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賈璉被太上皇牽出去溜溜了之後,賈府裏著實風平浪靜了一段日子。


    不過也僅僅是一段短的微不足道的日子罷了,當夏金桂“天才”的想出弄死賈寶玉和王熙鳳兩人以便她拉上賈璉雙宿雙飛的“錦囊妙計”之後,賈家的混亂,再一次不請自來。


    靈感來自於趙姨娘。


    借著寶玉成親需要個娘的光兒,趙姨娘得以提前上崗,在寶玉結婚前一晚,賈政擺了兩桌酒,外頭請了賈珍、賈璉、賈蓉、賈薔、賈芸、賈芹等幾個素日往來較多的賈氏子弟,屋內一桌則是邢夫人和鳳姐兒、迎春同賀趙姨娘並探春,原本也叫了賈環的,可是他作業沒寫完,被彤玉扣在書齋裏了,沒法出來,隻是派人送了一大匣子金玉首飾給趙姨娘做賀禮,聊表心意。不過,那匣子原也不是他的,從裏到外都是彤玉從林家庫房裏提供的,賈環白占了個好名聲。


    成了向往已久的二太太的趙姨娘十分興奮,她迫切希望向眾人展示這種晉升,但是大房裏的人沒興趣;二房亂成一團,她自己女兒就先叮囑她要收斂,莫當傻鳥出頭;而親戚們呢,早早就躲他們躲的遠遠的了,她想炫耀都沒有平台……最後,百無聊賴的趙二太太把目光投向了過去常常往賈母和王氏身邊低眉的寶玉幹娘——馬道婆身上,她打算讓寶玉的幹娘來見證她這個後娘的誕生。


    馬道婆興興頭頭的來了,圍著趙二太太好一番恭維,誇的她心花怒放,破天荒的大手筆給了她五十兩銀子,命她去佛前點兩盞許願燈什麽的,馬道婆也比較心滿意足,揣在懷裏,又恭維了幾句。小丫頭們上前倒茶,兩人吃茶閑話。


    趙二太太先問道:“前日我打發人送了五百錢去,你可在藥王麵前上了供沒有?”


    馬道婆道:“早已替你上了。”


    趙姨娘囑咐道:“阿彌陀佛!那是給我的環哥兒請的願,你千萬仔細了。”說著,突然興奮起來道:”現如今可不必從前了,這份家私,早晚都是我們娘倆的,你等我將來手頭上從容了,還要做更大的功德呢!”


    馬道婆愛聽這個,連連保證道:“你隻放心,現在就已時來運轉,再到將來環哥大了,得個一官半職,我們就都要仰仗趙太太周濟了。”趙二太太頓時美的找不到北了。馬道婆趁機提起賈母和王氏,狠狠的罵了一通,更得趙二太太的歡心,隨口就許下等他下回來,一定從賈政手裏要個一兩百兩給她去作法事的諾言。馬道婆帶著承諾,滿心歡喜的出去往別的屋裏閑逛去了。


    先後從邢夫人那裏摳出期盼迎春早日進林家門的二十兩和鳳姐兒替女兒供奉諸如痘疹娘娘之流的五十兩,馬道婆掐腰出門,在路中間站了片刻,琢磨著要不要去寶玉那裏一趟,當然,不是去盡幹娘的義務照拂他,而是盤算著賈母留給他的大筆遺產和那位據說一等富貴的寶二奶奶的百萬嫁妝,她琢磨著,趁著現在寶玉傻,寶二奶奶怯,能騙多少是多少。


    馬道婆晃悠過去的時候,夏金桂正心煩意亂的罵人出氣,麵前坐的是個聽見外頭說什麽寶玉的幹娘拜訪,心中升起幾分好奇,傻子的幹娘該不會是個大傻子吧?!正好那她使性子撒氣,於是叫寶蟾道:“把那老不死的帶到咱們屋裏去吧。”


