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平北靜王之後,朝上朝下都平靜了一段不短的時光。


    太上皇正好騰出空檔來處理天牢囚犯逃逸案。


    作為丟失犯人的牢頭之一,榮嬤嬤非常慚愧。在癩頭和尚和跛足道士趁她清點學員名單的空隙逃之夭夭以後,她就內疚萬分的跪到長生宮門口請罪,連太上皇發話都沒肯起來。


    林妃對這一事態表示無奈和釋然。所有人中,她是唯一知道倆神棍底細的,自然也沒指望天牢侍衛和一群抓針拿線的青年女官能看住他們。不過鬱悶的也正是這裏,她知道神棍們會逃,卻不知道該怎麽阻攔他們逃竄,更不知道他們逃走以後會去哪裏?林妃鬱悶的直扯坐墊上的流蘇,要是知道他們會去哪兒,好歹還能派人過去圍一圍堵一堵,可是她除了知道這倆人對賈寶玉有特殊愛好之外就什麽也拿不準了。於是,包圍北靜王府的侍衛又多了一隊。


    太上皇對天牢的森嚴程度產生了深深的置疑和無言的憤怒,在他的唾沫星子下,皇上被迫屁顛屁顛的在一個月中巡視了天牢四遍,撤換了一批為數不少的官員,又在絳玉的幫助下起草了一份提拔名單,著實忙活了小一個月。


    太上皇也沒閑著,他發動了過去組建的特務機構,配合著正大光明的官兵做暗地裏的搜索,一僧一道的逃跑實在是把他刺激大發了,林妃從來都不知道,成天嬉皮笑臉的太上皇也可以那麽殺伐決斷,他天天在宮裏發誓,明天就要把神棍們翻出來碎屍萬段,為此,他忙得連剛長滿頭皮的板寸都顧不上收拾了。還是林妃實在看不下去,吩咐春綺再給他梳了一頂假發才維持住了體麵。


    還有一個人,對倆神棍的逃竄比皇上還憤怒。無法忍受緋玉在家中不定期發飆的彤玉已經帶著霓玉,壓著賈環和賈琮暫時避居賈府,王熙鳳對他們的到來表示熱烈歡迎。因為他們一來,邢夫人和賈璉都忙著去巴結,暫時放開了對給她添堵——即給賈璉找二房——的執著。為此,王熙鳳全力以赴想延長彤玉和霓玉的做客時間,她拿出了過去伺候鼎盛時期的賈母時的小心翼翼和千伶百俐,當真把霓玉哄得不想挪窩了。畢竟,林妃再度進宮以後,林家又群龍無母,光靠倆五大三粗的內外管事打理,其舒適程度必然無法和有心細如發之女主人當家時相提並論。可惜木老夫人近來身體狀況不佳,靈犀郡主木靈芫忙著奉湯侍藥片刻不離,讓大家一致期盼早日把大嫂娶進門來當牛做馬的妄想破了產。當然,皇上是十分樂見其成的,他對著皇後表揚了又表揚,賄賂了又賄賂,明裏暗裏的鼓動她勸自家妹子晚些出門。皇後以白眼相待,不過卻照辦了。木老夫人作為祖母,在孫女們心目中的地位可不是賈母能媲美的,要不是身為中宮不能擅動,皇後本人都想請假回家侍疾去呢。現在她不能回去,隻好拜托妹妹代為盡孝,自然同樣不希望她早早嫁人,撇下木老夫人一個在家。


    而木郡主不進門,迎春自然不敢搶先,便繼續窩在陳老翰林家待嫁。緋玉對此倒是撒花讚成,為這個,他特意在皇上麵前替賈赦胡謅了幾句美言,順利的延長了他效力台場的時間。以目前的情況來計算,賈赦想要回京敘職,大概要等到迎春生出第二個女兒的時候才有希望!


