謠言可畏,謝邕豈會不知這個道理?但是人活一世,自己活得瀟灑恣意才是最重要的,別人的看法與風評,實在是不值得一提。


    謝邕殺伐縱橫疆場這麽多年,也曾命懸一線,在生死麵前,一切都顯得那樣的渺小。謝邕雖然長在京城,從小接受的也是世家貴族的教育,然而行軍打仗多年,他早已經將生死看淡,更不會覺得,女兒家名譽毀了,就意味著這一輩子也就毀了。


    他捧在掌心悉心嗬護的女兒,他都不舍得讓女兒受一丁點兒的委屈,又哪裏容忍旁人欺辱?


    施明光也知道,謝邕絕不是京中那些迂腐昏庸的老古板,不由朝他讚許的點點頭。


    顧平章也是如此,雖然隻是一個儒者,但是顧平章自有自己的堅持和風骨,隻要是顧平章認準的事情,任何人都無法動搖。


    這些年來,顧平章表麵上很不待見這位女婿,但是施明光能瞧得出來,顧平章心裏麵對謝邕有多麽器重。


    施明光也不由感歎,自己的老友眼光有多麽獨到。雲霜嫁給謝邕,雖然夫妻倆總是聚少離多,但是謝邕這樣尊重和愛敬雲霜,夫妻倆從來就沒有紅過臉的。到了如今這個時候,滿京城沒有不羨慕雲霜的。


    施明光拍了拍謝邕的肩,“隻要清丫頭能平安無事的回來,害怕雲霜會發現不成?”話是這麽說的,隻是綁架謝韞清的賊人們,至今沒有透露一點動靜來,也不知道她如今過得怎麽樣了。


    謝邕眉頭緊鎖,到底還是點了點頭。


    “你說,豫王失蹤,會不會與清丫頭被綁架的事情有牽扯?”施明光忽然問道。


    “這兩件事之間怎麽會有關係?”謝邕當即就反駁道。上回施明光就與他說過,但是謝邕完全沒有放在心上,如今施明光又重新提起。


    施明光道:“我上回與你分析過,除去倭人,如今能夠擾亂東海郡局麵的,就是剛剛興風作浪的賊寇。而他們,背後的領導者,明顯就是彥王遺孤。我能查到的事情,豫王自然也能查到。”


    “他隻比阿清大幾歲,”謝邕道,一個尚未加冠的少年,怎麽可能有這麽深的城府,又怎麽可能算計到這麽多?這也是上回施明光與他提及的時候,他下意識不肯相信的原因。


    施明光嗤笑道:“皇室的人,哪個不是花花腸子一大堆?他要不會算計到這麽多,又怎麽可能活到現在?你以為那個皇帝是多麽仁慈的人?”


    謝邕沉默了一會兒,想要找反駁施明光的話,卻發現,自己竟然沒法替天子辯護。


    這些年來,天子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太過寒了臣子們的心。


    其實謝邕也懷疑,當年豫親王的死,與天子有沒有關係。當年天子為了皇位,幾乎將自己的手足全部屠戮了幹淨。如今天子僅存的手足,隻有年輕時候因意外斷了一隻手臂、與皇位無緣的恒親王,早年被先皇厭棄的獻王,其餘的都是死的死,被貶的貶。也不知道這麽年來,天子可會夢到自己的同胞手足。


    先皇有多麽看重先豫親王,所有臣子都是看在眼裏的,若是先皇病重之時,先豫親王沒有奉命前往東海郡剿匪,如今的朝堂不知道會不會是另外一番局麵。


    說句不怕掉腦袋的話,謝邕更希望先豫親王繼位。


    拋開與先豫親王的私交不說,先豫親王的才能和品性,謝韞還是最為信任的。


    當今天子太過殘暴,對權力的把控欲太強烈,偏偏又對百姓的生死表現得那樣的漠視。


    若是大周下一任君主,還是像天子這樣的性子,恐怕離大周覆滅也不遠了。


    施明光見謝邕在猶疑不決,便冷笑一聲:“真不知道,清丫頭那樣的玲瓏心肝,是怎麽有你這樣的父親的。單說你當了顧老頭三十多載的女婿,好歹也要跟顧老頭學個皮毛。”


    謝邕:“……”為什麽他語氣中埋汰的意思絲毫都不肯遮掩呢?他自認沒有旁人的謹慎周全,但是也沒有那麽差吧?為什麽在施明光口中,自己簡直沒有一點兒優點可言,謝邕委屈的說出了自己的感受。


    施明光憐憫的看著他,“是我錯了,我不該對你要求那麽高,畢竟以你的腦子,很難跟得上我們這些人的思維。”


    謝邕更加受到打擊了,不帶這麽埋汰人的,感到自己更沒有信心了怎麽辦?


    兩人又就蕭玄失蹤的事情議論了一會兒,忽然有下屬進來通報,說是錢太守來了。


    施明光道:“你看,這就急不可耐了不是?”


