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臣都是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在那兒,麵子上是一派恭謹的樣子,但是個個都另有自己的小心思。


    其實眾臣都是心知肚明,靖國公這些年四處征戰,早已經落下了滿身的病。就算他想領兵打仗,恐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有安於現狀的臣子們倒是不覺得有什麽,橫豎東海郡離京城還有些距離。那些倭人們最多在東海郡擄掠一番,等來年氣候暖和了,還能不回自己的地盤去?反正影響不到他們的生活,他們對此自然覺得滿心的無所謂。


    而關心百姓疾苦的臣子們已經是愁容滿麵。


    倭人個個凶狠殘忍,貪婪凶猛,一旦來到大周的領地,必然要對當地的百姓造成威脅。如若朝廷一直放任不管,這些人貪念會越來越多,到時候定然會帶來無法挽回的局麵。


    大周地大物博,這些倭人不可能會不動心。如果沒人阻擋……想到這裏,臣子們不忍的閉上了眼睛。


    天子感覺腦袋都大了,這兩年怎麽越來越不如意?趕明兒了他要去拜拜佛,去去晦氣,天子已經盤算出宮事宜了。


    房德喜離天子最近,見天子神遊天外,連忙輕咳一聲,天子回過神來,卻更為苦惱了。


    如今的大周,哪裏還能尋到第二個既驍勇善戰又運籌帷幄的領兵將領?


    早知如此,自己就好好培養幾個武將了。


    高時瑋在一旁見了,也是痛心疾首。


    當初方洛城怎麽那麽容易就死了呢?若是方洛城還在,少年英才,封侯拜相,定然能博一個錦繡前程。高家與方家結親,高家再上一重樓也未可知。


    高家底蘊不厚,隻因為出了一個高貴妃這才顯赫一時,高時瑋仍想將這份顯赫一直延續下去。浸淫官場多年,高時瑋雖然資質一般,也明白,若是天子崩了,下一任天子不是二皇子,新君登基,第一個就會拿高家開刀。


    想到那時候高家的處境,高時瑋便覺打心底裏發寒。他暗暗發誓,無論如何都要扶持二皇子登基。


    天子不知道自己的臣子們都有著自己的盤算,或者說,他也不願意相信這些勳貴大臣們都有著異心。大周已經安穩太久了,天子不願意打破這份平衡與安穩。


    一直身在廟堂的謝潤和謝淙早早下了朝,便直接回了靖國公府。


    “父親呢?”謝淙直接攔住一個小廝就問。


    謝淙一向急躁,小廝早已經習慣了,便說道:“老爺出門會友,這會兒不在府中。”


    謝淙皺眉,嘀咕一句“遭了”,父親這時候出門,必然會聽到倭人踏入大周領土的消息。父親戎馬半生,忠君愛國的觀念是根深蒂固的。


    謝淙知道,父親自從交出兵權,表麵上看起來,每日裏不是垂釣就是會友,看似清閑,但是父親心裏的鬱悶,不僅沒有絲毫減少,反而與日俱增。這些日子下來,父親反而清減了許多。謝淙握了握拳,抬腳就要出門。


    “二弟,你要去哪兒?”謝潤身為靖國公府的世子,又在官場曆練數年,要比兩個弟弟沉穩許多,見二弟急匆匆就要往外走,揚聲喊道。


    “我去尋父親。”謝淙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自己的這個二弟一直是個急性子,他這樣急切的出門,還不知道能惹出什麽亂子來。謝潤一咬牙,幹脆也跟著謝淙出去了。


    顧雲霜正教榕姐兒繡著荷包,聽到消息,捏著繡花針的手一頓,“大郎與二郎剛進家門就匆忙出門了?”


    來回稟的小廝忙點頭。


    顧雲霜不解,究竟是什麽重要的事情,能讓自己這兩個兒子來不及給她請安就出府了。


    “祖母,父親和大伯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處理嗎?”榕姐兒抬頭看著顧雲霜。


    顧雲霜看著孫女兒圓溜溜的眼睛,按捺心中的擔憂,笑道:“想來是有緊要的事情,祖母這裏也有事情要處理,你先去找你三哥玩好不好?”


    三哥如今入了族學,每日裏功課繁重,鮮有功夫與她玩耍。榕姐兒撇撇嘴,但是她從來不是個任性的,當下便起身給顧雲霜福身。


    乳母忙拿來披風,將小主子裹得嚴嚴實實的,牽著小主子離開了主院。


    顧雲霜看著小孫女兒像模像樣的動作,很是欣慰,旋即又看向小廝,“你具體說說,兩位少爺回到府中有什麽異常。”


    小廝忙一五一十的說了。


    這麽說來,大郎與二郎前腳剛進門,後腳便出去,與謝邕有關了。


    “你去外麵打聽一下,今兒朝堂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顧雲霜屏退了所有人,隻留了幾個心腹。


    被顧雲霜點到的,是一個機靈的小子,他是顧雲霜陪嫁嬤嬤的孫子,因為勤快聰明,人又老實,很得顧雲霜的器重。如今不過十五六歲,顧雲霜準備日後放在長孫的身邊,替長孫做事,因此親自賜了名,叫做李晉文。


    李晉文悄然退了下去。


    嬤嬤上前替她捏肩捶背,“夫人怎麽去打聽朝堂上的事情了?”


