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探查了數日,還真的被他查到了些蛛絲馬跡。


    “回稟父皇,兒臣這些日子帶著屬下不辭辛勞,反複查探,終於讓兒臣抓到些線索。”


    朝堂之上,二皇子華衣錦服,神采飛揚。


    天子一向喜歡這個兒子,立即就鼓勵二皇子接著說下去。


    二皇子上前一步,說道:“兒臣派人去搜查瀧河據點周邊,找到了真正的宮人。他們的屍體被拋在了溷廁的屋梁上。兒臣令人查過這些宮人的傷口,這些人身上並無刀傷,而是被人用毒針毒殺的。”


    “兒臣令太醫和仵作一起檢查過後,發現他們中的毒叫‘見血封喉’。兒臣調查得知,這種毒產自瓊州,所以兒臣以為,凶手來自瓊州,或者與瓊州有著密切關係。”


    “兒臣提議,派人去瓊州探查,看看瓊州有沒有窩藏凶手。”


    二皇子一鼓作氣說完,正覺得自己的主意十分巧妙,洋洋得意之時,卻沒有注意到天子聽到他這話臉上閃過奇異之色。


    瓊州山長水遠的,一來一回就得近一年,自己的人馬恐怕還沒到達,真凶就已經聽到風聲逃跑了,要想找到真凶談何容易?


    有反應過來的臣子們偷偷低下頭,用寬大的袖子掩麵而笑。


    二皇子滿頭霧水,忙說道:“可是兒臣的法子有什麽錯漏地方嗎?”


    天子幹咳一聲,“傳令下去,即日起加強宮城內外戒嚴,凡是出入帝京的人士都要仔細盤查,尤其是些異邦人更要仔細盤問,務必了解清底細再放行。”


    卻隻字未提二皇子提出的建議。


    天子說完一席話,負責京城巡守的禁軍統領忙上前領旨。


    “至於你,這些日子奔波也辛苦了,就賜你合浦南珠一斛,再賜你的正妃錦緞十匹。”


    二皇子猶有話要說,天子風輕雲淡朝他一瞥,他什麽話都忘光了,忙叩謝恩典。


    高貴妃經過一段時日的調養,身體總算大好了,她斜歪在塌上,吃著宮女喂給她的桃肉。


    “賢妃也隻會逞逞嘴皮子上的威風罷了,她又不得聖心,六皇子還年幼,對本宮還能造成什麽威脅不成?”


    “娘娘英明,是奴婢目光短淺了。”


    高貴妃說著說著娥眉一擰,“倒是陛下這回交代卓兒的事情,這麽好的一個機會,卓兒竟然沒能把握住。”


    小宮女疑惑道:“娘娘,陛下不是當著諸位大臣的麵賞賜了殿下嗎?”


    “若是卓兒當真讓他滿意了,他豈會隻輕描淡寫把這件事掠過去不提?咱們那陛下,心腸曲曲繞繞的,不會把這件事隻讓卓兒一個人去處理的。你別忘了,咱們大周還有一個隻受命於天子的‘天耳’。”


    高貴妃說到最後,眉目間染上了一層嘲弄的意味。


    天子有一支專門替他辦事查案的隱秘的部門,叫做懸黎。因為懸黎勢力龐大,無孔不入,什麽隱秘的事情都知道,因此眾人都把它叫做天子的耳朵,即‘天耳’。


    朝臣子民聽到天耳的名號,大多是存著敬畏的。


    “刺殺天子這樣的大事,天子肯定私下裏交由懸黎司的那些人探查了。”


    “那陛下再讓二皇子去查,不是多此一舉嗎?”


    高貴妃搖了搖頭,“他可不是多此一舉,而是想給卓兒一個施展自己才能的機會。不知道是卓兒太不堪重用了,還是那夥刺客背後的團夥當真實力不凡,卓兒錯失了這個機會。”


    高貴妃吹了吹染著鮮紅丹蔻的指尖。


    不管怎麽說,二皇子還是在大臣們麵前露了臉不是。


    四皇子因為此事讓天子對他產生了嫌隙和猜疑,二皇子如今是皇子中第一得意人,越是這個時刻,他越得保持低調。


    “你讓人告訴卓兒,讓他這段日子待在府上,不許與那些狐朋狗友廝混。”高貴妃收起嘴角嫵媚的笑意。


    “奴婢明白。”


    “還有,讓他好好對待皇子妃,不許胡來,他當真以為陛下對他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不知情嗎?陛下當眾賞賜了皇子妃,就是為了安撫皇子妃。卓兒再這樣胡鬧下去,看王家還肯不肯為他效力。”


    小宮女唯唯道:“殿下現在年輕了些,還不明白您的良苦用心。等二皇子妃生了子嗣,殿下成了父親,就會收斂性子,到時候會變得穩重成熟的。”


    高貴妃也點點頭,笑意深沉。


    “卓兒隻要早日得了子嗣,到時候坐上儲君位置又增添了一份籌碼。”


    謝府內,謝韞清正在與季氏下棋。


    季氏棋風穩健,謝韞清卻善於出奇製勝,兩人倒是不分上下。


    “你大哥說,天子隻是賞賜了二皇子一斛合浦南珠,並未多說什麽。”季氏落下一子。


    “正因為陛下沒有多說什麽,那麽其間隻得揣摩的地方就多了。”


