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公主又在園子裏逛了半圈,才去了亭子裏,丫鬟們連忙在石凳上鋪上褥墊,眾女眷圍著石桌坐了。丫鬟們捧來瓜果,幾人剛吃過茶,因此也都沒去碰瓜果。


    恒親王世子妃剝了幾個枇杷給大長公主,大長公主笑道:“這枇杷果都是我府中長的,也不酸,我覺得口感甚好,你們也嚐嚐。”


    大長公主一麵說著,一麵吃了兩個,又說道:“我邀你們過來,倒還有一件事。”


    眾人不動聲色的互相對視了一眼,還是魏國公夫人笑著道:“您有什麽事情隻消傳話給我們一句就是,就是不知道您需要我們做什麽?”


    大長公主便道:“其實也隻是小事罷了,慧心丫頭你們也是看著長大的,她如今也是議親的年紀了。她父母早早就沒了,她的終身大事也得我給她做主。我久居公主府,對外麵的事情早已不過問了,也不知道現今有哪些青年才俊,你們都是耳聽八方的,有哪些合適的人選盡管推薦給我。”


    在座哪位不是人精,腦子裏麵立即就開始動作起來。


    大長公主雖然甚少踏出公主府,但是並不代表她不了解時事,她這樣的玲瓏心肝怎麽可能不安排人手在外替她打聽消息了。


    更何況,羅慧心的父母雖然亡故了,但是大伯還在,按理,大伯母也可以替她操持婚事的。


    如果說羅家的大夫人是個尖酸刻薄的,大長公主自然要多為羅慧心多考慮些,然而這羅大夫人可是出了名的賢惠,大長公主怎麽也應該先與自己的大兒媳婦商量一番,不管怎麽說都沒理由找她們這些外人來說話。


    恒親王世子妃笑著開口:“姑姑您可難為我們了,誰不知道嫂子是一等一的賢良,縱使我們在座這些人加起來也不及她一個精明能幹。您放著現成的人不去麻煩,反倒麻煩起我們這些個腦袋不靈光的?”


    世子妃口舌十分靈活,一番話大肆抬高了大長公主的大兒媳,大長公主聽了喜笑顏開,“你向來是個能言善道的,什麽東西都能被你誇出花來。”


    大長公主頓了頓,又說道:“當然也不止慧心一個人的婚事,她不是有個同窗嗎,高家的小姑娘。她母親想托我給她說門親事,畢竟想借著我的名義,說出去時也十分光彩。”


    幾人聽了,都沉默了。


    前幾日高家和方家的事情整個京城都在議論,她們不可能不了解。高家本身就是京裏麵的勳貴,又有天子寵妃高貴妃撐腰,高家小姐自然是不愁嫁的。


    京裏麵這麽多世家望族,總有願意為了功名利祿與高家結親的。再者說了,高家完全可以讓高貴妃給高家小姐賜婚,哪裏用得著賣這個人情給大長公主。


    若隻是因為兩家的女孩是同窗,大長公主便同意了高家的請求,她們如果當真相信了這個理由,那著實太低估她們的智商了。


    顧雲霜心裏麵則想到了昨兒晚上也去高家的自個兒女兒,這件事和自己的女兒有沒有關聯?


    顧雲霜假借著喝茶,低下了頭暗暗思索著。


    大長公主看了顧雲霜一眼,目光中帶著些許深意,隨即又若無其事移開。


    “兩個女孩都是頂好的,我也知道你們料理家事,平常也忙,橫豎她們年紀也小,還未及笄,你們素日多留意留意就是了。”大長公主道。


    眾人心裏麵都是一凜,瞬間明白了大長公主這話是什麽意思。


    大長公主並非想給高家姑娘說親,而是想讓她們傳出口風,讓京中所有世家大族知道,大長公主在為高家姑娘做主。


    世子妃率先開口:“姑姑您放心,我們會將此事放在心上的,京城裏俊傑那麽多,總能找出能與高家姑娘相配的。”


    大長公主滿意的點點頭,“你們都是為人穩重的,把事情交給你們我也放心。”


