是聽到看到了外麵發生的一切。明知道鄭爽單槍匹馬,不是群狼的對手,心裏都萬分焦急。


    江風又氣又急,有心打開車門下去支援下她,和這幫人理論一番,又怕他們趁勢把崔晚庭搶走。正猶豫著,猛聽得嘩啦一聲,駕駛室的窗玻璃被擊的粉碎,玻璃渣子濺到了臉上和脖子裏。感覺臉上火辣辣的,一摸,一手的血。立即有幾雙手伸進來,抓住他要把他往車下拉。危急時刻,鄭爽幾步搶到車前,用身子擋住了駕駛室的門,高聲叫道,你們誰膽子大先把我打倒!


    誰也沒有想到鄭爽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就連崔定也吃驚地張大了嘴巴,狐疑地看著這個情緒激動的女人,不明白她怎麽會如此失態。鄭爽張開雙臂站著,如一棵亭亭玉立的樹,用柔弱的身軀保護著車窗裏的男人。劉善武呆住了,警察們也呆住了,他們誰也沒有膽量去把市長拉開。


    剛才還喧囂異常的場麵忽然間變得一片死寂,就如一部正在播放的電影被人按了暫停鍵,所有的人都定格在了那裏。


    江風望著眼前鄭爽的背影,思緒一下子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夜晚。那晚,他在街上舍身救下了被憤怒的群眾包圍的鄭爽,用自己的身體接住了那些要落在她身上的棍棒。也就是從那晚起,他們的關係有了實質性的變化,之後曆經風雨波折,一直延續到今天。


    大愛無聲,今晚,這個女人在自己的男人將要遭受危險的時候所表現出來的那種發自本本能的相救,再一次讓江風感受到了那種刻骨銘心地溫暖。他鼻子一酸,幾乎要落下淚來。


    死一般的沉寂中,又響起了警迪聲。所有的人都豎起了耳朵,卻發現這聲音不是來自市區,而是來自高速方向。聲音由遠而近,大家都轉了頭往收費站看。崔定忽然焦躁不安起來,他看了一眼鐵英,鐵英也正滿臉疑惑地看著他。


    三輛警車依次從高速上下來,第一輛是豐田霸道,第二輛是別克商務,第三輛是豐田銳誌,都掛著省城牌照。三輛車一直開到人群邊上停了下來,關了警笛,警燈還閃著。


    在所有人的注視中,肖廳長從第一輛車上下來。他下車後沒有往這邊走,而是轉身拉開了後門,腰微躬著,服侍著一個人下了車。現場響起一片低低的驚呼:鄧書記!


    省委鄧錦江書記親自出馬了。鄭爽在接到肖國華的求救電話後,深感事態嚴重,毫不猶豫地撥打了鄧錦江的電話。鄧錦江來雲湖調研的時候曾經私下對鄭爽說過,有緊急情況可以隨時撥打他的電話。鄭爽在電話了簡要說了崔晚庭的情況,並說了楊靜的名字。鄧錦江聽了後說,崔晚庭一定要送到省裏,我馬上安排人去接應!沒想到,他親自來了。


    崔定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還以為自己眼花了。不可能吧,一個崔晚庭,會驚動了鄧錦江?但事實就是事實,那個個頭不高身材敦實的身影,確實是鄧錦江無疑。崔定遲疑了下,和鐵英一起迎了上去。他走路的姿勢有些僵硬,想必是站的太久了,雙腿有些發麻。


    鄧錦江在七八個人的簇擁下走過來,背著手走的很快。比較引人矚目的,是他身後跟著四名頭戴白色頭盔的督察。督察是專門管警察的,一般警察見了都怕。


    崔定迎上去叫了一聲鄧書記,彎著腰,右手在大腿上快速蹭了下,做出準備和他握手的姿勢。但鄧錦江隻是鼻子裏哼了一聲,根本沒有和他握手的意思,自顧往前走著。


    崔定急促不安地跟在後麵說,鄧書記,實在不好意思,一點小事,把您給驚動了。


    鄧錦江頭也不回地說,一點小事?我看不是小事吧,小事的話用得著這麽多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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