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撲通一聲響,一個高大的男人從天而降,穩穩地站在了毛巾被上。男生以為是保衛科的人來抓奸,嚇得魂飛魄散,身子不住地哆嗦。那男人伸出食指放在嘴唇上,說,噓,別害怕,我路過,你們繼續。說完就跑出樹林,好像是出了校園了。


    江風如何能及時逃脫?原來是有貴人相助。這個貴人就是招待所的段老師。江風入住以來,給段老師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不但人有禮貌,見麵就阿姨阿姨地叫,早晨起來還幫著段老師打開水,然後把幾十個暖瓶都分別送到各樓層的房間門口。隻要從外麵回來,總會給她帶點東西,西瓜、點心什麽的,所以段老師很快就喜歡上了這個年輕人。有次包了餃子,非叫江風下來吃,江風盛情難卻,吃了逃亡以來的第一頓餃子,也是他截止目前吃到的最香的餃子。


    警察和保衛科長把段老師叫過去問過話後,反複交待她要對這個事情保密。段老師口頭答應下來,在回招待所的路上卻犯了尋思,心想這麽好一個年輕人,能做什麽壞事,警察要抓他?看那個光頭警察,黑社會似的,肯定不是什麽好鳥。


    回來後忍不住給江風房間打了電話,說小李呀,有人找你。江風警惕起來,說,段阿姨,什麽人找我?


    段老師說,兩個男的,可能是警察,手裏還拿著你的照片,已經知道你的房間號了。


    江風一聽,頭嗡地一聲大了。段老師還在問,他們找你做什麽?江風不想讓她操心,就說,哦,可能是我的朋友,放心吧阿姨,沒事的。


    江風掛了電話,知道自己已經暴露,再不逃跑就來不及了。考慮到前門肯定已經被盯上了,他打算從後窗逃走。從後窗伸頭向下一看,叫聲天助我也。原來從四樓到一樓,每個窗戶下麵都有一台空調的主機,基本上就是為了他逃跑而安置的。他把那些照片,舉報信什麽的揣在懷裏,正要翻窗而出,忽然想到,有必要迷惑一下敵人,為自己走路爭取時間。


    於是他把衣帽架移到南邊的窗戶前麵,在上麵掛上襯衣,又在人頭的位置放了頂帽子,這樣一個活靈活現的人影就映在窗戶上了。做完了這些,江風環顧房間,確定自己沒有拉下什麽重要東西,這才敏捷地翻出後窗,踩著空調主機,安全到了樓下。沒想到落地的時候,驚起了一對鴛鴦。


    江風在大學的時候沒少幹這樣的事情,所以非常理解,朝他們笑笑,示意他們不要緊張,繼續戰鬥,之後就快步向校門口走出。剛走到大門口,就見滿載警察的警車一輛接一輛開進了校園。


    江風趕緊閃身到燈影裏,等警車過完,大踏步出了校門,很快消失在了黑暗裏。他消失的時候,胡光頭還帶著一名警察,在招待所對麵死死地盯著他的房門,眼巴巴地看窗戶上的人影。


    警察們不死心,又在校園裏角角落落地搜索了一番,哪裏有江風的蹤影?瞎忙活而已。熊懷印氣急敗壞,把胡光頭叫過來,劈頭蓋臉臭罵了一頓,說這就是你說的萬無一失?你不是一直盯著他的嗎?


    胡光頭被熊的睜不開眼睛,說是啊,我是一直在盯著他,誰知道他……熊懷印眼睛血紅,說,那你把人盯哪去了?你去給我找回來!簡直就是豬腦子,你們兩個人,不會一個盯前門一個盯後窗?


    胡光頭也知道自己失誤,又悔又恨,在心裏把江風罵了好幾遍,恨他恨的要死。


    蘇榮氣定神閑地坐在車裏,就等著看江風如何落網了。哪料看警察們忙活了半天,也不見收兵,也不見捉到人,心涼了半截。正在那裏生悶氣,忽然聽到外麵叫道抓住了抓住了!壞人抓住了!


    心裏猛地一喜,打開車門鑽了出來。隨即又聽到旁邊的學生議論,說抓到的不是壞人,是兩名談戀愛的學生。蘇榮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扭身上車,交待司機說,走!司機見他發脾氣,很小心地說,蘇書記,去辦公室還是回家?蘇榮沒好氣地說,回家,看著這一幫飯桶,生氣!


    蘇榮氣咻咻地坐在車上往家走,心裏暗說熊懷印呀熊懷印,你這個公安局長到底稱不稱職?你公安局幾百號人幾百條槍,難道都是閑吃幹飯的,連個赤手空拳的小人物都搞不定?第一次你誤殺了個傻子,害的我這個書記都沒法向上邊交待;第二次你抓了倆學生,讓這麽多人看笑話;你不嫌丟人,我還替你丟人呢!庸才!