    淑妃見狀,急忙下旨緊急叫停家中熱火朝天的給鄭雲心準備嫁妝。開玩笑,皇後的妹妹都沒嫁呢,她妹妹怎麽敢占先?找死也不是這麽個找法。


    就這樣,一個壓著一個,直到本書完結,也沒有一個林某氏奶奶進門,林妃上頭壓著五個哥哥,婚期自然也得無限延後,不過這樣也好,太上皇可以有更充足的時間慢悠悠的替她挑了。


    不過在神棍們沒有再度落網之前,無論是林妃還是太上皇,都沒有心思研究郡馬名單。就連林家兄弟也一致同意先搞定專門壞人好事的歪僧邪道,免得這邊挑好了人選,那麽被他們跑出來叫囂應該去照顧賈寶玉,還有什麽還淚報恩的屁話,無端抹黑林妃的名聲。


    但是群策群力的好幾天,全國範圍內的通緝仍然毫無效果。太上皇的火氣一天比一天高漲,林妃的脾氣也一天比一天火爆,緋玉更是抓狂的周身三裏之內人畜莫近,不過絳玉例外,每次他炸毛到頂點的時候,絳玉都會受命於眾,不辭勞苦的去安撫他的暴躁。不過如此行事的後果是,緋玉發作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了。至於個中緣由,那就不足為外人道也了。反正看上去兩個當事人都挺樂在其中的,別人為了不被馬踢也不能去攙和不是。


    好景不長,終於有一天,絳玉後知後覺的發現了緋玉的險惡用心,憤而一腳將之踢開,火冒三丈的表示再也不會管他怎麽發瘋了。殷玉作為長兄,雖然年輕得無法起到如父的作用,但還是很熱心的想開解短期失戀少年,然而無果。殷玉倍受打擊,歪著頭想了半天,忽然靈光一現,想起緋玉還有一個結義大哥,於是,巴巴的寫了信去,四處投遞,想召喚柳湘蓮入京勸慰。


    柳湘蓮果然非常有大哥範兒,一收到被傳遞的皺皺巴巴的求救信,拉起英蓮就往京中六百裏加急。緋玉被絳玉趕到城門口去接,有氣無力的拉了一輛小車打算給英蓮坐,可是到了地方一看,頓時驚喜莫名,扭頭就吩咐守城小兵如脫韁野狗一般飛奔著去刑部借了兩輛大車——囚車!


    柳湘蓮居然把一僧一道神棍二人組給抓回來了!


    興奮的太上皇甚至不顧柳湘蓮曾無禮的把他剃成準住持,慷慨的允許他帶著英蓮到大觀園裏給他們講故事。


    湘蓮在得知這兩個被全國通緝的神棍曾對著自家義弟的寶貝妹妹大放厥詞以後,非常懊悔當時沒有多揍他們兩頓。


    事情的起因是相當的莫名其妙,經過是無比的滑稽搞笑,結果是十分的皆大歡喜,當然,倆神棍除外。


    話說倆神棍在千鈞一發之際避過了淨身房的黑手,間不容發逃竄出牢,馬不停蹄一路向北,連趕三天四宿,走到一處頗為荒涼的地頭時,終於饑渴交加的決定施展一下老本行——化緣。


    他倆借著農田上層的浮水抹了抹臉,收拾的比較能見人以後就昂首挺胸朝目之所及的唯一一處房舍踏去。化緣的時候他們從來不扮跛足癩頭相兒,因為那樣絕對是人人喊打的局麵,一口剩飯也要不來。


    離大瓦房還有幾十米的時候,跛足道士就眼尖的發現:“嘿,這家死人了嘿!哎,咱倆過去,替他們作一作法事,今兒這頓飯跑不了有好素齋。”


    癩頭和尚口水連連:“那還等什麽,還不快走!”說罷,率先邁步飛奔,跛足道士一點兒也不跛的緊追在後。


    倆人神神叨叨靠過去,朗聲高唱:“嘛咪嘛咪嘛咪哄……”一嗓子沒嚎完,一隻大紅繡鞋迎麵飛來,當頭拍在癩頭和尚今兒破例沒癩的大頭上,跟著就是一個青年女高音的痛罵:“哪裏來的攪屎棍子,老娘家喪氣的頭上還來添晦氣,作死的東西!”這人真神奇,麵兒都沒見就知道倆神棍兼職攪屎。


