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警察咳嗽了一陣,往江風麵前的地上吐了一口濃痰,問江風,想了一夜,想好了嗎?說還是不說?


    江風脖子一硬,說,我沒有任何問題。


    胖警察又笑了。他站起來朝江風後麵那倆協警揮揮手,帶回去吧,好好伺候。


    江風冷笑一聲,做出一副很不屑的表情。


    在回監舍的路上,協警乙很同情地對江風說,兄弟,你何必呢,受這麽多罪,最後還得說。江風說,你說的那是別人。


    回到監舍,江風抓緊時間補了會覺。他太累了,太困了,還沒躺倒床上就睡著了,困得連夢都沒力氣做。這個審查站還算有點天良,允許他白天睡覺,這待遇已經很不錯了,盡管晚上還要麵臨著酷刑。


    下午四點多,江風睡了個心滿意足,起床後站在窗戶前往院子裏閑看。就看到大門口湧進來了好多人,還有人扛著攝像機。走在前頭的,是一個肥頭大耳的穿著警服的中年人,連執勤的武警都向他敬禮,應該是個大人物。他很有派頭地背著手,被眾人眾星捧月似的簇擁著,在院子裏四處查看,指指點點。江風看到,有個一身便衣的瘦老頭跟在那人後麵,點頭哈腰的,像是在介紹著什麽。


    很顯然,是領導在視察工作。領導知不知道這個審查站存在嚴重的刑訊逼供現象呢?想起晚上還要看東方紅,江風覺得,自己很有必要來個攔轎告狀,把這個情況反映一下。萬一領導重視起來,說不定晚上就可以平平安安地睡個好覺了。於是他密切關注著領導的行蹤,打算他視察到這裏的時候,出其不意地向他舉報。


    一群人果然一間監舍挨著一間的視察著,離江風越來越近。江風緊張地嗓子發幹,不停地吞著唾沫潤嗓子。他注意到,那個視察工作的領導似乎對審查站的工作相當滿意,邊走邊微笑著點頭,時不時還停下來,對著身後的一群人比比劃劃,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那一群人都是一副笑臉,一個個含情脈脈地望著領導的眼睛。


    眼看就要視察到江風這裏了,也不知道什麽原因,領導忽然結束了視察,在一群人的簇擁下向大門口走去。江風急了,衝著他的背影大叫道:報告領導,我要舉報!我要舉報!他們刑訊逼供!刑訊逼供!!


    領導已經走到了院子中央,聽到有人大叫,他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還沒等江風清看他的麵目,立即有人擋住了領導的視線,嘴裏輕描淡寫地說著什麽,打著“請”的手勢,意思是領導您走您的,啥事沒有。


    那領導猶豫了一下,果然又往大門口走了。江風急了,鼓足力氣,正要大叫,鐵門咣當一聲打開了,看管他的兩個協警惡狠狠地衝了進來。協警甲上來就給了江風一個大耳光,說麻辣隔壁的,叫什麽叫,你不想活著出去了?


    江風耳朵被打的嗡嗡叫,一下子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忘記了自己現在是什麽身份,伸手就狠狠回擊了他一巴掌。


    江風早晨到現在吃了兩碗大米飯,並且吃的一粒米不剩,所以這會力氣很足,一巴掌把協警甲扇了個愣怔。協警甲做夢都沒想到竟然挨了一個犯人的打,惱羞成怒,從腰裏掏出一黑色的手電筒來。


    江風見他手往腰裏伸,還以為他掏槍呢,結果掏出來是一個家用電器,不禁啞然失笑。但沒等他笑出來,協警甲把手電筒往他腰上一頂,就聽得啪地一聲響,江風就覺得電花一閃,好像遇到千斤萬斤的巨大推力,身子平著飛了出去,撲通一聲,重重摔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


    原來這可不是一隻普通的手電筒,而是一隻電警棍。他能在一瞬間讓人閉嘴,讓人失去反抗能力,還不至於要了人的命。江風以前雖然聽說過這東西,但從來沒想到它有如此巨大的威力,今天算是領教了。


    幾分鍾後,江風才慢慢醒過來。他覺得頭疼欲裂,渾身無力,像被針紮了似的疼。像打開了一把折尺,他用手撐著地,一節一節地撐起來,在地板上站定了。


    房間裏早已不見了兩個協警。江風挪到窗戶前向外一看,哪裏還有領導的影子?院子裏又恢複了那種肅殺的氣氛。又是一陣尖利的哀嚎聲傳來,這次是個女人的聲音。


    晚上,吃過蓋澆飯,江風剛想去躺一會,兩個協警早早的就來了。江風聽到鐵門響,好像條件反射似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抖,但他盡量控製著,他不想讓人看出他內心的恐懼,特別是在這樣兩個混蛋麵前。


    協警甲因為今天挨了江風的打,氣的眼睛血紅。他的眼睛一隻大一隻小,還有點鬥雞眼,看人的時候好像調過了焦距似的,黑眼珠都跑到鼻梁一側了。他態度非常粗暴,進門就向床上的江風吼,74號(江風囚衣上的編號),給老子爬起來!


