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怎麽好端端就病了?”匆匆趕來的羅慧心問道。


    她看著躺在那兒、滿頭銀發的大長公主,頃刻間淚珠子就潸然而下。


    大長公主一向精神矍鑠,怎麽突然就昏迷不醒了?


    太醫摸著胡須,皺著眉凝思,羅慧心越發焦急了,又不好催促大夫,隻得絞著帕子。兩個太醫輪流給大長公主瞧過了,兩人又退到一邊小聲的商議著。


    蕭覃因著自己與羅慧心一般無二的身世,對羅慧心天然多了一重親近。見羅慧心這般難過傷心,心裏麵也不好受,便上前兩步,說道:“你先不要擔心,太醫每半個月都要給大長公主請平安脈的。此前沒有任何反常的地方,這會兒想必也不會有什麽大礙。”


    聽到了蕭覃安慰的話語,羅慧心略放寬了心,但還是站在床榻前,不敢離開寸步。


    不一會兒的功夫,大長公主的子女便陸續過來了。


    大夫人臉上帶著關切,但是舉止卻是沉著穩重的,她問過了大長公主身邊的大丫鬟,這才等著太醫的診斷。


    蕭覃望了大夫人一眼,總覺得大夫人的表現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


    不過蕭覃也沒有流露出任何打量的意思出來,與謝韞清相處了數月,她總算將謝韞清的不動聲色學了個一二。


    大夫人轉過身來對羅慧心說道:“這裏有我們守著,你到外間與姐妹們說說話吧?”


    屋子裏麵已經聚集了許多人,除了太醫、大長公主的貼身下人以及大長公主的子女、兒媳,其他人都是在外間候著的。


    羅慧心紅著眼眶搖了搖頭:“祖母昏迷不醒,我怎麽好意思不在祖母跟前伺候?”


    大夫人知道大長公主最疼愛的就是羅慧心,萬一等會兒醒來見不到羅慧心,指不定如何著急,便沒有再說話。隻是當大夫人往外間看去時,目光中透露出些微的擔心。


    外間傳來了女孩們說話的聲音,不過她們的聲音都刻意壓得很低,蕭覃沒有聽清女孩們在說些什麽。


    太醫們終於商議好了,走過來說道:“幾位爺,大長公主這是中風了。”


    羅慧心失聲道:“不可能的,我今兒早上給祖母請安時,祖母還是好好的,怎麽突然就中風了?”


    一直伺候大長公主的婆子上前幾步,說道:“縣主,殿下是不想讓您擔心牽掛,實際上大長公主的身子骨,已經一年不如一年了。”


    羅慧心忽然掩麵而泣,“怎麽會……”


    大夫人似是遭受了打擊一般,麵色一下子灰敗了下去,她忙說道:“不管怎麽說,你們一定要竭盡全力將大長公主治好,否則你們這太醫別想繼續當了。”


    兩個太醫相視一眼,都苦笑不已。


    這大夫人素來慈眉善目的,怎麽真的遇到了大事,反而這樣不講理起來了?


    蕭覃琢磨著大夫人的話,忽然聽見外間傳來的一聲脆響,隨即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響了起來,“小丫鬟剛剛失手打落了茶杯,不妨事的。”


    隻是打落了茶杯,為何會這麽慌張?


    蕭覃想到,羅慧心與她說起過,這位大夫人膝下有兩個女兒,長女已經出嫁,次女也已經十六歲。大夫人當初生次女時,遭了好些罪,次女身子骨一向孱弱,大夫人對次女也就格外的上心,如今次女正是議親的時候。


    蕭覃重又看向了病榻上的大長公主,大長公主這麽病倒,若是一直這樣沉睡著,倒也不算什麽。恐怕大夫人此時最擔心的,就是大長公主會突然薨逝,到時候,她的女兒可要守孝三年。三年以後,大夫人的次女也已經十九歲了,雖然大長公主府門楣高,但是次女再想說個好親事,恐怕就有些艱難了。


    當著眾人的麵,大老爺沒說什麽,隻謙遜的向太醫詢問大長公主的身體,又懇求兩位太醫務必治好自己的母親。


    兩個太醫神色稍緩,不過也隻是表示自己會竭力卻救治大長公主,至於結果如何,還是得看天意了。


    大老爺知道這兩個太醫都是一等一的人精,不敢攬責任,隻含糊其辭的糊弄著,大老爺噙著苦笑。


    兩個太醫便在大長公主院子的西暖閣住了下來。


    羅慧心要在外間設榻,每日裏在外間住下,方便給大長公主侍疾。還是她的姑姑苦口婆心的勸住了,饒是如此,羅慧心接下來幾日一直都是以淚洗麵,大多數時候都是待在大長公主身邊,握著大長公主的手陪她說話。


