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秀儀已經接連數日未來學堂了,與她同一課室的羅慧心看著她的桌案,接連幾日都有些心神不寧。


    好不容易捱到了休沐日,她拉著謝韞清就去了高家。


    高家依舊大門緊閉,不接見任何人。但是羅慧心與謝韞清隻是小姑娘,與高秀儀是同窗,況且兩人一個是縣主,一個是國公府千金,高家自然是打開角門讓她們進來了。


    羅慧心與謝韞清被領著去了高夫人的院子裏,先給高夫人請了安。


    “秀儀近些日子心情不大好,難為你們親自跑過來看她。”高夫人說話時客客氣氣的。


    羅慧心雖然平時有些傲氣,但是麵對長輩還是很有禮貌的,她連忙說道:“我與秀儀是同窗,她許久不來學堂,我們也擔心她。”


    高夫人親自領著她們去了高秀儀的院子裏,謝韞清觀察到高夫人神色疲憊,眼底烏青。高家是京城正春風得意的望族,高夫人從前也是順風順水慣了,突然遭到這樣的打擊,連著幾日沒合上眼了,自然疲乏不堪。


    “秀儀,你的兩個同窗來看你了。”高秀儀的門戶緊閉,高夫人隔著門與高秀儀說著話。


    她一向沒什麽相交的好友,來的是哪兩個同窗,高秀儀心裏十分通透。隻是若是羅慧心和謝韞清,高秀儀實在不想她們看到自己這副狼狽的樣子。


    “阿娘,我累了,剛剛躺下,你讓她們回去吧。”


    高夫人有些為難的看向羅慧心與謝韞清。


    羅慧心皺著眉,直接就大聲說道:“都傍晚了,你睡哪門子的覺?快開門,我大老遠的跑過來難不成就這樣空跑一趟?”


    高夫人這幾日一直對女兒輕言細語,生怕刺激到女兒,乍一聽到羅慧心的話,來不及捂住羅慧心的嘴,門就打開了。


    高秀儀站在門後,披散著頭發,一張小臉更顯蒼白。“你見到我了,可以回去了吧?”她沒好氣的說道。


    這還是高夫人這幾日第一次見到女兒這樣有生氣的樣子,但是女兒這樣對自己的同窗不友善,高夫人還是忍不住輕輕嗬斥了一句:“秀儀,好好說話。”


    高秀儀別過臉去,雖然臉上依舊沒有笑容,聲音到底柔和了許多,“你們先回去吧,我沒心情和你們說話。”


    謝韞清看向高夫人,“高伯母,您先回去吧,我們陪著秀儀說說話,您放心,不會起衝突的。”


    眼前的女孩從容大方,說話又柔和,高夫人對她生了幾分信任,便點點頭,又對高秀儀說道:“你不要再鬧脾氣,和你兩個同窗多說說話,阿娘就不呆在這兒打擾你們了。”


    高夫人走後,謝韞清輕聲說道:“進屋說話吧。”


    屋子裏沒有掌燈,昏昏暗暗的,羅慧心直接差遣高秀儀的丫鬟掌上燈,屋子裏才亮堂了許多。


    羅慧心和謝韞清兩人從來沒有來過高家,也是第一次見到高秀儀的閨房。


    不同於一般女兒家香閨的精致婉約,高秀儀的房間布置得很是隨性豁朗,窗下陳設書案,旁邊的書架上摞了許多書。博古架上是一對定窯的白釉刻花花卉紋梅瓶,除此之外,再無多餘的陳設。


    羅慧心尋了把梨花椅坐下,毫不客氣的就讓丫鬟端來茶水點心。


    “你家裏沒有,特地跑來我家就是為了差使我的丫鬟?”高秀儀在羅慧心對麵坐下,沒好氣的問道。


    羅慧心翻了個白眼,剛想與她吵起來,謝韞清就拉了拉她的袖子,羅慧心才忍住脾氣,“方家的事情我也聽說了,這又不是你的罪過,再說了,你和那方……方家公子還沒有定親,你幹嘛要這樣委屈自己?”


