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二百萬並不是高洪一個人的,其中有將近一百萬是貸款,還有幾十萬是別人入的股份。不說入股的幾個人天天逼著他要退股,單是每個月的利息就讓他焦頭爛額。


    高洪本以為,一個小小的槐河鄉,哪有自己擺不平的事情?哪知道癢處有虱,怕處有鬼,偏偏遇到個軟硬不吃的尹紅妹,就像是他的克星似的,死死地掐著他的七寸,讓他寸步難行。這讓高洪坐臥不寧,寢食難安。有心想繼續報複她,但尹紅妹是個嚴謹的人,實在無什麽把柄可抓,高洪是老虎吃天,無從下口。


    病急亂投醫,高洪還是找到了報複尹紅妹的陰招。兩周前的一個周末,高洪的幾位反貪局的同事來槐河看他,高洪把他們領到了槐河西部一個叫做“小青城”的風景區爬山。小青城對應的是都江堰的大青城,也自詡為道教名山,其實並不名,有的隻是個把妖道而已。這些妖道來路不明,政府也不怎麽支持他們,他們就以香火錢為生,間或做點畫符治病,濫施法術,誘騙個良家婦女,勾引個良家美男什麽的見不得人的勾當,在當地口碑很差,幾乎沒人去買她們的帳。


    話說高洪帶著幾位同事爬到半山腰,幾位同事可能長期忙於日理萬機,被掏空了身體,一個個氣喘籲籲,大汗淋漓,沒勁再爬了,就坐在一個亭子裏搞階級鬥爭,鬥地主。高洪對賭博不感興趣,獨自一人一口氣爬到了山頂。


    藍天白雲,蒼鷹盤旋,極目遠眺,槐河的山山水水盡收眼底,真是一個修身養性的好所在。走著看著,到了一個略顯破敗的道觀,有心去看個稀罕。待走近了,先看到“天師府”三個大字,知道來頭不小。


    跨進門去,見那觀裏人跡罕至,院子裏都長了草。靠北幾間道房,廊下扯著一根晾衣繩,上麵掛著三五件女人的內衣,與這道觀重地顯得很和諧也很不和諧。高洪不禁黯然失笑,心想真是處處有風景啊,看來這裏的主持應該是個女道長了。


    這樣想著,往正殿走,先被廊柱上的一副對聯吸引了:天有仁慈渡塵眾,師承妙法達蓬萊。看了一陣,心想,上天這麽仁慈,咋不讓頑固不化的尹紅妹回心轉意,好讓自己的發財夢早日實現呢?蓬萊仙境不是誰都能去一遊的,隻要有錢,即使身處塵世,又何愁沒有香車寶馬,錦衣玉食?神仙們都過的太清淨了,男對男女對女的,淒淒滿基情,沒有多大的意思。


    跨進殿門,當的一聲鍾響,也不知打哪裏發出的,聽起來有點空靈。再仰麵去看殿裏供奉的天師,身子一哆嗦,嚇了一跳。但見其金身金甲,手持寶劍,頭生兩角,豹眼虯髯,臉色像是剛挖完煤似的,黑不溜秋,麵相甚是恐怖。也不敢多看,皮夾子裏抽出一張百元大鈔,投進了功德箱,然後納頭便拜。口中念念有詞:願天師保佑我高洪官運亨通,財源滾滾,美女如雲,金槍不倒。


    剛要站起來,又想起什麽來了,又磕了三個頭,閉著眼睛喃喃說道,若天師有靈,讓尹紅妹那騷貨惡有惡報,一輩子找不到婆家,做個老楚女。許完願,又抽出一張百元大鈔賄賂了天師一番。


    本以為這殿裏隻有自己一人,站起身來,猛發現天使左手下還坐著一個活人,一個活女人,正拿眼看著自己。


    那女人一身道袍,戴著一頂黃布帽子,烏發卻從腦後垂下來,顯得不陰不陽,不倫不類。她麵色白淨,目光卻很銳利,帶著鉤子似的,牢牢地鉤在高洪那張古希臘臉上。


    看到這個女人,高洪立即就把繩子上的內褲和胸罩找到家了,不由多看了她兩眼。看她麵色和手指都白如紙,毫無血色,有點瘮人,轉身欲走,被那道姑叫住了,說,施主請留步。


    高洪覺得她的聲音很有吸引力,帶著點金屬的味道,磁石似的,不由得停住了腳步,慢慢轉回身,壯著膽子說,請問師傅有何見教?


    那道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說,見教談不上,不過是看出了些什麽,想給施主說說。


    高洪心想難道自己遇到大忽悠了?不管怎麽說在這偏僻之處遇到這樣一個女人也是不容易的,有心想看她如何表演,就笑了笑說,看出什麽,但說無妨----不是我要交桃花運了把?口氣有點不太恭敬.