    寶蟾依言行事,把馬道婆讓進了裏屋。馬道婆一進門便見一個花容月貌的少婦,吊著一雙新月眉,盛氣淩人的斜靠在大方枕上,薄薄的嘴唇刻薄的抿緊,一看就不好忽悠,當即心裏打了個突兒,果斷改變作戰方針。


    “哎呦呦,這就是寶二奶奶吧,失敬失敬,早聽說寶二奶奶天仙化人,今日一見才知道,那天仙哪裏能和奶奶相提並論?”馬道婆笑得特別誠懇,襯托的那瞎話都格外真實。


    夏金桂一向自負美貌,卻偏偏進了賈家才發現,連丫鬟都比她俏麗三分(僅指晴雯),雖然她嘴上不收,心裏也是有些氣餒的,一連鬱悶的好幾天,還一度認為賈璉不受她勾引是因為見多了晴雯那樣的騷蹄子的緣故。她為了試驗自己的魅力,還特意回家叫她老娘從屯裏過繼來一個傻帽似的兄弟,打算勾引著試試,權當打發時間。那夏金桂原是個水性人兒,卻從過門至今沒得一絲趣味兒,而寶玉又瘋瘋傻傻,難以控製,她還哪裏守得住空房?況兼後來天天心裏想念賈璉,便有些饑不擇食的光景。無奈她這個幹兄弟又是個蠢貨,雖也有些知覺,隻是尚未入港,所以夏金桂時常煩躁不堪,心中也暗暗懷疑自己是否魅力減退。可以說,馬道婆的奉承可謂恰到好處的摸到了夏金桂的順毛。這一點從夏金桂立刻熱情起來的態度裏體現無遺。


    馬道婆一見,立刻打蛇隨棍上開始試探能弄到多少好處,她見外屋炕上攤著不少華麗的大塊綢緞,因說:“我正沒有鞋麵子,二奶奶這裏好些綢子緞子,勻給我些零碎的,不拘顏色,做雙鞋穿罷。”夏金桂一愣,不知道她在說什麽綢子緞子,還是寶蟾靈活,想起早起那個叫麝月的蹄子巴結奶奶,主動要給繡新鞋,因道:“外頭多得是,喜歡哪一塊,隻管去拿。”她說的格外大方,反正都是賈家的東西,可勁兒敗,她們也不心疼。馬道婆便挑了幾塊,掖在袖裏,然後眼巴巴的瞅著那些整匹的緞子。


    夏金桂看穿了馬道婆的貪婪,“嗤”的一聲張嘴就想奚落,可是話沒出口,猛然想起這老東西好像是寶玉的幹娘,素日常來常往的,這也就是說,她應該相當清楚賈家的□□了,夏金桂盤算著,這屋裏的丫頭一個比一個油滑,自打襲人生不如死以後不管她問什麽都沒人一五一十照直說了,與其跟她們打謊,不如問問這個眼皮子淺的老貨,興許別有收獲也說不定呢。


    想到這兒,夏金桂收起刻薄相,熱情的招呼馬道婆喝茶吃點心:“寶蟾,倒茶啊,拿新鮮果子去。”


    馬道婆急忙搖手:“二奶奶別忙,寶姑娘也請坐,這現有的就挺好了。”說著,拿起茶果就吃,便吃還邊讚。


    夏金桂見她有意討好,便試探道:“也是,你剛從那邊二奶奶那裏過來,有什麽好東西沒嚐過?我這裏粗茶簡果的,你吃不管,也是有的。唉!”像模像樣的歎著氣,好像王熙鳳真虧待了她似的,不過王熙鳳也真沒不虧待她就是了。


    馬道婆明知故問:“那邊二奶奶?可是璉二奶奶?”


    寶蟾聽了忙搖手兒,一副極害怕的樣子,還特意做作起身掀簾子看一看外麵有人無人,方回身向道婆說:“了不得,了不得!提起這個主兒,這一分家私要不都叫她劃拉進腰包裏去,我們奶奶也不至於過得有上頓沒下頓的!”


    馬道婆見寶蟾這樣說,便探她的口氣道:“這還用你說?難道都看不出來!打從以前老太太在的時候就是這樣的,也虧了你們心裏不理論,隻憑她去倒也好。”


    寶蟾撇嘴道:“不憑她去,難道誰還敢把她怎麽樣嗎?”


