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韞清朝蕭玄瞥了過去,實在不明白,他露出的這副如餓虎撲食的目光到底是怎麽回事?


    站在城樓上,謝韞清能感覺到風聲灌耳,旗幟迎風獵獵招展。


    她四周全是身著黑衣、戴著麵罩的人,她就被這些人包圍了,任是她想插上翅膀,恐怕也飛不出去。


    父親應該會來的吧,謝韞清心想,即便父親為了家國大義,選擇犧牲她,也應該會過來替她收屍的吧?


    “你再緊張什麽?放心,等會兒你的父親就來接你了。”隋騫陰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是啊,我不緊張,我的父親會來接我回家,倒是你,在外麵漂泊這麽久,可有家人在家中等著你回家?又或者,你的家鄉又在什麽地方?”謝韞清看著隋騫,慢悠悠的開口。


    她鎖著隋騫的表情,沒有錯過隋騫的臉一下子變得森寒冷峻。哪怕接觸到隋騫這麽久以來,隋騫都沒有露出過這樣陰冷的情緒來。


    過了半晌,隋騫終於沉聲說道:“謝姑娘比我想象中的要大膽,隻是這樣的牙尖嘴利,倒是教我不忍心將你還回去了。”


    “我這人嬌氣慣了,非山珍海味難以下咽,非絲綢綾羅不肯穿戴,日常伺候的丫鬟婆子,起碼百八十個,這些,難道隋先生負擔得起嗎?”


    “謝姑娘真會開玩笑,養一個女人,我隋某人還是養得起的。”


    誰要他養?蕭玄不悅的別開臉,他歡喜的女子,當然要他來養才是。


    看著自己主子憋屈的樣子,羅隱隻覺得狠狠出了一口氣,心裏麵暢快無比,就差叉著腰仰天狂笑了。若不是他們與隋騫處於敵對的關係,他真要好好謝謝隋騫。


    謝邕終於來了,他隻帶了兩個親衛,施明光也跟著過來了,身後也帶了一人。雖然謝韞清離得遠遠的,但是她一眼就看出來,那正是男裝打扮的素問。


    謝邕緊緊盯著高樓之上的那抹纖瘦的身影,那是他的女兒。


    數日未見,女兒竟然清瘦到這樣的地步。


    隋騫往前走近一步,低頭看著謝邕,高聲道:“靖國公真是錚錚鐵骨的漢子,當真如約沒有多帶人手,靖國公不是想要救女兒嗎?就請靖國公獨身一人走上來,不要帶任何的武器。”


    謝邕凝視著自己的女兒,眼中溢滿了心疼與憐愛,他轉過身與手下吩咐了什麽,這才將身上的佩劍交給自己的手下,而後上了樓梯。


    不一會兒的功夫,謝邕就出現在了謝韞清眼麵前。


    隋騫令手下上前搜身,謝邕展開手臂,由著隋騫的手下搜完身。


    “靖國公神勇威武,我不得不防,還請靖國公見諒。”隋騫頗為謙和的說道。


    若是不知內情的人,恐怕還會以為,他是多麽斯文有禮的後生吧?


    謝邕閱人無數,豈會當真以為他是在禮遇自己?但是女兒在別人手上,謝邕少不得要忍氣吞聲,謝邕擺了擺手,“說吧,想要什麽條件才會放了我女兒?”


    隋騫高聲大笑道:“靖國公是個爽快人,那我就直說好了。我知道靖國公不滿效忠於現在的君主很久了,橫豎靖國公在那個皇帝麵前,也得不到應有的重視和禮遇,不如帶著你的將士們投誠於我們主子。到時候我們主子一旦成就大業,靖國公就是擁有從龍之功第一人了。”


    謝邕聽了,臉一下子就沉了下來:“你如果是想說這件事,我勸你最好死了這條心吧。我謝邕就算是個草莽,也知道‘忠義’二字怎麽寫。”


    “靖國公忠心耿耿,隋某人深感佩服,隻是靖國公說出這話之前,難道就不考慮考慮,你的寶貝女兒,還在我們的手裏。”隋騫說著,往旁邊避讓開來,將謝韞清讓到前麵。“這些日子,令媛對您可是日思夜想呢,難道您這個做父親的,就半點不擔心女兒的安危嗎?”


    父女倆的目光在空中相觸,迎著女兒清澈如水的目光,謝邕強忍住不忍,移開視線。“阿清,你是理解父親的,是不是?”


