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韞清斂眉笑道:“三哥你便放心吧,阿爹沒事。”


    “天子喜怒無常,父親這樣耿介的性子,必然會觸怒天子,若能安然無恙的歸來,實在是好事。”


    謝韞清想到這些時日發生的事情,父親從前雖然知道天子薄情寡恩,但是仍然一心效忠天子。現在天子越發多疑,父親也漸漸明白,這樣的君主實在不是個賢明的好君主。


    謝韞清隻希望,父親不要死心塌地的認準一個主子,到頭來,成為了天子手中一把殺人的劍,等到沒有利用價值了,又被狠狠丟棄在一邊。


    她胡思亂想了許久,思緒又被謝漳喚了回來。


    謝漳欲言又止,謝韞清疑惑看他:“三哥,你有什麽想說的?怎麽一副吞吞吐吐的樣子?”


    謝漳便遲疑道:“前兒晚上,你身邊的那個身手不錯的丫鬟去蘭苑做什麽?”


    身手不錯的丫鬟?素問還是默言?大抵是去看那個被綁來的石垚的吧?隻是大晚上的過去幹嘛?這點謝韞清也不知道。


    “我見蘭苑空出來沒人居住,想讓素問和默言搬進去,她應該是去看看蘭苑陳設的吧。”謝韞清臉也不紅的撒謊道。


    謝漳自然不信。


    蘭苑陰冷偏僻,除了掃灑的婆子們會進去,早就無人涉足了。闔府上下空蕩的院落這麽多,謝韞清怎麽會提出自己的丫頭住進蘭苑?


    謝漳雖然不信,但是自個兒的妹妹既然這樣說了,他自然不會再追問下去。謝漳看著謝韞清,女孩已經褪去了稚氣,少女明麗的輪廓也顯現出來,再也不是那個小時候哭花了一張臉的小娃娃了。


    他此番回來,妹妹的變化頗大。從前那樣嬌憨任性,現今就像沉澱下來似的,變得又穩重又端莊。謝漳實難想象,他離京短短數月,妹妹為什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謝韞清察覺到謝漳在打量著自己,回以一笑。


    “我臉上是有什麽奇怪的東西嗎?三哥為什麽總盯著我看?”


    謝漳移開視線。


    不管怎麽樣,眼前的少女依舊是自己的妹妹不是麽?


    謝漳私設粥鋪、接濟膠東郡百姓的事情很快傳散開來。


    天子眉心緊皺的立在窗前。


    房德喜試探著問道:“陛下,這靖國公未免太大膽,竟然不將您的話放在眼裏。該如何懲戒謝家?”


    天子冷冷覷了他一眼,房德喜連忙縮起脖子。


    天子扭頭不去看他,“這樣的局麵,你讓朕如何去懲罰謝邕?”


    懲罰謝邕,勢必會民怨沸騰。


    這是天子現在最為擔心的事情。


    房德喜忙說道:“可是這樣下去,靖國公在百姓們的心裏麵,勢必要威望俱增,這樣下去,可就要成為陛下您的心腹之患了呀。”


    “朕從未懷疑過謝邕能威懾到朕,就算給他那個膽子和本事,他也不會動了謀權篡位心思。”


    那當初忌憚靖國公到吃不下飯的人又是誰?


    房德喜想著,又道:“陛下,眼下靖國公是沒有這個心思,可是難保以後不會有。萬一有人在他麵前攛掇了什麽,讓他有了不該有的心思,到時候您就算想再阻攔也阻攔不得啊。”


    天子不耐煩的擺擺手,“你今天怎麽這麽多話?趕快出去,沒事不要在我麵前晃悠。”


    房德喜還要張嘴說話,天子低喝道:“出去。”


    房德喜隻得退了下去。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見到正端著茶壺過來的小黃門。


    小黃門恭恭敬敬朝著他俯身。


    房德喜抬著下巴,端出一副架子道:“陛下心情正不好,你好些伺候著,別惹陛下動怒。”


    小黃門連忙點頭。


    房德喜便愈發拿出高傲的架子,待小黃門進去後,才從偏門走了。


    他一路繞開人多的地方,去了延禧宮。


    高貴妃正在發落兩個小宮女,見房德喜來了,對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小宮女嗬斥道:“還不快滾下去,簡直讓人晦氣。”


    房德喜走近前,給高貴妃請安。


    高貴妃忙說道:“房公公是個大忙人,來這裏做什麽?”


    房德喜諂笑道:“再忙也不能忘了來給貴妃娘娘請安,貴妃娘娘安好?”


    高貴妃惆悵道:“別提了,本宮哪裏安好?現在愁也要愁死了。你瞧瞧,我這延禧宮現在哪裏還有個人影?”