    江風慢騰騰地站起來,咬著牙冷冷地盯著他看,想給他一點威懾。他的目光讓協警甲很不舒服,以為又要挨打,嗖地一聲又從腰裏抽出了電警棍,獰笑著說怎麽,還想嚐嚐過電的滋味?


    江風哼了一聲,說,小心電到自己。


    協警甲說,這個你不用擔心,還是繼續看你的東方紅吧。


    說著,又掏出一副手銬,在手裏晃蕩著,命令江風,過來!


    江風嗤了一聲,滿不在乎地站到了床頭的鐵墩子旁邊。鬥雞眼指揮者另外一個協警,又把江風的雙手一高一低地銬了起來,並且把手銬都緊了一個扣,江風立刻感覺到手腕已經血流不暢了。


    銬好了江風,兩名協警並沒有離開,而是過去關了窗戶,嘩啦啦拉上了厚重的窗簾。江風情知不妙,緊張地盯著這兩個家夥,看他們要做什麽。


    果然,協警甲從腰裏抽出一黑色的塑膠警棒來,拿在右手裏,在左手掌裏一下一下地敲打著,圓睜著一雙鬥雞眼,咬牙切齒地說你麻痹的,知道嗎,在這裏從來沒有人敢對老子說個不字,你小子竟敢扇爺爺的耳光!今晚我要讓你知道爺爺的厲害!


    說著,照著江風的腹部就是狠狠的一棍。江風隻覺得五髒六腑都被打得錯了位,疼的他倒吸一口涼氣,身上忽地冒出了一身冷汗。不等他回過勁來,第二棍又嗚地一聲下來了。江風雙手被拉開銬著,躲也沒處躲,他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叫出聲來,劇烈的疼痛讓他渾身痙攣,他掙紮著,手銬在床欄杆上嘩嘩作響。那麽沉重的鐵墩子,竟然也被他提得動了一下。


    鬥雞眼還在施暴,汗水早已迷糊了江風的眼睛,他眼睛已經看不清什麽了。鬥雞眼每打他一棍,就說一聲叫爺爺!江風積攢了一大泡口水,照著麵前的影子,噗地吐了出去。他這舉動換來的是更瘋狂的毆打。


    最後還是協警乙害怕了,奪下了已經發瘋的協警甲手中的警棒,說不要再打了,打死了他咱倆也得坐牢。


    協警甲累的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地指著江風的鼻子說,媽的,你服不服?服不服?


    江風吐出一口血水,說,服你妹。協警甲氣急敗壞,照著江風的膝蓋又打出了一棍。


    兩個惡魔終於走了。監舍內終於安靜下來。江風仿佛剛從地獄裏走了一遭,撿了一條命回來。他肚子疼的厲害,知道自己肯定受了內傷。不過隨後他驚喜地發現,協警乙在銬他的左手的時候,並沒有銬在上鋪床頭最高的欄杆上,而是比昨晚稍微低了一點。這樣他張開手掌,剛好可以握著床欄杆。雖然他還不得不保持蹲馬步的姿勢,可這個小小的動作能給他減輕多少痛苦啊,它使江風能夠熬過第二個東方紅。


    後半夜的時候,江風甚至還抓著欄杆睡了幾分鍾,不過換來的代價是手猛地滑落,身子的重量瞬間落在了一隻手腕上,差點把他的胳膊生生拽掉。


    能在這個審查站看到兩個東方紅的,江風還是第一個。就連施暴的兩個協警,第二天早上來給江風開手銬的時候,眼神之中也流露出由衷的佩服。協警甲甚至還對他說了一句,好好活動一下手腕。


    江風再坐在審訊室的時候,已經很有點驕傲的意思了。他好久沒刮胡子了,快要成為馬克思了。但他不確定自己現在的摸樣是不是很酷,所以在那個女警麵前時,他都是昂首挺胸的,盡量保持著自己的風度。


    審訊他的胖警察還是滿臉笑容,說你小子,要破我們審查站的記錄嗎?


    江風哼了一聲,不搭理他。胖警察很幹脆地問他,說不說?


    江風下巴一揚,說,還是那句話。


    胖警察說,真爺們。帶回去吧。


    公安局長熊懷印向蘇書記做了保證,兩日內就能撬開江風的嘴巴。然而一周過去了,江風雖然受盡了折磨,還在死挺著,永遠都是那一句話,我沒有任何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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