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辦公室,江風懶得打掃衛生,呆呆地坐著,心中像被掏空了似的,悵然若失。他一遍遍梳理著昨晚發生的一切,如同在吃力地回憶著一場噩夢,或者是一場春夢。美女,金錢,他不明白,曹雲山這個老狐狸到底是要做什麽?自己能有多大潛力,值得他費這個心思?如果是想報複自己,搞臭自己,也應該有公安掃黃、裸照要挾什麽的,但這些好像都沒發生。這事情正因為發生的如此簡單,才絕對不會如此簡單。


    江風陷入到沉思和不安中,當桌子上電話響起的時候,著實嚇了他一跳。


    電話是副局長鄭爽的,要他立即到她辦公室匯報工作。江風心裏愈加不安了,像揣個小兔子似的嗵嗵跳個不停。但他還是拿了筆記本,硬著頭皮去了鄭爽辦公室。


    還好,辦公室裏還有其它幾個項目部的負責人,正在鄭爽向鄭局長匯報項目進展情況和遇到的問題。江風進來時,鄭爽並沒有抬起頭,隻是一邊聽著匯報,一邊在自己的筆記本上飛快地記錄著什麽。


    正在匯報的是第二項目部的主任,法製科科長張留鬆。他負責的是市區一條臭水河---飲馬溝的改造。這條河南北縱貫市區,本是一條雨水河,但因為沿途生活汙水的隨意排放,河道裏布滿垃圾,死貓爛狗什麽的,臭氣熏天。到了夏季,蚊蠅滋生,附近居民苦不堪言,可以說是城市的一道黑傷疤。這次市委市政府下定決心,要把它徹底治理好,截斷一切汙水排放,同時建立泵站,提洛河水注入到河道中,讓它變成一條清水河,變城市傷疤為城市風景。飲馬溝的名字已經顯得不那麽時尚,決定改名為碎銀河,寓意是改造後的河道,河水清澈,波光粼粼,花燈照射,如鋪滿滿河碎銀。


    根據設計方案,飲馬溝在河道改造的同時,由現在的河岸向東西兩側各拓寬15米,其中5米為河堤,10米為道路。這條臭水溝兩岸居住的多是本市的土著居民,房屋建造的錯綜複雜,臨河不少手工加工作坊,做豆腐的,蒸饅頭的,加工豬頭肉的等等,拆遷工作幾乎無法推進,是鄭爽目前最頭疼的事情。


    輪到江風匯報時,他就很有點自豪感了。因為他所負責的工業園路是進度最快的,下周就要開標了,確定施工單位後,馬上就能開工建設。鄭爽聽了他的匯報,似乎舒了一口氣,眼睛裏是一種讚賞的目光,說:江科長,市裏對這條工業園路非常重視,我們一定要選好施工隊伍,保質保量,按期完工。有什麽情況,及時向我匯報。


    江風點頭,暗暗觀察著今天的鄭爽,看她的裝束還是那樣得體,氣質還是那麽高貴淡雅,和自己說話的語氣,態度也沒有什麽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想到自己已經擁有了她黑土地般的身體,心裏別別地跳了幾下。


    從鄭爽辦公室出來,走到自己辦公室門口時,看到一個腋下夾著這個皮包的人,鬼鬼祟祟地在門口徘徊。看到江風,躬腰點頭,臉上堆笑,露出了被煙熏得焦黑的牙齒,說:江科長好。


    劉寶貴!江風一陣心漕,像空腹吃了一瓣大蒜。這真是夜貓子進宅了。現在這個時候,他最不願意見到的一是曹雲山,第二就是這個鬼頭鬼腦的人了。正是這些卑鄙的小人,費盡心機地設計了一個桃色陷阱,一步步引誘他中了圈套。隻不過自己中的是什麽樣的圈套,有什麽樣的後果,目前還不清楚。看來劉寶貴這人的到來,圈套馬上就要露出廬山真麵目了。


    江風厭惡地在鼻孔裏嗯了一聲,沒說什麽,掏出鑰匙,慢慢打開了辦公室的門。劉寶貴不等他請,也閃身進來,像進來自己家似的隨便。


    江風在辦公桌後坐了,整理著桌子上的報紙,也不給他倒水遞煙,甚至不想看他一眼。劉寶貴倒是不拘謹,嘿嘿笑著站起來,走到江風辦公桌前,在凳子上坐了,自己掏出一顆煙點著,深深吸一口,扭頭把煙霧吐到空中,轉過臉,不陰不陽地說:江科長,昨晚休息的可好?


    這樣的小人,如果在以前,江風早就把他趕出去了,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軟,睡人家的……球軟,現在自己是吃了,拿了,還睡了,鼻圈兒在人家手裏牽著呢,能牛氣到哪裏去?咬碎牙齒也隻能咽到肚裏。江風第一次覺得自己活的這麽窩囊,會落入小人手中。他滿臉慍色地說:劉經理,你最好把煙掐了,我辦公室是無煙辦公室!


    這個劉寶貴也是久經沙場的老油條了,他對付像江風這樣的愣頭青,那是張飛吃豆芽,小菜一碟。看江風臉帶慍色,他哼哼一笑,並沒有把煙掐滅,而是又吸了一口,這次甚至把煙都吐到了江風臉上。


    江風憤怒地雙眼冒火,盯著劉寶貴那一張醜陋的臉,真想上去把他撕個稀巴爛。媽的敢這樣侮辱老子,老子還從來沒受過這樣的窩囊氣呢!


