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倫敦的時候,慕煙並不待見他,但是對路邊的流浪貓卻特別的上心,冒著雨,撐著傘,來回走個兩公裏也要給他們送點吃的去。


    有一次,是一個冬天的夜晚,倫敦的冬天特別難熬,因為陰冷、潮濕,許久見不到太陽,人都快要發黴的那種。


    她穿著單薄的衣衫,據說那天她感冒了,在租的房子裏睡了一天,晚上醒過來的時候才想起來那些流浪貓還沒喂,她隨便拿了件衣服和傘就出門了,裹著衣服拎著貓糧走在寒風瑟瑟的街頭,她凍地渾身打顫。


    到了那兒的時候,慕煙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蹲在那裏,細心地將貓糧分成了好幾份,排排地放好,那些無處可去的流浪貓似乎一點也不怕生,與他十分的親近。


    看見她的眼神,洛枳一點也不意外。


    他笑著說:“並不是隻有你一個人可以獻愛心!”


    慕煙沒說什麽,看來他是經常來?不過自己之前幾次卻是一次也沒見過他。


    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然後每次,她都能在那裏碰到他。


    是緣分嗎?當然不是。


    他會來倫敦,跟她念同一所學校,這不是緣分可以解釋的。


    她披著他的衣服,坐在咖啡店裏。


    因為傷寒,她沒什麽氣血,連嘴唇都是慘白的。


    “為什麽想來倫敦?”他喝了口熱咖啡,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慕煙的麵前時一杯熱的檸檬水,一個人在外,能照顧好自己的也就剩她自己了!


    “你呢?”她不答反問。


    “因為一些人。”


    慕煙:“一些人?”


    洛枳目光鎖定她:“一個人。”


    慕煙瞥開視線:“看來這個人很重要,你找到她了嗎?”


    “嗯。”


    慕煙怔了一下,莞爾:“那恭喜你!”


    他們之間的關係很奇妙,彼此可以算的上互相之間,關係最熟悉的人了,但是慕煙的冷淡,總是讓這份逐漸有了溫度的關係變的冷卻下來,反複循環。


    直到那一次,她流產,昏睡醒來,是刺鼻的藥水味,和白花花的窗簾、床單、和牆壁,周圍的一切都冷漠的讓人心寒!


    是他,在這個異國他鄉裏,成了她冰冷心口的一股溫泉,將所有的隔離、冷漠逐步瓦解。


    有時候洛枳覺得自己是幸運的,不管她再怎麽冷漠,上天還是給了他不少機會好好表現的,沒有人的心是石頭做成的,包括慕煙。


    他不知道為什麽一開始她對他那麽抵觸,但所幸後來,他似乎終於成了她可以信賴的對象。


    “如果可以預見,你希望你的未來是什麽樣的?”


    一個陰雨天,沒課。


    他們坐在一家快餐店裏,吃著十分不營養的漢堡薯條,聊著無關於學術的話題,這是一家位於學校旁邊的快餐店,口碑不錯,都是學生。


    大家吃厭了學校食堂的夥食之後,都會選擇到這裏來喝可樂吃薯條漢堡。


    慕煙睨了他一眼:“我希望不要預見,我不想知道我的未來是什麽樣的。”


    幸運還好,如果不幸的話,連帶著她現在都無法幸福快樂地繼續生活下去,那不是折磨自己麽。


    “那你沒有夢想嗎?”洛枳對這個問題很執著。


    慕煙擦了擦手:“有。”


    “說來聽聽。”


    “小時候的夢想算嗎?”


    “當然,小時候的夢想才是最純粹的!”


    他也停下動作,擦了擦手,兩隻手臂橫放在桌子上,洗耳恭聽。


    “我六歲之前的記憶都是我爸爸媽媽的,那個時候他們工作都很忙,但是一有時間兩個人都會陪我,去遊樂場,去吃飯,去度假….他們忙工作的時候,我媽媽會給我買很多童話書,我識字比較早,三歲的時候看安徒生、格林童話已經基本沒問題了,那個時候我的夢想是,可以每天在城堡中醒來,窗外麵站著白雪公主、豌豆公主、小紅帽、灰姑娘,我希望他們都是我的朋友,每天可以跟我一起玩耍!”


    說到這裏,慕煙忍俊不禁。


    掩著嘴,笑的有些害羞,臉頰都微微泛紅。


    這大概是每個女孩子童年時期的夢想,她也不例外。


    洛枳看迷了眼,她總是不知道自己毫無防備的時候的笑容有多美,偏偏更多的時候,她將之全都隱藏起來。


    “現在沒有夢想嗎?”


    他目光澄淨,像舀起的海水,幹淨的沒有一粒砂質。


    慕煙搖頭:“我也不知道。”


    曾經,她夢想著自己羽翼豐滿之後,可以展翅翱翔在藍天之下,現在她身在異國他鄉,卻與他有了必須回去的約定。


    飛的再高再遠,始終都是要回到那個地方。


    所以說,有的時候有夢想並不一定是一件好事,失望比你有所期待卻一直得不到實現來的更可怕!


