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靜先是驚慌失措,繼而暴跳如雷,破口大罵,發誓要狠狠收拾肖國華這隻“白眼狼”。


    想當年肖國華還是派出所長的時候,因為和崔定走的比較近,和楊靜關係熟絡。楊靜看這個小夥子挺耿直,也有眼色,就給他介紹了自己學校的一位音樂教師,兩口子至今提起來還對楊靜感恩戴德。沒想到這些年肖國華竟然變了,變得狼心狗肺,吃裏扒外,當麵說的好聽,背後卻對她掏刀子了!


    崔定作為市委書記,老謀深算,早就看出肖國華有些不太正常,所以對他也就隻有五分的信任,一些關鍵的事情並不讓他插手。


    在聽了劉善武送來的有關他和肖劍的談話錄音後,崔定算是徹底認清了肖國華這個人。原來這家夥如此陰毒,如此有野心,並且出手這麽凶狠,明擺著是要把他往死立整啊!


    崔定先是驚出了一聲冷汗,繼而臉色鐵青起來,緊緊咬著牙關,雙眼射出可怕的光來。聽完錄音,他從齒縫中擠出幾句話:肖國華,你這是放著陽關大道不走,偏偏要走你的獨木橋啊!好,我倒是要看看你這隻螳螂到底有多大本事,要伸出爪子擋大車!


    崔定說著,連連冷笑幾聲,那笑聲讓人毛骨悚然。


    一旁弓腰站著的劉善武向前一步,臉上的肌肉快速抽動了幾下,絲絲地吸著涼氣說,崔書記,常言說的好,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現在可以確定,這個姓肖的就是條喂不熟的狗,並且現在已經是瘋狗了。瘋狗亂咬人,會傳染狂犬病的,很危險啊。你看是不是……


    劉善武小心謹慎地觀察著崔定的表情,試探地說著,不自覺地抬手往腰裏按了下,那鼓囊囊的地方是他的配槍。崔定的目光從他手上移到他腰間,頓了一下,又移回到了辦公桌上放著的銅像上。


    他凝眉沉思一陣,轉臉盯著劉善武說,善舞啊,你忠心可鑒,這點你比肖國華強。但去鬥智鬥勇,兩個你加起來也鬥不過他肖國華。記住,沒有我的命令,你不要去惹他,你不是他的對手!


    劉善武聽到崔定說兩個自己都抵不上肖國華,有些不自在,臉脖子通紅。但大老板下的結論,再難聽他也得聽著,哪敢說半個不字。


    他垂著手,極力想表白自己對主子的忠心,說,那也不能看著他肖國華繼續胡作非為啊,照這樣再折騰下去,雲湖非出大亂子不可!咱們不能看著一粒老鼠屎髒了一鍋湯啊。


    崔定鄙夷地翻了他一眼說,我看善武是你自己先亂套了吧!你也是聰明人,這個道理你都不明白?隻要我還在這裏坐著,雲湖的天就翻不過來!


    崔定拍了拍屁股下的那把紅木包牛皮的椅子扶手,聲音不高不低地說。


    劉善武臉上堆起諂笑說,那是,那是,看我這豬腦子。大局在您崔書記手裏呢,有個把跳梁小醜算個啥。


    崔定嘴裏唔了一聲,往後半躺在皮椅上,輕輕晃著說,善武啊善武,啥時候你學會用腦子了,你就算是有進步了,也算是我沒白培養你。看問題要看大局,大局,你知道嗎?


    崔定說著,張開白皙的胖胖的五指說,如來佛的手掌大不大?可孫猴子它就是翻不過去!最多就是翻到指頭根那撒泡尿嘛。


    劉善武趕緊說,是啊是啊,累死他孫猴子!我看他肖國華就是窮折騰,到頭來非把自己給折騰進去不可。


    崔定哼哼了一聲,雙眼望著天花板,一副目空一切的表情。


    崔定的淡定,給了劉善武很大的信心。他做出鬥誌昂揚的姿態說,崔書記,我明白了,他肖國華再蹦躂,隻要你這麽隨意來一下子----劉善武伸出右手,在空中狠狠地一抓,說,他就得乖乖完蛋。他後麵就是有觀音菩薩保著也是白搭。


    崔定鼻子微微皺了下,對劉善武廉價的吹捧很不屑一顧。看來劉善武也不傻,知道肖國華後麵有鄭爽啊。不過他把鄭爽比作觀音菩薩,崔定有些不高興。心裏是這樣想,但對於忠實於自己的部下,還得恩威並重,因為現在正是用人的時候。