    謝韞清盯著棋盤,一麵思索著如何落子,一麵回著季氏的話。


    天子最鍾愛的就是這個二兒子,哪怕蕭卓是無功而返,天子都不會就這樣無視了蕭卓。


    除非,蕭卓這件事沒能讓天子感到滿意。


    “眾所周知,瓊州隻是個遙遠而偏僻的海中小島,其上不過千餘戶人家。那些殺手計劃落敗後立即就服毒自盡,不留下一絲一毫的證據,那麽再殺害真正的宮人的時候,又怎麽可能留下這麽大的紕漏了?那麽隻能說明一點,真正的幕後真凶是有指向性的讓人誤以為他藏在瓊州。”


    “‘見血封喉’,這種毒,雖然帝京人大多沒聽過,但是想要弄到手其實並不難。”


    前幾年瓊州地動,引發海嘯,死傷過半。活下來的瓊州百姓中,青壯年搭船出了瓊州謀生,而這種毒藥,也漸漸流通開來。


    隻是二皇子一向不行走於市井民巷之中,自然不知道此事。


    “僅憑著那幾人是中了這種毒,就下論斷,說凶手躲在瓊州,這位二皇子說話做事也不過過腦子。”謝韞清落下棋子。


    季氏抬頭看著謝韞清。


    隻見女孩垂眉順眼,臉上覆蓋著薄薄的一層絨毛,細膩光滑的肌膚,她眼底如輕煙一般霧靄迷蒙,黑黑的,柔柔的,卻又是那樣的安靜平和,仿佛不帶著一點情緒的波動。


    從什麽時候,那個如驕陽一樣燦爛奪目的少女變得如此的內斂,收斂了所有的銳氣,周身散發出一種寧靜溫和的氣質。言談舉止間是浮華落定後的端莊大方,就像皎潔的月光,看似柔美而無爭,其實卻清冷而淡泊,讓人永遠是望得到卻又觸及不到。


    季氏其實是看著謝韞清長大的。


    她過門的時候,謝韞清尚在繈褓,更不必說,謝韞清隻比她的長子年長三歲。


    她們二人與其說是姑嫂,倒不如說是姑侄更準確些,她對謝韞清是存著長輩對晚輩的愛護之情的。


    然而隻一個轉眼,就見到女孩變得如此的優秀,到底心生慨歎。


    季氏的思緒完全沒有放在對弈上,而是就著謝韞清的話說道:“你的意思是,幕後真凶可能存在於天南海北任何地方,甚至可能就待在京城。”


    謝韞清用手托著下巴,隨意落子。


    “不過他短時間是不可能再出來犯事了,就是不知咱們那位天子,夜間酣睡時會不會做噩夢。”


    季氏剛想嗬斥她,此話也能亂說,就聽見謝韞清慵懶的聲音。


    “嫂子,你心不在焉,這一局我贏了。”


    青蘿過來數子,笑著說道:“大少奶奶,您輸了半目。”


    季氏無奈的搖了搖頭,“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那麽小小的一個人,軟軟的,我都不敢伸手去抱你,如今你也長成大姑娘了,可見時間過得真快。”季氏伸手比劃了一下。


    謝韞清莞爾,“大嫂,您還這麽年輕漂亮,就在那裏感歎時光易逝了,讓阿娘聽到,非要罵你一通不可。”


    兩人正說笑著,楨哥兒就像一陣小旋風似的跑了過來,張開手臂纏著謝韞清要抱抱。


    謝韞清把他抱起來,讓他坐在自己膝頭。


    楨哥兒扭著身體抓過幾枚棋子放在手中把玩,玉石碰撞的聲音格外的清脆悅耳。楨哥兒似乎發現了什麽好玩的東西,越發的興奮。


    季氏卻覺得這聲音太多嘈雜,便說道:“楨哥兒,你乖乖聽姑姑的話,娘親去前院處理事情了。”


    楨哥兒抬頭,露出大大的笑臉。


    季氏捏了捏他肉肉的臉蛋,對著謝韞清略一點頭便出去了。


    季氏走了以後,謝韞清便讓楨哥兒坐到對麵,教著他下棋。


    楨哥兒苦著張小臉,“姑姑,我不要學下棋,太難了。”


    “不行,榕姐兒比你還小呢,就已經能吃我幾子了。你作為哥哥,可不能被妹妹比下去。”


    這話有添油加醋的成分,謝韞清的棋技,便是遇到顧平章,也能贏的。榕姐兒才入門,她為了不打擊榕姐兒積極性,一向都是讓著榕姐兒的。


    楨哥兒最是好強,尤其喜歡與榕姐兒相爭,立時就被謝韞清的激將法一激,拍著小胸脯道:“姑姑,你盡管教我,我會認真學的。”


    謝韞清教了他認識棋盤、猜先,又教他如何落子。


    楨哥兒是個聰穎的,漸漸得了趣味,也可是鑽研了進去。


    兩人正你來我往的下著棋,麵無表情的素問走了過來,將一張信箋遞給謝韞清。


    謝韞清展開信箋一看,嘴角露出清淺笑意。


    隨手端來茶杯,將信箋浸泡在茶水中,直到墨水全部暈染開來,才將信箋撈出來,撕碎,扔掉。


    被無視在一旁的楨哥兒不滿的怒視著謝韞清。


    謝韞清忙將注意力移到棋盤上,楨哥兒這才露出歡快的笑容。


    素問悄悄的退下了,就像從未來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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