    房德喜四下看去,除了伺候的宮人,的確沒幾個人了。


    素日裏,延禧宮都是人來人往的,聚集了許多想奉承高貴妃的低階妃嬪。


    高貴妃雖然瞧不上這些妃嬪們,可是她們圍繞在跟前,討好獻媚,高貴妃瞧著心中也覺得舒暢和滿足。


    現在偌大的延禧宮,竟然幾乎沒有妃嬪再涉足。


    自打高家與懸黎司暗中勾結的事情被捅出來,延禧宮與二皇子似乎都成為了人人都想避開的存在。


    高貴妃冷冷一笑道:“沒有人來,本宮還覺得清淨些。”


    房德喜上前給高貴妃捏著肩膀,“貴妃娘娘無需煩惱,等到二殿下登基了,您身邊可又是一堆想要奉承你、討好你的妃嬪。”


    高貴妃歎道:“說得輕巧,又談何容易呢?經過那件事,陛下對本宮與二皇子越發不滿,都一個多月沒踏進延禧宮,對二皇子更是冷淡。”


    “陛下近日諸事操勞,煩心事也多,別說娘娘這兒,就是其他娘娘宮中,都未曾取過。娘娘且放寬心,等陛下閑下來了,第一個來看的就是娘娘您。”房德喜臉上堆笑,點頭哈腰道。


    高貴妃擰了擰房德喜的臉,“房公公這張嘴啊,真是會說話,把本宮哄得心滿意足。”


    房德喜走後,高貴妃收起臉上的笑意,撇著嘴道:“一個老閹人,成天見的往這邊來跑,卻又從來不給個準頭。”


    嬤嬤道:“房公公是個精明的,他一定是摸準了陛下的想法,知道陛下一定會冊立咱們二皇子為儲君,這才經常過來奉承您。”


    高貴妃低笑一聲,隨即又唉聲歎氣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賢妃那個賤人,為了讓自己的日子成為儲君,拿出了什麽樣的手段。”


    嬤嬤想到那日聽到的事情,也是滿腹無奈。


    “誰能想到賢妃會來這麽一出,不過娘娘您也不必擔心,畢竟陛下還是向著您和二皇子的,將來立誰為儲,還得陛下拍板決定。”


    “話雖然如此,但是六皇子如果得到太後與皇後的助力,其羽翼一旦豐滿起來,又豈是卓兒能抗衡的?”


    太後母族興盛,皇後的母族更是大周舉足輕重的百年望族,這兩個家族,六皇子無論得到任何一個的助益,都會成為二皇子最大的威脅。


    高貴妃勾起嘴角,“賢妃當真是能狠得下心來,自己生的兒子,記在皇後名下的話也能說得出口。”


    當日在承乾宮,高貴妃甫一聽說這件事,以及驚駭交加,險些失態。


    太後漠然掃了她一眼,然而高貴妃心情久久不得平靜。


    誰能想到,賢妃過去,竟是主動提出,將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六皇子記到皇後名下。


    皇後親生的大皇子已經被排除在了皇位候選者之外,那麽便隻剩下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和六皇子這幾個皇子是皇位最有力的爭奪者。


    六皇子雖然是這些皇子中相對年紀較小的,可是終究也有十二三歲了,就算名義上成為皇後的親兒子又有什麽用?當真會與皇後親近嗎?就算六皇子真的登基了,他難道不會與自己的舅家更親近?


    高貴妃薄唇挑起,“向賢妃這樣做的目的未免也太明顯了些,現在隻看皇後到底會不會入套。不過本宮覺得,皇後那樣的精明,應該不至於會白白成全了賢妃吧?”


    無論哪個皇子繼位,皇後依舊是尊貴的太後。


    高貴妃就不相信,皇後真的會委屈自己,為賢妃母子做嫁衣裳。


    嬤嬤道:“娘娘,皇後或許還會猶豫,但是您別忘了,上頭還有太後。”她指了指慈寧宮的方向。


    提到太後,高貴妃便覺得格外的煩躁。


    那個死老太婆,一直與她不對盤,更是一直在阻礙她行事。


    高貴妃冷哼一聲,“若是太後敢擋了本宮的路,別怪本宮出手對付……唔唔……”


    高貴妃話音未落,已經被人捂住了嘴巴。她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抬手想要掰開捂著她嘴的那雙手。


    原來是她的心腹嬤嬤。


    隻聽嬤嬤竭力壓低嗓音道:“娘娘,您這是不要命了?這種話也敢說得出口?”


    嬤嬤鬆開手。


    高貴妃自嘲般一笑:“本宮也隻是說說而已,又沒那個膽量真的去做。再說了,就算太後聽到了,又能對我怎麽樣?她還能殺了本宮?”


    僅僅因為說了一句瘋瘋癲癲的話,便把一個育有成年皇子的一等妃殺了,這是不大可能的。但是這樣忤逆不孝,也絕不會得到輕饒。


    嬤嬤沉聲道:“奴婢知道娘娘心裏麵委屈,可是這宮裏麵,哪位娘娘心裏麵是痛快的?娘娘,謀事在人啊,您隻要冷靜下來,您畢竟是陛下心尖上的寵妃,二殿下又是陛下最喜歡的皇子,勝算還是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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