    崔定緩和了下氣氛,指了指辦公桌前的椅子說,善武你坐,自己倒水喝。


    劉善武答應一聲,走過去坐了半邊屁股,身子很僵硬,也沒敢給自己倒水。


    劉善武身材矮小,一雙肉眼泡,頭發稀稀拉拉沒幾根,急起來的時候眼睛有些鬥雞眼,很像個電影裏的反麵人物。


    崔定看他這副德行,有些反感,但現在他需要的就是這樣的人。他坐起身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悠悠地說,善武啊,昨晚你的行動很迅速很及時,這點值得表揚。但你要沉住氣,越是大事越不能慌。肖國華我看是不適宜再在這個位子上呆了,這樣以後你肩上的擔子就更重了。崗位不同了,自身素質和思想境界一定得跟得上啊。


    劉善武聽到“肩上的擔子更重了”這句話,如蒼蠅看到了一盆鮮血,肉泡眼裏立即放出熱切的光來,臉上紅光泛出,打了一針雞血似的。


    他有些語無倫次,嘴裏說著感謝崔書記栽培,站起來給崔定杯子裏添水,又幫他把煙點上。


    崔定深深吸了一口煙,問,善武啊,還有啥事?


    劉善武眼珠轉了下說,崔書記,還有件事情得向您匯報。錢有會車禍案,肖國華也報給了省廳。昨天座談會上,我觀察肖廳長的言行,他是有些懷疑,還說了些不中聽的話。


    崔定唔了一聲,又說,怎麽,難住你了?


    劉善武揣摩著他這話的意思,忽然明白過來,說,崔書記,我考慮過了,瘸子錢有會那個案子,不行的話找個替死鬼出來扛扛,堵堵某些人的嘴。現在省裏也盯上了,得趕緊把這事完住篇,省的夜長夢多。


    崔定耷拉著眼皮,麵帶不悅地說,這事你別給我說,我不聽。你劉善武又不是三歲小孩,用不著事事都得我拿著你的手做吧?


    劉善武會意,點頭哈腰地說那是那是,崔書記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


    崔定嗯了一聲說,你去吧,我一會還有個會。


    劉善武走後,崔定交待秘書楊凡誰都不見,然後把自己反鎖在辦公室,整整思考了大半個下午,軟中華抽了一包半。


    回雲湖做市委書記這麽多年,他第一次清醒地意識到四個字,形勢嚴峻。


    說到底,自己這些年是太過於自信了,誤判了形勢,總以為大局掌握在自己手裏,別人根本撼不動。沒想到敵人的顛覆行動一刻都沒停止過,並且力度越來越大,且專挑要害下手,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趨勢。


    肖國華這個人自己早就和他共事,還是比較了解他的。這人隻是個武夫,雖然有些二杆子脾氣,但他膽子沒這麽大,不敢和他這樣暗中對抗。


    現在他之所以膽大妄為,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後麵有人在支持他,在為他撐腰。為他撐腰的人是誰,崔定心裏當然明白。


    官場上沒有永遠的盟友,隻有權力和利益的無休止較量。崔定再一次領悟到了這句話的精髓,不免歎了一聲。


    身在官場,講舊情講良心講道義那都是傻蛋的表現,以誠待人,早晚都得被人算計。想當年自己和鄭爽逢仙山共圖大事,事敗後雙雙被打壓,之後互相攙扶一步步東山再起,可以說這是用鮮血凝成的革命友誼啊。可現在呢?正所謂可以同苦不可以同甘,兩人早就是摩擦不斷,麵和心不和了。


    崔定心裏明白,相對於自己的武斷和激進,鄭爽則顯得更冷靜更機智,並且她和省委鄧錦江書記的關係明顯要比自己親密一層。現在自己是由省長古青鬆罩著,萬一古青鬆調離江南或者出了什麽意外,自己該何去何從?


    崔定站在窗前,眺望著遠處山上隱約可見的清風寺寶塔,忽然感到一陣心驚肉跳。他把自己這些年所做的一些事情快速梳理了一遍,以第三者的目光審視著。


    不審視不知道,一審視嚇一跳。自己的有些行為,確實是有些不太理智,不考慮後果了。說到底,還是權力欲的膨脹,讓他衝昏了頭腦,失去了對事情的理智判斷。


    還有,多年的公安生涯,也讓他養成了有問題武力解決的慣性思維。這個弱點很致命啊。


    崔定這樣想著,漸漸有了悔意。遠的不說,就說錢有會等人車禍案和侄子崔晚庭失蹤案,都是自己在幕後一手操縱的,當時以為是天衣無縫,現在回過頭來想想,簡直是漏洞百出。


    特別是妻子楊靜也摻和進來,把局勢攪的更亂,更讓他深陷其中了。想起妻子,崔定忍不住有了怒氣。女人的心竟然比男人都狠,他算是有了切身感受。


    其實從內心來說,崔定並不想要崔晚庭的命。畢竟是自己的親侄子,血管裏畢竟流著相同的血液啊。那晚楊靜瞞著崔定親自跑到胡劉村把崔晚庭送上路,回來向崔定匯報後,崔定一晚上都沒睡好覺。


    看著身邊已經酣然入睡的妻子,他不禁想,這到底是個女人,還是條毒蛇?為什麽一個女人上了官場的賊船,就會性情大變,完全變成了一個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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