    馬道婆道:“不是我說句造孽的話:你們沒本事,也難怪。明裏不敢罷咧,暗裏也算計了,還至於到如今!”


    夏金桂聽這話裏有話,心裏暗暗的喜歡,便說道:“怎麽暗裏算計?我倒有這個心,隻是沒這樣的能幹人。你教給我這個法子,我大大的謝你。”


    馬道婆聽了這話拿攏了一處,便又故意說道:“阿彌陀佛!你快別問我,我那裏知道這些事罪罪過過的。”


    寶蟾推她道:“你老人家既說了這個話,沒有隻說一半的道理,好幹娘,好仙姑,你是最肯濟困扶危的人,難道就眼睜睜的看著人家來擺布死了我們奶奶不成?還是說,你怕我們奶奶不謝你麽?”


    馬道婆笑容滿麵:“哎呦呦,這可不敢,誰不知道鼎鼎有名的‘桂花夏家’啊,那可真是堆山的金子填海的銀,奶奶您漏一漏指頭縫兒啊,夠我們活一輩子。”


    寶蟾屬於見點兒陽光就燦爛的典型:“就是啊,我們夏家家大業大的,你還怕什麽?果然法子靈驗,把他兩人絕了,這家私送你一半也未嚐不可啊!”


    馬道婆一愣:“兩人?還有誰?”


    夏金桂脖子一揚,從鼻孔哼出一聲:“我這樣的人,從小鳳凰似的養大,比花朵兒還輕巧兒,端的是金玉一般的人品,怎麽能跟個傻子過一輩子?”


    馬道婆咋舌,感情這女人連相公都要弄死,不過算了,反正弄一個也是弄,弄兩個也是弄,寶玉死不死,跟她沒關係,於是滿口的應了,夏金桂便叫寶蟾從寶玉的箱子裏取出一百兩銀子,算是定錢,馬道婆一見就亮了眼睛,忙不迭的揣進懷裏,向夏金桂要了張紙,拿剪子鉸了兩個紙人兒,問了鳳姐兒和寶玉二人年庚,寫在上麵;又找了一張藍紙,鉸了五個青麵鬼,分別於紙人兒並在一處,拿針釘了,道:“放在他兩個的床褥中間,掖嚴實點兒,回去我再作法,自有效驗的。”夏金桂將信將疑的讓寶蟾收下,馬道婆則自己悄沒聲兒的溜了出去。


    又過了兩個時辰,在外遊蕩卻到處被嫌棄的寶玉失魂落魄的回來了,夏金桂一見他便是一肚子的氣,劈手薅了進來,指著鼻子便是一頓大罵,寶玉也不知道還口,隻是一臉害怕的躲閃著她噴濺的唾沫星子。躲閃間,腳下一錯,跌滑著撞上了身後的紅木五鬥櫥,寶玉大叫一聲,將身一跳,離地有三四尺高,口內亂嚷,盡是胡話。夏金桂被嚇了一跳,反應過來還想罵,卻被寶蟾拉住,定睛去看,寶玉已經拿刀弄杖,開始尋死覓活的,外屋丫鬟們聽見,一起湧進來,有哭的、有拉的、有勸的,登時鬧的天翻地覆。連夏金桂和寶蟾兩個也唬的執手顫抖,不敢近前。


    麝月見狀,扭頭奔出去便想找鳳姐兒,剛跑到梨香院連接內院的門口,便看見鳳姐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刀一路砍來,見雞殺雞,見犬殺犬,見了人便瞪著眼要殺人。


    夏金桂嚇得大喊大叫,寶蟾也隻會哭叫,亂沒個主意,後來還是探春聽見動靜趕過來,指揮幾個力大的女人上前抱住鳳姐兒,奪下刀來。鳳姐兒刀一離手,整個人兩眼一翻就朝後仰倒,不省人事。屋中的寶玉也在同一時間摔倒在地,就此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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