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裏的溫度好似在漸漸攀升,謝韞清臉上更熱了。


    青蘿要覺得更不自在些,坐在角落中,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邊想著,難怪這麽多姑娘為了小王爺神魂顛倒,瞧小王爺多會哄女孩子開心啊。


    謝韞清抿了下唇角。


    作為女孩子,被別人誇讚美貌,自然是無比開心的。謝韞清就算想掩飾,但是嘴角不自然中流露出來的笑意卻是掩飾不了的。


    黑暗中,她的眼睛更顯清亮。


    蕭玄在朦朧夜色下打量著謝韞清,全然沒有偷窺的負罪感。


    謝韞清朝窗外望了一眼,除了謝府的下人們,便再無人影了。即便是淩晨,謝家的護衛們依舊精神抖擻,井然有序的行走著。謝府所有護衛都是謝邕親自訓練出來的,謝韞清相信,憑他們的敏銳,蕭玄不可能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溜進她的轎子裏。


    似是察覺到謝韞清的疑惑,蕭玄得意的笑道:“我說了,你可能不相信。”


    謝韞清睨了他一眼,隨即便撇開臉,不去看這可惡的人。


    蕭玄臉上笑容僵了一下,連忙說道:“我說我說。”他哪裏還敢賣關子?隻恨不得將所有都說給謝韞清。


    謝韞清這才重新看著他。


    “我安插了人在你們謝家的護衛之列,他們當然不敢攔著我。”蕭玄頗有些得意的說道,然而說完話,身體便僵住了。


    他小心的看著謝韞清的表情,謝韞清的臉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蕭玄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


    謝韞清冷笑道:“小王爺好本事,真是讓人深感欽佩。”


    這話當然是反話,青蘿在旁邊聽著都覺得渾身發毛。


    果然,便聽謝韞清繼續說道:“小王爺如此有手段,可以將我謝府上上下下所有護衛仆人們全部換了。”


    謝韞清的語氣依舊風輕雲淡,但是青蘿心知,她已然動怒了。


    謝韞清的確很惱火,尤其是,潛意識裏,她相信著蕭玄,如果說默言的存在她是知情的,那麽蕭玄說的在謝家護衛中安插人手,謝韞清卻是第一次聽說此事。


    蕭玄有些冷汗涔涔,謝韞清有多麽敏覺慧黠,他是知道的。他能想見,謝韞清此時定然在懷疑他的動機。


    他敢向老天爺發誓,當初謝韞清尋他談合作,他起初十分奇怪謝韞清怎麽會知悉這麽多隱秘之事,因此在謝家的護衛中安插了自己的人手。


    隻是後來,越了解謝韞清,蕭玄越發歇了想要窺探謝韞清秘密的心思。一則,謝韞清表現的實在是與常人無異,他的那些個屬下沒發現什麽異常。二則,蕭玄後來漸漸歡喜上了謝韞清,既然喜歡一個人,自然是毫無保留的信任著那個人,因此蕭玄沒有再蓄意讓人窺視著謝韞清。


    這些話也著實不大好說出口,畢竟自己的確做了那樣的錯事。蕭玄能想見,在謝韞清心裏麵,自己應該是個人品拙劣的人吧?


    他不敢直視著謝韞清,隻好頗為不自在的說道:“我並非故意在謝府的護衛中安插沿線的,當初你突然與我結盟,我實在是放心不下,因此……”


    謝韞清覺得腦袋有些疼。


    竟然都是這麽久之前的事情了。


    如此說來著實怪不到蕭玄頭上去。


    任是誰,在那種情況下都會提高警惕,更何況是蕭玄。


    蕭玄見謝韞清神色略有鬆動,心裏的巨石也落了下來,他剛想說話,謝韞清已經斜睨了過來。


    “馬上就到了謝府了,你難不成還想著跟著進去?”