    自打懷疑上錢太守身上,施明光便讓謝邕不要表現得那樣的急迫和焦躁,單看看錢太守有什麽表現。這才三兩日的功夫,這不就急著上鉤了嗎?


    錢太守在外麵候著,見護衛進去通傳了好一會兒,錢太守便感到十分不滿。


    他好歹也是東海郡的太守,靖國公就這樣不給他麵子,把他撂在這裏這麽久。


    一想到謝邕的女兒被擄了,錢太守不由覺得快意。


    小姑娘家家的,學什麽花木蘭上戰場,這會兒被綁了也不屈,好歹能為自己的主子謀事。


    護衛終於出來了。


    錢太守本就在想著事情,護衛突然出現在眼前,錢太守嚇了一大跳。


    “又沒有做虧心事,怎麽這樣慌張?”護衛調笑的說了一句。


    錢太守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走到屋裏的時候,謝邕與施明光正在對弈,而且兩人都是一副悠閑的樣子,似乎沒有將外物放在心裏。


    錢太守納悶了,靖國公這副態度,倒不像是剛剛丟了女兒的樣子啊。


    不是說靖國公最疼愛自己的小女兒嗎?怎麽女兒下落不明,他就這樣悠哉悠哉的坐在這兒下棋呢?


    錢太守站著看了一會兒,不得不說,這兩人的棋技實在是半斤八兩,明明棋下成這樣,偏生還這樣的嗜好下棋。


    又站了好一會兒,見兩人仍然沒有結束的意思,自己的小腿都打著晃,錢太守便想坐下來等著,沒想到謝邕大手一抬,招呼他過來:“來來來,你來替我參謀參謀,我下一步該如何落子?”


    錢太守心裏麵犯起了嘀咕,就兩人的水平,他隨便落子,都能勝了一方,但是想歸想,錢太守還是走過去,站到謝邕麵前指點他落子。


    施明光睨了他一眼,“不行,下棋哪有找人做參謀的道理?要不是清丫頭不在,否則我就拉了清丫頭過來指點我。”


    錢太守聽施明光提到了謝韞清,忙盯著謝邕的表情,想留意謝邕到底是什麽態度。


    誰曾想,謝邕臉上一點兒變化都沒有,依舊緊緊盯著棋局,似乎在琢磨下一子該落在哪兒,終於落子了,謝邕這才說道:“阿清是我的閨女,憑什麽要去指點你落子?”


    錢太守聽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話,忙道:“聽施先生的話,靖國公的千金定然是一位難得的才女吧?正好小女與謝姑娘年紀相仿,她們也好走動走動,以後說不定會成為閨中密友。”


    謝邕擺了擺手,“我女兒遠在京城,她們要走動,都是女輩之間的事情,與我說了又有什麽用?”


    錢太守心中甚覺好笑,要不是謝家的那位千金正好在他們手上,他甚至都要信了謝邕的一番話。


    謝邕的心也是漸漸沉了下去。


    他原先是不大相信施明光說的話的,錢太守再怎麽說,也是當朝的官員,東海郡的地方父母,怎麽可能會有了二心?


    若錢太守當真與彥王餘孽有了勾結,他絕不會輕易放過錢太守。


    細細想來,他們住在錢太守府邸,若不是錢太守的安排,他的女兒怎麽會輕而易舉的就被擄走了?要知道,他雖然將女兒帶到東海郡,因為不放心女兒的安危,特意安排了幾個護衛保護女兒,女兒身邊又有武功高強的素問的保護。


    一想到是眼前這人算計了自己,謝邕就覺得犯慪,但還是表現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來。


    錢太守連忙點頭哈腰道:“靖國公說的是,是屬下思慮不周,她們女眷之間的事,就由著她們處理就是。”


    謝邕繼續與施明光下棋,對於一邊的錢太守的存在,似乎不怎麽理會。


    錢太守站了一個多時辰了,感到自己的雙腿都在打顫。


    偏偏謝邕沒說話,哪怕這裏是他的府邸,他也不能隨意坐下。再者,錢太守一早就打量了屋子裏一周,屋裏麵哪裏還有第三把椅子?他總不能隨意差遣謝邕身邊的人吧?


    又過了約莫兩刻鍾,謝邕眼角餘光瞄到錢太守都快站立不住了,甚至都扶著桌角,這才結束了與施明光的對弈。


    “我們下棋倒是忽視了你,實在是過意不去。你說你,來了這麽久,這裏又是你的府宅,難不成還要我邀請你坐下嗎?”


    謝邕高聲喚來下人,讓人搬了把椅子過來。


    錢太守道謝之後才坐了下來,他都能感覺自己的腿快要沒知覺了,要是在自己屋裏,還能喊來下人給他捶腿,眼下卻隻能這樣委屈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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