    癩頭和尚平生裝神弄鬼,除了在林妃手上還沒吃過虧呢,可是林妃乃絳珠仙子的殼子,他不敢打,罵又罵不贏,吃了虧也隻好認了。但是這荒村野店裏一小女人也敢對他大打出手,他可就容忍不能了。


    不等他發作,屋中就衝出一個披頭散發、衣衫不整還滿臉淚痕的女人來。隻見此女身上穿著大紅小襖,半掩半開的,露出蔥綠抹胸,一痕雪脯,底下綠褲紅鞋,鮮豔奪目,隻是左腳光著,連襪子也沒穿,顯然剛才的武器是她隨手現抓下來的。再細看臉,柳眉籠翠,檀口含丹,本是一雙秋水眼,不知何故痛哭了半日,雖粉桃兒似的腫起老高,卻添了幾分惹人憐愛的柔弱之態。看她模樣兒,十分風流標致,打扮得也算出色,雖衣衫不整,卻也自有一種萬人不及的風情體態。此人,正是未得在賈府出場客串的尤三姐。


    當日,一心想飛上高枝兒的尤二姐悲悲戚戚下嫁給指腹為婚的張華,尤老娘和尤三姐在家裏等了又等,始終不見京中尤氏有接她們前去享福的意思,而家裏坐吃山空馬上就揭不開鍋了,隻好痛罵著收拾行李投靠張家。若是二十年前,她們這麽選擇也未嚐不是一條富貴路,因為那時的張家還很興旺,張華幼年時期也曾是個錦衣玉食的小少爺,隻是在他長大之前,張家就落敗了,張華不願意吃糠咽菜,便仗著三拳兩腳的功夫跑出去做了一個市井潑皮,天天在街上掄王八拳,靠偷拐搶騙和賭博為生。長到二十歲,村裏沒有一個女人願意嫁他,這時候,他爹才從生鏽的記憶中翻出早年明智的訂下來的一個小媳婦。於是,張華興高采烈的闖到尤家,把能卷包的東西一股腦的賣了,大言不慚說當做尤二姐的嫁妝,他先收著。隨後換成銀子揣進自己腰包,又扯著尤二姐回去張家的破炕頭,就算娶了媳婦。


    尤二姐自進了張家門,每日勞苦,要伺候張華之父,還要下地操弄幾畝薄田,幹的稍慢便是一頓好打,至晚間回家,燒火做飯卻隻能看著張華父子據案大嚼,自己隻有撿殘湯剩水,苦不堪言。尤二姐原是“花為腸肚,雪作肌膚”的人,從小到大,尤老娘拚著尤家一日不如一日也要把她嬌養成小家碧玉的範兒,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讓她也像尤氏似的嫁進豪門,金貴慣了的尤二姐如何經得張華這般折磨?不過月餘,便懨懨得了一病,四肢懶動,茶飯不進,漸次黃瘦下去,十幾年養成的花容月貌,頃刻間煙消雲散,成了黃臉婆了。


    那張華原先見尤二姐容貌出眾,還有幾分喜愛,現在沒了美貌,他自然更加不當回事,後來尤二姐病了,沒法伺候他們爺倆,這對黑心父子便想著,趁她還沒咽氣,索性賣了換些銀子來花用,豈不比白養著給廢人強些?於是便悄悄聯絡了幾個人牙子,想看看尤二姐能賣多少錢?可巧這時候,尤老娘帶著尤三姐來投奔,張華父子一見三姐遠勝二姐鼎盛時期的美貌,頓時直了眼,越發盼著盡快弄走二姐好和三姐做段夫妻。


    尤三姐跟尤氏關係不睦,可是跟尤二姐卻很好,她見姐姐被張華父子糟蹋成如此模樣,勃然大怒,厲聲痛罵,又摔打踢砸,逼著張華父子延醫請藥。可惜她算錯了一件事,若是賈珍賈璉那樣文雅的淫賊,她這番發作便是沒有效果也不會多吃虧,可張華父子卻是不懂的什麽叫憐香惜玉的,他們既舍得折磨尤二姐,當然也不會舍不得尤三姐。劈頭便是一頓暴打,打完繩子一捆,往柴房裏關了兩天,不給茶飯,還抓了大活耗子扔進去啃她腿腳,當時就把尤三姐製服了。