    謝韞清鄭重的點著頭,“父親心中所想,女兒怎麽會不明白?我是您的女兒,您的牽掛就是女兒的牽掛,您的擔憂,就是女兒的擔憂。如今遍地腥雲,山河失色,父親心係百姓蒼生,女兒豈會不知,父親盡管放心,女兒不會有絲毫怨懟父親的想法。不僅是我,母親,兄長們,也都會理解父親的。父親若單單為了女兒,就負了天下百姓,那麽,您在我的心目中,也就不會是那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住口!”隋騫越聽麵色越沉,直接出言掐斷謝韞清。


    謝韞清冷笑著看著隋騫,無畏無懼的說道:“你就算堵住我的嘴又如何?就算你拔掉我的舌頭,我又豈會向你低頭?我雖然隻是一介女流,卻也知道何為操守氣節。”


    謝邕讚許的點點頭,“不愧是我的女兒,”又看向隋騫道:“恐怕你們的如意算盤要落空了,如果我的女兒死了,我會殺了你們所有人給我的女兒陪葬。但是在天下百姓與我的女兒之間,我絕對不會辜負天下蒼生對我的信賴。我謝邕,十四歲上戰場,大半輩子都是在戰場上度過的,你當真以為,我是一個容易被人威脅到的人嗎?”謝邕每個字都十分清晰,聲音洪亮,盤旋在城樓之上,回響在每個人耳邊。


    他的聲音是那樣的鏗鏘有力,以至於不僅是跟隨他過來的親信熱血沸騰,便連隋騫的手下,也覺得心情激蕩,幾乎要被謝邕的話語鼓舞。


    隋騫凝視著謝邕,過了半晌,他才低低感歎一聲:“靖國公真是凜然不屈啊,隻不過……”隋騫將視線轉向謝韞清,目光一下子變得無比的銳利:“恐怕今兒個,令媛要在此香消玉殞了。”說著,隋騫一把扼住謝韞清的頸項,而後闊手一個使力,少女纖細的脖子在他手下,顯得越發的不堪一擊。


    謝邕的心也隨著那隻手,被狠狠揪緊,他忍不住跟著往前走了幾步,隋騫的兩個手下立刻上前,攔住了謝邕。


    雖然打定了注意,忍痛犧牲女兒,但是他如何忍下心來?


    “隋某人還以為靖國公的心是石頭做的,看來,還不是牽掛著自己的女兒嘛?隻要你答應了我們,不僅你的女兒沒事,還有數不盡的榮華富貴在等著你。靖國公率兵打仗多年,怎麽連這點主意都拿不定?”


    謝邕道:“倘若我的女兒死了,我會一輩子生活在愧疚和自責之中。但是,倘若我為了救我的女兒,而置黎民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那麽我就是千古罪人。我雖然隻是一介莽夫,但是也知道男子漢大丈夫,當有所為,有所不為。你們有著自己效忠的對象,我也有著自己堅守的信念。如果你們非要我做出選擇的話,我隻能選擇保護我一直在保護的百姓。”


    隋騫手下越發的用力,謝韞清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她掰著隋騫的手,指甲陷進隋騫的血肉中。隋騫的手背上立時就有殷紅的血流了出來。隋騫吃痛,一把甩開謝韞清。


    謝韞清被他狠狠甩開,腳下不穩,好歹蕭玄適時扶了她一把。


    蕭玄看著謝韞清脖子上的勒痕,那裏已經紅腫了……


    是他沒用,任由旁人傷害到了她……


    察覺到蕭玄滿含愧疚的目光,謝韞清朝他眨眨眼睛。


    她知道蕭玄此刻在等著什麽,也知道,他們所要麵臨的處境有多麽艱險。


    如今東海郡全部都是彥王遺孤的人。


    東海郡倭寇、海賊、賊寇泛濫,這麽多年,地方官員一直沒有上報朝廷,其中若說地方官員沒有被收買,叫他們如何能信?這點也是最令他們感到心寒的。


    父親在前線奮勇殺敵,但是這些拿著豐厚俸祿的官員,不僅不做實事也就罷了,還為害一方,幫著亂臣賊子反過來侵害他們的子民百姓。這怎麽不教他們覺得寒心?


    謝韞清被甩開的一刹那,謝邕心也跟著顫了顫。


    他死死的盯著隋騫,他的女兒,他自己都舍不得動一根手指頭的,而眼前的這人,卻敢這樣的傷害他的女兒!


    迎著謝邕幾乎要將他碎屍萬段的目光,隋騫反而笑出聲來:“靖國公此時一定非常痛恨在下吧?其實若想在下好好對待你的女兒,隻需要你點頭同意就是。怎麽,靖國公疼愛女兒,難不成還是假的嗎?”


    謝韞清在蕭玄的攙扶下站起身來,她調整著呼吸。剛剛被隋騫扼住咽喉,她幾乎要窒息,緩了一會兒,謝韞清才覺得沒有剛才那般不適了。謝韞清輕輕掙開蕭玄的攙扶,抬頭看著隋騫,目光依舊平靜如水,仿佛什麽事情都不能引起她的波瀾。


    “我父親疼愛我,但是並不意味著,我的父親是個是非不分的人。無論什麽時候,我都會為我的父親而感到自豪,隻是,不知道這種時候,閣下又敢不敢承認自己的父親究竟是什麽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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