    聽上去……似乎未嚐不可……蕭玄賊兮兮的摸了摸下巴。


    謝韞清一看他這副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沒有理會蕭玄。


    蕭玄隻得耷拉著腦袋,掀開轎簾,又戀戀不舍的回頭望了謝韞清一眼。


    這樣可憐兮兮的眼神,便是青蘿都有些不忍心了,偏生謝韞清神情更冷了。


    蕭玄走後,青蘿才輕輕籲了一口氣,挑起轎簾一角一看,目光所及之處已經是熟悉的街道了,想來再過一會兒便能到府邸了。


    放下轎簾,青蘿才發現謝韞清已經闔上雙目小憩了。


    也難怪,誰能想到在梁府能待到這麽晚。再加上剛剛那場風波,想必每個人都是疲累不堪吧。


    些微的熹光之下,青蘿瞧見謝韞清眼底下一片烏青。


    終於回到了謝府,青蘿搖醒了謝韞清,相攜著下了轎子。


    眾人也陸陸續續下了轎子。


    因著實在是太過困乏,謝韞清看人時,眼前都有些虛晃晃的。


    青蘿一直強打著精神,她能看到,每個人臉上都是充滿著疲倦。再一看風波的主角,三少爺麵色也很差。


    想到三少爺突然遭受的這無妄之災,青蘿不由得也替三少爺抱委屈。


    沈姑娘看上去那樣落落大方的一個人,不曾想竟然做出這等醜事來。


    這件事若是傳揚開來,三少爺的名聲還要不要了?三少爺苦讀十幾載,眼看著秋闈在即,馬上就是施展宏圖抱負的時候,差一點就要被沈妙華給毀掉了。


    青蘿隱隱覺得有些後怕。


    扶著謝韞清回了蔚然居,謝韞清雖然已經是迷迷糊糊,但是還是讓丫鬟打來熱水,洗漱清理整潔。青蘿要給她擦幹頭發,謝韞清擺了擺手,推拒道:“你回去歇著吧,我自己來便好。”


    青蘿有些不放心,謝韞清依舊堅持,青蘿隻得出去了,又將門從屋外帶起來。


    又隔了一會兒,青蘿見謝韞清屋子裏依舊燭火輝煌,實在是放心不下,便再次推門而入。


    謝韞清已然靠著床柱睡熟了,她手裏握著方巾,頭發還濕噠噠的披著肩上。


    如今天氣漸冷,青蘿擔心謝韞清著涼受寒,忙過來從謝韞清手中抽出方巾,輕柔的替謝韞清擦著頭發。


    謝韞清困倦至極,推了青蘿一下,不過到底沒什麽氣力,隻嚐試了兩下便沒有動作了。


    青蘿將謝韞清扶到床上躺下,又將錦被覆在她的身上,而後靜靜的看著謝韞清的睡顏。


    睡熟中的謝韞清沒了平時的清冷端莊,眉目間總是籠罩著輕愁,讓人看了不由想探究她的心事。


    謝韞清似乎是做了什麽夢,睫毛如蝶翼般顫了顫,青蘿剛準備悄悄離去,卻聽見謝韞清像是說了什麽,她忙重新看向謝韞清。謝韞清的嘴唇翕動著,然而雙目卻是緊閉,想來說說夢話了,她還在繼續說著夢話。