    那邊,熊懷印情知江風已經跑的遠了,隻好在大學生們的嘲笑聲中,命令收隊。剛才隻顧緊張,這會才想起蘇書記來,一看他的車已經不在了,趕緊給他打電話,想厚著臉皮解釋一下。哪料電話隻響了一聲,就被掛斷了。


    熊懷印情知蘇書記已經生氣了,坐在撤退的警車上,悶著頭一言不發,心裏惆悵的很。心想大老板費盡心機,把我推到公安局長這個位置上,我這上任以來,還沒做過一件讓他滿意的事情,實在有愧於他的栽培。本想借這個機會表現一下,哪料這個江風滑溜得像個泥鰍,捉三次逃三次,簡直是成了精了!


    熊懷印懷著一肚子悶氣,回到公安局,立即組織召開了中層以上幹部會議。會上,重新討論了案情,調整了抓捕思路,並且把懸賞由5萬提高到了10萬。熊懷印在會上給下屬打氣,說即使是我們的人,抓到了這個江風,不但懸賞照發,還可以再提一級!


    原來公安係統的人事由省公安廳直接管理,普通警員,想提一級很難。有些人在公安係統混了大半輩子,還是科員一個,不比住建局土地局什麽的其他係統的公務員,就是死熬也能熬個正科什麽的。所以這個“再提一級”是很吸引人的。會議之後,大家都摩拳擦掌,把江風當做了自己升官發財的福星。


    話說蘇榮氣哼哼地回到家,妻子過來開了門,接過他手中的包,說,老蘇,書房裏有人等你。


    蘇榮心情不好,沒好氣地說,我說過多少次了,我不在家的時候,你不要隨便接客,怎麽就是記不住呢!


    妻子說,他說他和你預約了的。


    蘇榮哼了一聲,說,我沒和任何人預約。


    妻子說你小聲點,讓人聽見。


    蘇榮邊往書房走邊說,我就是要人聽見,我就是讓他們都記住,有事去我辦公室說!


    蘇榮推開書房的門,江風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說,蘇書記,我很冒昧。


    江風從礦業學院逃出來後,並沒有逃多遠,而是來到了馬路對麵的和平廣場,在羅馬雕塑前的長椅上坐了下來。直到現在,他還信奉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的這個真理,料到酒囊飯袋的胡光頭之流,做夢也不會想到他竟然會逃到第一次和蘇榮接頭的地方。


    雖然暫時安全,但接下來該何去何從,江風實在有點茫然。他腦子很亂,鬧哄哄的理不出個頭緒。望著眼前喧囂的人流,看著一張張或喜或悲的麵孔,聽著身旁戀人們甜蜜的呢喃,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隻是一個影子,一個遊離於生活之外的人,於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原本熟悉的一切,也都漸漸變得陌生,變得疏遠了。


    江風心裏清楚,就目前來說,自己基本上已經是到了山窮水盡,走投無路了的地步了。這樣東躲西藏下去,並不是長遠之計,早晚也得落入蘇榮的手裏。如果再次被抓,肯定不會再有逃出來的奇跡發生了,蘇榮也不會對他產生什麽憐憫之心,想怎樣收拾他就可以怎樣收拾他。他也不會再有看看東方紅,吃個烤全羊那樣的美事了,心狠手辣的蘇榮極有可能像對付劉漢那樣,設個圈套,順理成章地讓他永遠閉上嘴巴。畢竟看守所的死法花樣太多。


    江風深知自己的危險處境,有心把手裏的證據捅出去,又怕連累了葉芷,真個是投鼠忌器,舉棋不定,竟然有了心灰意冷的意思,覺得前途十分渺茫,所有的一切都像隔著一層霧氣,朦朦朧朧看不清真麵目。


    哪料人到了絕境,反倒冷靜下來了。這正是,置之死地而後生。江風靜下心來,認認真真地把最近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都理了一遍,忽然意識到,蘇榮現在之所以如此瘋狂,如此肆無忌憚,如此處心積慮要抓他,整他,關鍵是自己手裏的東西沒發揮應有的作用,沒有展現出它強大的威力。蘇榮很有可能在懷疑他這東西的真實性,或者是認識到了,想在這些東西被捅出去之前,先把他江風的人控製住了,從而把主動權握在自己手裏。


    要想真正觸動他的神經,唯一的辦法就是把這些東西實實在在地擺在他眼前,讓他意識到自己麵臨的危險,讓他從內心感到恐懼,這樣他才有可能服軟。江風堅信,蘇榮就是心裏素質再好,在這些對他來說就是一把把利刃的證據麵前,也會心虛冒冷汗的。他忽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去麵見蘇榮,和他展開談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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