    道姑也笑了笑,笑的很淺,說,施主雖是器宇軒昂,但眉宇間愁紋凝結,必有什麽無法排遣的煩心之事。


    一句話撓到了高洪的癢處,他不由得又走近了兩步,說師傅說的不錯,不知道能否請師傅幫忙排解排解?我願意多出香火錢。


    那道姑微微一笑,拿起條桌上的簽筒嘩嘩晃了幾晃,說施主何不抽一簽呢?天師福法無邊,這觀裏的簽是最靈驗的。


    高洪是個唯物論者,從來不相信歪門邪道,心想就當做個玩笑吧,隨手去拈那簽。看到其中一支簽突出竹筒,個頭似乎大些,頭上還有朱砂紅,本想取,又想到這可能是騙子們慣用的伎倆,我高洪何等聰明之人,偏偏不上你的當。於是就自作聰明扒拉了一陣,從最底下抽了一隻簽出來,也不看,交給了道姑。


    道姑看了看,嗤笑一聲,從紙盒裏取出一片紙來,交給了他。高洪接過來看,見上麵寫著:


    水山蹇(蹇卦):險阻在前,下下卦。象曰:大雨傾地雪滿天,路上行人苦又寒,拖泥帶水費盡力,事不遂心且耐煩。


    高洪看了,有點後悔,心想還不如抽那隻突出來的簽呢,看來下麵的未必就是好東西啊。雖然有點後悔,但簽上的話正符合自己當前的困境,應該還是有點靈驗的,就說,請師傅幫忙解簽。


    那道姑抬了抬手,說,施主是明白人,還用多說嗎?


    高洪很虔誠地說,簽上說的不假,不過師傅您是得道之人,難道沒什麽破法?


    那道姑雙眼微閉,不再說話了。


    高洪等了一陣,不甘心,說,師傅如果願意出手相助,我發財之後,願意出資二十萬修繕這觀。


    道姑聞聽此言,才又睜開眼,站起來說,施主請隨我來。


    高洪隨著那女人往殿後走,看她腳步輕飄飄的,又聞得她身上有種異香,不由自主地去看她纖細的腰身,一時間動了歪心思,說師傅用的什麽香水,這麽好聞?


    道姑回身一笑,說,這是檀香,是我身體自己發出來的,不是什麽香水。


    高洪心裏一動,想問她是從什麽部位發出來的,終究覺得唐突,忍住了沒問。隻是心想,這樣妖氣的女人,到了床上會是怎樣的呢?


    從正殿後門出來,迤邐來到一處寫著“清心閣”的屋子。門外廊簷下,有兩個同樣道姑打扮的年輕女子在一石桌上弈棋,臉蛋和身材都相當標致。看到他們走過來,一起站了起來,叫了聲道長,然後垂手而立。道姑道,給施主看茶。


    推門進去,也是一股檀香撲出來。外間裏麵還有套間,套間裏麵還有套間。高洪跟著道姑往裏走,覺得自己像進入了迷宮。一直走到了最裏間,看那屋子裏,有幾有桌有床,甚是潔淨,有點像是內室。


    高洪還猶豫著要不要進去,那道姑拉了他一把,說進來呀。


    高洪不由自主地進去坐了,心裏兀自突突的跳,不知道等著的是好事還是壞事,怎麽覺得自己像是走進屠戶家的一隻肥豬似的。


    道姑也在他對麵坐了,笑吟吟地看著他,一掃剛才的神秘與矜持,目光甚是挑逗。高洪吃了一驚,想起《拍案驚奇》裏“聞人生野戰翠浮庵”一節來,心驚肉跳,產生了逃跑的想法。


    這時候小道姑端上茶水來,說了聲施主請用茶。高洪看了她一眼,發現她正在朝自己擠眼,不知道是何用意,心頭又是突的一跳。


    道姑說,施主既然能到此觀,就是和貧道靜音有緣,先不用急著下山,我們好好敘敘話。


    高洪聽她這話有點不大伶俐,剛才的一點歪心思都化作了涼水,說,還是請師傅幫忙轉運,把那卦簽破了吧,我山下還有朋友在等著呢。


    道姑說,不慌,不慌,會讓你很快下山的,先嚐嚐我這觀裏的好茶吧。


    高洪爬了半天的山,正是口渴難耐,端起茶來一飲而盡,也沒品出個什麽滋味來,隻是覺得味道怪怪的。


    道姑看著他把茶喝了,臉上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笑。高洪放下茶碗,說,師傅,實不相瞞,我是真的遇到煩心事了。


    道姑擺擺手說,先不急著說這個,不管你有什麽坎過不去,我都會替你出力的,誰讓我們有緣呢----你仔細看看我,漂亮不漂亮?


    高洪大驚,知道是遇到了山野老陰了。起身欲走,卻被道姑伸手按住了,把胸往他臉上蹭,說,往哪裏走?被我靜音看上的男人,都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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