    相對於江風的衝動,劉寶貴顯得異常從容,就像是已經被內定了結果的一場比賽,知道自己是百分之百的勝家,心理的優勢非常明顯。他在繚繞的煙霧裏很輕蔑地觀察著江風,說:江科長,我勸你還是冷靜點,我並沒有害你的意思,我隻是想和你交個朋友。對於我們商人來說,多個朋友就是多條財路。要是害你的話,昨天晚上你還在小娜身上時,我就會下手了。不過你放心,我劉寶貴不是那樣無恥的人,我講究的是義氣。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看準了江科長您也是講義氣的人,所以才有心結交。隻不過我的手段有些反客為主,江科長你就大人不計小人過了。


    說著話,發出一串帶著痰氣的笑聲,摧枯拉朽的,聽得江風頭皮一陣陣發緊。


    江風暗暗做了幾個深呼吸,定了定神,也不看劉寶貴,低眼盯著桌子上的台曆,說:劉經理,不要再說什麽交朋友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了,我告訴你,你贏了。不過我想問你,你這麽煞費苦心使用美人計,就是為了和我交朋友?俗話說貓頭鷹進宅,無事不來,有什麽話你就爽爽快快地說出來吧,用不著藏著掖著。


    劉寶貴皮笑肉不笑地哼哼著,說江科長你說話何必那麽難聽呢,我可不是什麽貓頭鷹,我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呀!昨晚在酒桌上曹局長就說了,你是項管科科長,我是市政工程公司經理,咱們是專業對口啊,這話您忘了?呀,看來你真是喝醉了,或者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哈哈哈哈……


    劉寶貴放肆地大笑著,嘴裏噴出一股濃烈的煙油味。他眼角糊著眼屎,油乎乎的頭發一縷縷貼在幹瘦黝黑的額頭上,看上去不像個經理,倒像是個江湖騙子。


    市政工程?江風心裏一驚,如醍醐灌頂般醒悟過來,這個劉寶貴,原來是衝著工業園路招標來的!難怪曹雲山對自己那麽親昵,難怪劉寶貴要下這麽大的本錢,看來,自己真的是中了一個大圈套了!想到這裏,他在心裏後悔的要死,真想狠狠地扇自己幾巴掌。


    劉寶貴狡猾地觀察著江風的表情變化,漸漸看出了端倪,知道自己的獵物已經明白了什麽,就咳嗽了一聲,說:江科長,你不要以貌取人。我劉寶貴形象是猥瑣了點,看上去不那麽有派,雖然做事手段有點卑鄙,但明白事理,良心還未完全泯滅。不錯,商人是唯利是圖,但我在做工程賺錢時,始終把工程質量作為自己的生命,這就是我的公司在當前競爭激烈的市場中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法寶。您到昌原市打聽一下我劉寶貴的名字,絕對不像你想象的那麽壞,最多也就是毀譽參半。昌原市區的幾條主幹道,都是我公司施工的,到現在不管誰提起來那幾條路的質量,都翹大拇指。還有你們雲湖的發展大道,民心路,也是我施的工,那兩條路工程質量如何,你走的比我多,應該比我更有感受。


    聽了劉寶貴這一番話,江風緊揪著的心稍微放下了些。劉寶貴所說的發展大道和民心路,質量確實不錯,這是受到市領導和市民交口稱讚的。和那兩條路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由本市市政公司修建的和諧路和健康路,這兩條路修好不到一年,路上就是坑坑窪窪的,不到兩年,路就徹底壞掉了。可以說,沒有比這個豆腐渣更豆腐渣的了。


    市民們怨氣衝天,提起來就罵娘。那時候市政公司還屬於住建局,所以住建局一時間名聲掃地,負責的領導還受到了黨政紀處分,檢察院還把施工資料什麽的抱走調查了一番,最後也沒有個什麽結果。


    但江風還覺得有點不踏實,說:劉經理,發展大道和民心路,確實是你們公司修建的嗎?沒有轉包?


    劉寶貴指著自己的一張滄桑臉說:老弟,你看看我這張臉,像一個大公司的老總嗎?肯定不像。為什麽不像,因為我愛幹活。不瞞你說,我是農民工出身,借助黨的政策春風,我由一個泥瓦匠、包工頭、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說實話,我有了今天這個身份,骨子裏還是一個農民,一天不侍弄莊稼就手癢那種農民。名宅、豪車、美女,我都可以有,但我沒有,我住在名宅裏,開著豪車,擁著美女,我不自在。就連昨天晚上那個女人,也不是什麽我公司的材料員,隻不過是錢櫃的一個小姐罷了。不過昨天晚上的事情,我得罪兄弟了,我原以為你會像曹局長一樣,好那一口。


    話說到這裏,江風再打量眼前這個像個土包子似的劉寶貴,看上去也不那麽賊眉鼠目的了,倒是覺得這人還挺坦白的。於是就說:劉經理,以你公司的實力和信譽,既然投了標,中標的可能性非常大,還用得著用這樣的手段?


    劉寶貴說兄弟,你能給我倒杯水嗎?


    江風站起來給他倒了水,劉寶貴接過來,一飲而盡,飲牛似的。放下杯子,抹把嘴說:兄弟啊,不是我自誇,為什麽我的公司能修建出來高質量的道路?因為我沒有偷工減料。在當下流行偷工減料,以次充好的市場裏,我為什麽能做到實打實呢,就是因為我前期投入的少。這個我不明說了,你懂的。所以我即使不偷工減料,也能賺到錢,這也是我的公司能生存下來的秘訣之一。明說了,這也是我為什麽要找你的原因。


    劉寶貴說著,眼睛像兩把利劍,直插江風的心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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