    自此後,尤三姐便成了張華父子的姘頭,取代了原先尤二姐的職位,尤老娘則接過燒火做飯端茶送水的活計,伺候著張華父子嫖她女兒。如此又是一月光景,尤二姐連氣帶病又絕望,於一個誰也不在身邊的傍晚,一命嗚呼了。


    神棍二人組來的時候,正好是尤三姐發現姐姐死去,又悔又恨撒潑打鬧的當兒,蹦跳著直嚷嚷要報官。張華父子見出了人命,也有些心虛,便忍痛掏錢出來買板子造棺材,想盡快埋了尤二姐,讓尤三姐告也沒有證據。


    一僧一道一搞清人物關係,頓時蹦起三丈高:“該是尤三姐先死,尤二姐還沒到時辰,怎麽又出錯了?該死該死,正釵冊就已經錯了許多了,現在副冊又錯,完了完了,這下全完了!”


    跛足道士稍微鎮定一點,出謀劃策道:“反正她姐妹倆死期比較接近,不如趁現在,趕緊送她也上路,好歹能糊弄一陣。”


    癩頭和尚握拳一砸手掌:“好主意,快想想,她是怎麽死的?”


    跛足道士掐指一算,道:“有了有了,是為著柳湘蓮不肯娶她,拿鴛鴦劍抹了脖子的。那柳湘蓮因為她的死,還心灰意冷跟咱倆出家了呢。”


    癩頭和尚拔腿就跑:“快去找柳湘蓮來拒絕她。”跛足道士遠遠追在後麵大喊到:“柳湘蓮現在在東南方向。”


    倆神棍往東南方向奔出去幾百裏地,終於找到了正帶著小媳婦遊山玩水的柳二郎。跛足道士掐著腰算了半天,肯定道:“沒錯,他就是柳湘蓮。誒誒誒誒,他身邊那個,那個居然是,誒,奇了怪了,她居然是甄英蓮。”


    癩頭和尚大驚:“什麽?甄英蓮?就是跟咱倆出家的那個甄士隱的女兒嗎?她可是個有命無運、累及爹娘的貨啊!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她應該被薛霸王買去做妾,備受折磨之後難產而死的啊!”


    跛足道士不耐煩道:“前麵都錯了那麽多了,她怎麽就不能出錯?幸好這個錯誤還能補救,來,我們兵分兩路,你去把柳湘蓮帶到尤三姐麵前狠狠的甩了她,我來把甄英蓮送走。等回來,差不多就可以收柳湘蓮為徒,給他落發出家了。”


    癩頭和尚拍手大笑:“妙極!”飛身而起,從湘蓮懷裏拽出英蓮,往地上一扔,斥道:“去你該去的地方罷!”話音未落,被湘蓮一腳踹飛到三尺開外:“哪裏還的妖僧?吃我一劍!”說完,拔劍便刺,癩頭和尚久未進食,又千裏奔襲,體力不支,因此不到十招,便被湘蓮擊倒在地,一旁英蓮見了,靈活的從包袱裏扯出條備用汗巾子,麻利的捆成一個極難解開的水手結。


    跛足道士還在發愣的時候,他搭檔就倒地不起了,原本湘蓮無意為難他,想著揍了冒昧的和尚也就算了,可是道士不知好歹,喋喋不休的大講湘蓮應該出家,英蓮應該送死,這一下可把湘蓮和英蓮的火氣全挑起來了。湘蓮一聽有人覬覦他的童養媳,大怒之下追著跛足道士殺了三條街,當真把他的腿砍跛了。英蓮咬著手絹子憤怒有女人不知廉恥要搶她內定相公,醋意四溢之下,拿著捆成毛毛蟲的癩頭和尚出氣,她使用的方法和鬼嬤嬤如出一轍——跳起來踩肚子,踩得和尚差點兒變羅漢(升天了)!


    就這麽著,逃出天牢不滿一周的神棍二人組,哪兒來的,又回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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