    “你呢?你的夢想是什麽?”慕煙問。


    他們之間的對話有些滑稽,又有些幼稚。


    好像十五六歲的青春期少男少女,對未來的一切都充滿了無限的遐想!


    不過在這陰雨連綿的午後,沒有其他課外活動,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一邊聊天,一邊看撐著傘行色匆匆的路人,看細雨不停的衝刷青石板路麵,還真是一種別致的感受!


    “我的夢想……”


    洛枳仔細斟酌著這幾個字,嘴角隱約浮上一絲苦笑。


    “我的夢想…一開始就是希望有一天能跟同齡人一樣,被爸媽牽著手去遊樂場,或被送去上輔導班,後來…”他的眼神暗了暗:“後來我就想爸媽能夠趕緊離婚,我媽能過上一個正常的生活。”


    慕煙身子一頓,她似乎提及了他不願意回憶的往事。


    “對不起…”


    他嗤笑:“沒關係,已經這麽多年了,我現在連我媽的樣子都記不太清了!”


    是真的記不太清了麽?還是根本不想去想起來?


    慕煙沒有再問,後麵的話題變少了,氛圍也不像之前那麽輕鬆,兩個人各懷心事地結束了這場沒有什麽營養的午餐和聊天。


    ……


    忙完事天已經黑了,因為工程很趕,晚上還要繼續幹活,工人們都聚在一塊空地上吃盒飯,盒飯是洛枳訂的,比他們平時吃的都要好,旁邊還放著飲品。


    一下午下來,洛枳有些累,準備回去。


    這時一位監工叫住他,急急忙忙跑過來,遞給他一盒盒飯:“小洛總,這麽晚了,您也先吃點墊肚子吧!”


    他的臉上還有塵土與汗水,亮著交融在一起,暈開,髒兮兮的,卻笑得無比憨厚。


    洛枳原本想拒絕,但還是伸手接過來:“謝謝!這段時間你們辛苦了!”


    “小洛總太客氣了!這飯是您請大家吃的,而且大家夥幹活都是領工資的,有什麽辛苦不辛苦的!”


    洛枳勉強勾了勾唇角,拿著盒飯到了另一邊的椅子上坐下。


    打開蓋子,兩葷三素,散發著熱熱的香味。


    他的確餓了,但是沒有食欲,卻還是拆開筷子,挑起一塊米飯送進嘴裏,很香很軟,他有多久沒有正經吃過一次米飯了…


    吃到第四口的時候,胃裏突然開始翻江倒海,如猛浪激流湧出。手裏的盒飯沒拿穩,直接掉在地上,白色的還冒著熱氣的飯,散落一地。


    他扶著一棵樹,一直吐,剛剛吃進去的東西全部吐出,還一直幹吐,吐到胃汁都出來了!


    剛剛那位給他送飯的監工,急急忙忙跑過來,大驚:“小洛總?!小洛總你怎麽了?!”


    洛枳剛吐完,用去了一半的力氣,本來就很累,聲音低弱蟲鳴:“沒事。”


    這當然不是沒事的樣子,是吃了他送過來的那份盒飯才出現的狀況,可是自己和大家夥都是吃的一樣盒飯,一點事都沒有啊?!那位胖乎乎的監工一下子有些六神無主:“小洛總、小洛總我送您去醫院吧!”


    洛枳搖頭,口袋裏拿出手帕,擦拭了下嘴邊的水漬,準備往外麵走,攔個車到家就睡了,睡完這一天也就過去了!


    但是剛一直身,眉頭就不自覺皺起。


    “小洛總?”


    又開始痛了,總是這樣猝不及防!


    洛枳使勁按住胃部,疼痛讓他寸步難行!


    監工再也不敢等了,慌慌張張掏出手機,準備開始撥‘120’,但是手機被洛枳吃力地搶走。


    洛枳吸著氣:“我沒事,過會就行了!”


    “您這哪是沒事?!這要真出了事那可就晚了!”


    “您就讓我打電話吧,我送您去醫院,醫生要是說了沒事,那才真的是沒事……”


    耳邊嘰嘰喳喳地吵個沒完,頭都被吵大了!


    “停!”


    夾雜著怒意的一聲低吼。


    胖乎乎的監工整個人愣住了!


    “小洛總…….”


    洛枳拿出自己的手機,然後撥了一個電話出去。


    洛敏敏正在客廳裏的沙發上坐著,手裏也握著手機,時不時往外張望著,洛枳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天都這麽黑了。


    電話進來的時候,她正準備出門去尋他。


    “現在有時間嗎?有空的話,來接一下我,我等你!”


    洛敏敏心‘咯噔’一下,掉了。


    他的聲音很不對勁,就像每次胃痛完之後的那種有氣無力。


    想到這裏,她急急忙忙衝了出去。


    洛世華從屋子裏出來,抬眼望了望二樓,又看了看像風一樣消失的背影,對著一旁擦拭桌麵的家裏的阿姨問道:“剛剛那是小姐嗎?”


    “是的,小姐接了個電話,就跑出去了!”


    “那小子呢?”


    “洛枳少爺從早上出去,到現在也還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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