    顧雲霜回了家,就差遣丫鬟將謝韞清喊來,丫鬟剛出了門,顧雲霜又覺得不妥,便將丫鬟喚了回來。


    小丫鬟立在那兒,等了片刻,直到顧雲霜說了一句:“算了,難得休沐日,讓她好好休息吧。”小丫鬟才施了個禮,下去了。


    顧雲霜坐在椅子上,眼中晦明莫辨。


    自個兒的女兒,她最了解。謝韞清打小就聰明,但是從不藏著心事,如今年紀大了,秘密也就多了。


    女孩家總有自己的心事,就由著她去吧。


    謝韞清正在自己院子中的書房裏寫著字,聽到顧雲霜回來的消息,過了一會兒,卻沒見顧雲霜派人來喊她過去。


    謝韞清心中微微一暖,母親不會想不到這其中關聯,但是還是選擇不去問她。不管怎麽說,母親總是無條件信任著自己的。


    轉眼幾日過去,大周的軍隊終於抵達東境,與旬陽關的軍隊會合。


    少年郎坐在馬背之上,脊背筆直,身披盔甲,精神抖擻,目光炯炯有神,城牆之上的都尉王佻見了,心裏麵也忍不住一歎。


    他早年在豫親王麾下曆練過,也曾見識過豫親王的絕世風儀。豫親王身故後,王佻感歎世間再無那樣耀眼出眾的人物了。


    這位小王爺,皮囊看上去與其父肖似,但是養尊處優的,若論起謀略才智,肯定不及其父,也不知天子派這樣一個富貴王孫來戰場上做什麽。


    豫親王十五歲收匈奴,十七歲二征平西,為國開疆拓土,十九歲便率領十萬大軍迎戰虢國,最後降伏了虢國,虢國因此向大周朝貢了二十載。


    可以說,豫親王如曇花一現般的一生,為大周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


    城門早已打開,蕭玄從未來過這裏。


    蜿蜒曲折的城樓,斑駁的磚牆,黃沙漫天,偶爾有大雁成排飛過。


    這裏不是繁華富饒的帝京,是京城中那些人遠遠想象不到的荒蕪之地。


    蕭玄率著長長的隊伍進了城,說是城,其實也就是一堵牆隔了兩片天地的感覺,城裏麵和城外並無任何區別。


    城外是一個小村莊,住著虢國與大周的百姓。雖然兩國交戰,但是兩國的軍隊都提出一致意見,不去傷害那個村子的百姓。


    再者,那個村莊其實也就才不過二十餘戶人家,也沒那個必要對他們出手。


    城裏麵,是成排的屋舍,住著大周的軍人們。因為這次又來了七萬人馬,屋舍不夠住,便臨時紮了上千頂帳篷。


    留守旬陽關的士兵們牽著馬去洗刷喂食,又安頓好了蕭玄帶來的七萬大軍。


    王佻親自領著蕭玄上了城樓,蕭玄在這位都尉的麵前,倒是沒拿自己王爺的架子,倒有幾分謙遜。


    “這幾日,虢國接連好幾次來攻擊旬陽關,我們的將士們齊心禦敵,雖說損失了不少將士,到底也讓虢國軍隊無功而返,挫了他們的銳氣。”王佻說道,他挺著胸膛,聲若洪鍾。


    蕭玄極力遠眺,眼前是黃沙大漠,再往前看,才能看出城牆的影子。


    那邊,就是虢國的邊境了。


    這就是父親當年來過的土地。


    蕭玄心中湧上悵然的感覺,隨即這種感覺就被豪氣所替代。


    父親當年既然能打敗虢國,令虢國二十年不敢翻身,他今時也能像父親一樣,要擊潰虢國,讓虢國聽到大周的名字就嚇得肝膽俱裂。


    “吩咐下去,全軍戒備,加強巡守。”蕭玄寥寥數語,卻有著不容人置疑的威嚴。


    王佻忙應了下來。


    邊境的將士們在整肅軍隊,嚴以待命,然而京城裏麵,依舊是歌舞升平,一派平靜。


    謝韞清歪在塌上,翻閱著書。屋裏的燭光漸漸暗了下來,謝韞清喊了桔梗來剪燭芯。


    桔梗取下燈罩,拿著銀剪子將燭芯一剪,屋子裏麵亮堂了許多。


    “姑娘,晚上看書傷眼睛,您早日歇下吧。”桔梗一麵將燈罩重新罩上去,一麵說道。


    謝韞清又翻了一頁,頭也不抬就道:“白日裏也沒有功夫看書,晚上橫豎沒事情可做,就多看幾頁吧。”


    桔梗又去鋪床,“剛剛我和連翹還在說,姑娘這麽用功,怕不是要去考進士呢。”


    謝韞清抿唇一笑,“若不是女子不能科舉,我還當真給你們掙個功名回來。”


    桔梗也跟著笑道:“咱們姑娘聰慧,可惜托生出女兒身,不能施展抱負了。”


    桔梗說這話其實是有些僭越了,不過謝韞清從未因此發作過,對於她信任的人,謝韞清一直是百般寬容的。容忍她們拿她打趣,容忍她們說說笑笑,隻要不去欺瞞自己、背叛自己,謝韞清樂意給她們體麵。


    謝韞清擱下手中書卷,頭靠著引枕,打了個嗬欠,“最近紫菀在做什麽?怎麽許久沒見到她了?”


    “紫菀家裏麵似乎出了事,與趙嬤嬤告了幾天的假。”


    謝韞清想起來,前世紫菀也是這段時日告了假,然後再回來,接連低落了好幾日。


    當時謝韞清也不知道她家具體出了什麽事,料想不是好事,就讓趙嬤嬤給紫菀十兩銀子,讓紫菀拿去用。


    說起來,紫菀是她屋裏的大丫鬟,每個月是有二兩銀子的。她給這十兩銀子,相當於紫菀白白得了五個月的例銀。


    謝韞清覺得自己待紫菀也算不薄了,卻不知,紫菀壓根就看不上這點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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