    大周雖然沒有禁止婦人議政,但是真正講究的人家,是從來不會讓夫人插嘴一句朝中要務的。謝家雖然沒有這個講究,但是顧雲霜一向不會關心政務,因此嬤嬤多問了一句。


    “大郎二郎剛下了朝,便匆忙去尋老爺,自然是與今日早朝上發生的事情有關。”顧雲霜看著簸籮裏小孫女兒才繡了幾針的荷包,許是因為現在的日子太安穩了,更多事情都被她遺忘在腦後了。


    李晉文很快便回來了,顧雲霜見他神情很是凝重,沒有往常喜慶的笑,心裏便是一沉。不過到底是掌家幾十載,什麽大場麵沒見過,顧雲霜臉上沒有表露出來,隻是平靜的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回夫人的話,外麵都在傳,倭人登臨東海郡,如今正在東海郡欺淩百姓,濫殺無辜,侵占東海郡的糧食……還有年輕女子……”李晉文聲音漸漸小了,他還是個半大小子,說到這種事情總歸是覺得不大好意思的。


    顧雲霜的神情越來越凝重,她明白李晉文的意思。


    所謂的侵占,實則是肆意侮辱那些如花似玉般的小姑娘。


    顧雲霜手指不由得扣緊了桌角。


    當年謝邕領兵去東海平倭,雖然謝邕回來一句話沒有對她吐露,但是看到謝邕身上深深淺淺的傷,顧雲霜便知道謝邕在東海郡的處境有多麽凶險。


    一個領兵多年的將領在倭人手中,都受了那麽重的傷,更遑論手無寸鐵的百姓們。


    顧雲霜不忍的閉了閉眼睛。


    她雖然隻是一介婦道人家,也知道,東海郡出於危難關頭,若是朝廷不派人去抗倭,東海郡必然要經曆一場浩劫。


    見夫人久久沒有說話,李晉文也知道這件事恐怕不大妙。


    “兩位公子現在尋到老爺了嗎?”顧雲霜定了定心神,語氣恢複了平靜。


    “小的剛剛托人去打聽了,老爺今兒與魏國公相約垂釣,兩位公子這會兒應該到了魏國公府上了。”


    楊家與謝家是世交,魏國公楊維林與謝邕更是幾十年的交情,自打謝邕閑下來,兩人倒是時常聚在一起。


    顧雲霜心裏麵也有些酸楚,要不是天子的猜忌,老爺怎會鬱鬱不得誌這麽久?


    楊維林同樣是一品國公,隻不過他早就看透天子對兩個一品國公的忌憚,一早就表現出對權利與地位不感興趣。更是不敢讓自己的子孫後代表現得多麽卓越出眾,故此天子對楊家很是放心。


    這些年下來,楊家雖然越來越衰弱,但是一品國公的爵位是世襲罔替的。隻要楊家不絕後,便永遠拿著兩千旦的歲俸。雖然楊家漸漸脫離權力的核心了,但是或許這就是楊家所追求的安穩吧。


    地龍分明燒得火熱,為什麽她感覺渾身發冷呢?不,這冷氣是從腳底生出來的。


    顧雲霜支著額頭,吩咐道:“等老爺回府了,立即請到我這兒來。”


    “是。”


    李晉文準備退出去,剛轉身,便聽見顧雲霜接著說道:“柏哥兒那裏還缺個書童。”


    李晉文心領神會,連忙磕頭謝恩。


    蔚然居,謝韞清站在窗邊,分明在捧著書卷看書,但總有些心不在焉。外麵起了風,隻能聽見樹枝晃動得厲害,屋裏麵卻依舊溫暖如春。


    謝韞清想到了東海郡如今的情況。


    前世這個時候,她已經嫁給了蕭昱為正妃。


    當初蕭昱為了此事而焦頭爛額,不少花心思,謝韞清為了分擔蕭昱的憂思,更為了讓蕭昱對自己另眼相看,跟著打聽了不少事情。


    東海郡的事情,實在是不容樂觀。


    尤其是,那些倭人們在小島上待得久了,猛然見到大周的子民生活條件比自己富餘,自然心生不甘。他們屈居小島這麽多年,性情凶狠異常。而大周,自打十幾年前謝邕率兵將倭人逐出大周的領域,百姓們的生活處於風平浪靜之中。安穩平坦的日子過久了,陡然生了變故,百姓們立時就躁動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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