    青蘿挨近一聽,便聽到從謝韞清嘴中吐出了斷斷續續的話,然而她的聲音實在是太小,青蘿沒有聽清楚謝韞清說了些什麽,隻依稀聽到了‘三哥’‘沈妙華’幾個字眼。


    大抵是夢見在梁家發生的事情了吧?青蘿如是想著,她也有些犯困了,便躡手躡腳的推門離開了。


    謝韞清是在晌午時候醒來的,外麵已然大涼,光線穿透床帳,實在是刺眼。


    桔梗、連翹兩個正在屋子裏麵忙碌,見謝韞清支起身子起來,桔梗走過來,伺候著謝韞清著衣梳洗。


    謝韞清腦袋還有些發脹,想來昨日是受寒了。她望著鏡子裏自己的臉,實在是憔悴得很。她忽然想起了在梁府發生的事情,便起身去了主院那邊。


    榕姐兒在回廊中玩耍,坐在自個兒的小椅子上,逗著小玄子。


    小玄子牙齒、爪子尖利,婆婆乳母們生怕小玄子會抓咬到榕姐兒,緊張的守在一旁。


    見謝韞清過來了,榕姐兒也不逗狗了,邁開步伐朝著謝韞清奔過來,又張開手臂要謝韞清抱她。


    榕姐兒又長高重了不少,謝韞清哪裏抱得動她?當即拒絕了,榕姐兒便委屈的玩著自己的手指。


    謝韞清還有事情,沒有去哄榕姐兒,隻是摸了摸她的腦袋,便抬腳走了進去。


    母親與兩位嫂子都在,屋子裏的氣氛很有些凝重,每個人的臉色都很不好。


    謝韞清來時沒有用膳,料想母親與嫂子們也沒有心思吃早膳,便讓婆子下去煮一盅熱粥過來。


    顧雲霜雖然知道女兒機敏聰慧,但是這些醃臢的事情還是不願意讓自己的女兒見到,便說道:“我們商量著事情,榕姐兒在外麵沒有看著,你出去陪榕姐兒玩吧。”


    裴氏附和道:“榕姐兒隻肯聽你的話,這孩子,我實在是沒轍了。”


    謝韞清知道她們是想支開自己,隻是此事幹係重大,謝韞清輕易不會離開,因此說道:“榕姐兒有人乳母看著,我還是在這兒聽阿娘與嫂子們商量事情吧。”


    裴氏猶豫了一下,季氏倒是開口道:“也好,橫豎老三也是阿清的親哥哥,老三的事情總不能瞞著阿清。”


    顧雲霜這才點點頭,苦惱的說道:“你說這叫什麽事啊?平白無故就被人賴上了。”她最不待見的世家千金就是沈妙華,沈妙華的小心思特別多,雖說自己的兩個兒媳也是精明之人,但是她們從不敢弄虛作假。為了目的汲汲營營,不擇手段,沈妙華的為人,顧雲霜實在是難以苟同。


    外麵已經傳遍了,顧沈梁家即將結親的消息。


    裴氏冷哼道:“沈家那小妮子倒是有幾分聰明,隻是這份小心思實在不應該用到這裏,真當我們謝家上下沒人了是嗎?”


    裴氏性子剛烈,當下便板了臉。


    季氏歎了口氣,徐徐說道:“這正是他們的打算,既保全了整個忠毅侯侯府的名聲,又有借口讓老三對他們家的女兒負責,真是一舉兩得的好算盤。”


    小小年紀,心機這樣深沉,眾人都是心中一寒。


    不過也正因為沈妙華年紀輕,做事仍有不足之處。


    “他們想威脅我們謝家,也得看看有沒有那個本事,”顧雲霜目光中劃過一絲不屑,“我們謝府的大門,豈是隨隨便便一個人就能踏進來的?”


    季氏與裴氏相視一眼,知道了婆婆拿定了主意,也都沒有說話。


    謝韞清沉吟了一會兒,還是決定自己出手,再怎麽說,也不能讓沈妙華成為阻礙三哥的障礙。


    謝韞清走出屋子時,榕姐兒正滿園子的亂跑,小犬跟在後麵追,陽光和煦,鳥語花香,一切都顯得是這樣的美好,就像是人間仙境一般。謝韞清默默發誓,自己一定要維護好謝家的這片淨土。


    榕姐兒見剛剛與母親出來了,連忙抱著小玄子跑過去。


    小玄子現在長大了不少,榕姐兒哪裏抱得住?小玄子不一會兒就從榕姐兒懷中溜了下來,正滿庭院的亂逛。


    榕姐兒又想捉住小玄子,又想與謝韞清說話,想了一下,榕姐兒終於選擇跟隨自己的母親和嫂子,隻亦步亦趨的跟著謝韞清。


    小玄子四處亂跑,口中還淅淅瀝瀝往下掉著口水。


    榕姐兒不搭理它,其餘主人更不必說,他們本就為謝漳的事情焦頭爛額,哪裏有心情理會小玄子?


    小玄子又玩了一會兒,還是覺得沒有樂趣,便鑽到花叢中搞破壞去了。


    “誰會想到,會出現那樣一茬子事,這沈家的門風,實在是……”季氏說道,沒說完便打住了。


    眾人心知肚明,看忠毅侯與世子的態度,兩人似乎絲毫不在意沈妙華這個晚輩。一個家族,若隻是靠著利益的驅動才能綿延,可以說是十分危險了,隻怕沈家已經走到了窮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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