    幾日的功夫,羅慧心已經瘦了一大圈。從前還有些嬰兒肥的臉頰已經迅速瘦了下來,一張瓜子臉煞是讓人心疼。


    大長公主卻一直在沉睡著,沒有醒來。


    太後得了消息,吩咐自己的貼身嬤嬤過來看看大長公主,又特意送了幾匣子珍貴的補品。


    嬤嬤不僅僅是來瞧一眼大長公主的,更重要的原因,是奉了太後的口諭,過來將蕭覃帶回宮的。


    蕭覃看著羅慧心削瘦的脊背,這才短短幾天,羅慧心已經清瘦至此。若是大長公主仍是沒有醒來,還不知道羅慧心會將自己的身體糟蹋成什麽樣。蕭覃沒有忘記,這大冷天的,羅慧心每每都是衣衫單薄就過來了。


    但是羅慧心又怕將寒氣過給大長公主,都是在外間圍著炭盆子烤了一會兒,這才走進裏間。


    還是蕭覃反複勸解著,羅慧心才稍稍鎮定了下來。


    大長公主仍然沒有蘇醒的跡象,她的幾個子女們輪流侍疾。說起來,蕭覃要稱呼他們為舅舅或者姑姑的。


    蕭覃手搭在羅慧心的肩上,一向俏皮開朗的羅慧心此時卻是愁容滿麵,她勉強振作精神,但是每每想到大長公主如今沒有意識,便掉下淚珠子來。


    “你不要太過傷神了,大長公主最疼愛的就是你,若是讓她知道你把自己的身體糟蹋成這樣,她該如何的難過啊?”


    羅慧心此時巴不得大長公主能夠清醒過來,瞧見她這副樣子,心疼的摟著她。隻是她看著麵色蠟黃的大長公主,一時沒忍住,眼淚又吧嗒吧嗒掉了下來。


    蕭覃其實對羅慧心是感同身受的,沒有再勸,隻是默默地陪著羅慧心掉眼淚。蕭覃回到慈寧宮的時候,宮裏麵陳設布置一切如常,但是蕭覃卻從入目的景象中,感到自己快要被壓抑得喘不上氣來。


    她去給太後請安的時候,謝韞清也陪在一旁。蕭覃在大長公主府小住的日子,謝韞清每日都進宮陪著太後說話。太後細細問了她大長公主府的一應事宜,聽到最後,有些沉默了下來。


    蕭覃不知道太後為何是這副神情,又不好多嘴,隻轉過頭與謝韞清說話。


    不知怎地,她瞧著謝韞清精神倒有些不濟,蕭覃沒有多想,挨著謝韞清坐下。


    太後與大長公主同歲,一想到一樣的年紀,大長公主竟然病得臥床不起了,太後便覺得心有戚戚然,很是黯然神傷。太後揮了揮手,讓所有人都退下了。


    蕭覃與謝韞清並肩在花園中散著步,兩人心裏麵都很沉重,沒有多說話,隻默默的逛著園子。蕭覃心知,謝韞清與羅慧心再要好不過的朋友了,深怕謝韞清會擔心,便隻挑好事與謝韞清說了。


    謝韞清淡淡一笑,蕭覃這報喜不報憂的性子,似乎從上一世到這輩子,從來沒有改過。


    她心知蕭覃的好意,不過也沒有戳穿。


    這幾日,她也格外的擔心羅慧心。羅慧心是大長公主一手帶大的,可以說,羅慧心是大長公主捧在手掌心細致嗬護的明珠。祖孫兩人的感情,深厚得讓人不忍心打擾。


    大長公主的病,並非一朝一日形成的,然而受到這樣大的打擊,謝韞清最擔心的,就是羅慧心堅持不下去。


    最疼愛她的長輩病垮,讓一個才十四歲的小姑娘如何承受的來。


    謝韞清與蕭覃辭別過後,就出了宮。她沒有回謝府,而是去高家,約了高秀儀一起前去拜訪羅慧心。


    因著當初大長公主幫了高家一個大忙,高夫人承了這個人情,總找不到報答的時候,便讓高秀儀帶著一支六百年的野山參、兩斤的血燕。


    謝韞清聽了,什麽話都沒有說,不過心裏麵卻是格外的清楚,高家的血燕是從何而來的。


    兩人到達大長公主府時,剛遞了帖子,踏進大長公主府,便能感覺到府中上下幾乎凝固了的氣氛。


    仆人們行走都是輕手輕腳的,幾乎聽不到一丁點兒的動靜。


    高秀儀抿著唇角,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她們前不久剛來過大長公主府,那時候府中還是一派祥和安寧的樣子,誰能想到,這才過了多久,大長公主府竟然安靜如斯?


    兩人到了大長公主的屋子時,在外間脫了披風,烤了會兒手,待身上沒有寒氣了,才敢走進去。


    羅慧心握著大長公主的手,一動不動的,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謝韞清見了,心中很是酸楚。羅慧心從前是那樣的大大咧咧,活潑開朗,如今渾然變了個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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