    高秀儀聽了眼眶一濕,差點又要掉眼淚。這些日子她已經強迫自己不去打聽外麵的任何消息,高夫人也勒令下人不許議論此事,但是還是會有人偷偷議論的。


    她每每聽了,心裏麵都不好受。


    高秀儀知道外麵把她傳成什麽樣,克夫,麵相不好,就連她幼時與堂妹發生爭執、推了堂妹一下的事情,都被翻出來大肆批判了一番。


    “誰說我委屈自己了?我隻是不想去學堂而已。”高秀儀低下頭,依舊嘴強。


    她心裏麵自然是萬般委屈的,甚至有些恨自己的父親,若不是父親為她定下親事,她也就不會被這麽多人非議了。


    謝韞清在羅慧心旁邊坐下,剛好桌幾上放了一本棋譜,謝韞清拿起來隨手翻著,又說道:“不去學堂也好,流言蜚語能淹死人。隻是,你和那方公子的婚事,並不是什麽隱秘事,京裏麵很多世家望族都是知道的。你以後想說一門好親事,恐怕會很難了。”


    她平靜的說道,雖然說的是事實,到底還是太過殘忍。


    高秀儀咬了咬嘴唇,忽然像下了什麽決定似的說道:“大不了我不嫁人了,去蓮溪寺修行去。”她嘴上說得好聽,但是心裏麵還是在打鼓。一個小姑娘,說出去做尼姑的話,讓爹娘聽到了,豈不是要打斷她的腿。


    羅慧心驚訝的張大嘴,“你要跑去當尼姑?當尼姑吃不了肉,又不能穿漂亮的衣服,每天隻能穿一身灰撲撲的緇衣。就這樣無趣的過一生,你當真能忍受得了?”


    高秀儀低下頭,心裏麵糾結著,嘴上仍堅持說道:“再苦的日子也是人過的,別人能忍得了,我為什麽不行?”


    這兩人,一見麵就在鬧別扭。


    謝韞清道:“明明有更好的選擇,為什麽要選擇青燈古佛,了然無味的過完這一生?”


    “我還有更好的選擇嗎?”高秀儀鼻頭一酸,差點要掉下眼淚來。


    “聽說伯母前幾日進了宮,想必是去找了高貴妃吧?”


    高秀儀點點頭,母親進宮去找姑母,這件事她是知道的,母親回來還特地與她說了,說是姑姑能幫她,讓她不要多想。


    “高夫人自然是為了你的婚事,”謝韞清緩緩說道,“她想托高貴妃給你指婚,隻不過,高貴妃久居深宮,和你沒見過幾次麵,對你自然沒有幾分親情可言。即便她給你指婚,恐怕考慮的更多的也是如何利用你的婚事攫取更多的利益,甚至是為二皇子帶來多少助力。”


    她說話時倒是十分冷靜,但是話中透露的內容卻讓羅慧心和高秀儀都覺得寒意十足,偏偏謝韞清還在繼續分析。


    “高貴妃不可能了解京城裏有哪些少年才俊,當然她也不需要知道這些,隻要那人家世相當,就足夠了。可是這樣的婚姻,與高家和方家定親又有什麽區別?”


    高時瑋原本是想和方家結為姻親的,從前天子一直在打壓武將,導致大周沒多少能領兵打仗的,自從謝邕辭官之後,天子才意識到大周的武力有多麽薄弱。


    於是天子就想抬舉一批少年將士委以重用,方洛城若是沒死的話,很可能就成為大周武職官員中的新鮮血液。高時瑋原先就是看中這一點,才迫不及待與方家結親的。


    偏偏方洛城死了,且因為高時瑋的急躁,還帶累了高秀儀的名聲。


    高秀儀知道謝韞清所言是真的,她自小就知道,高家是姑母最強大的後盾,這些年來,為了穩固姑母的地位,高家一直給姑母送上金銀玉石,讓姑母在宮裏可以更好的籠絡人脈。


    包括自己兄長們的親事,也是選擇了能給高家帶了好處的世家。族中的姐姐們,婚事也是經過姑母同意的。


    高秀儀知道,隻要自己還在高家,就躲不過被拿來當棋子的命運。


    謝韞清看著高秀儀,素日裏高傲驕矜的女孩此刻無助的坐在那裏,才幾日的功夫,就已經瘦了一圈了。


    前世高秀儀就是被高貴妃指婚給了戶部尚書喻之洲的小兒子,用來為二皇子謀取助益。


    戶部掌大周一切財政事宜,高家與喻家聯姻,就是為二皇子爭取到了戶部的關係。


    然而高秀儀嫁到喻家之後的生活並不幸福,那喻家公子是喻之洲唯一的兒子,自幼被嬌養慣了,脾氣很大,動輒就對高秀儀動粗。


    再加上喻家幾代單傳,喻家老夫人早早就賜了幾個侍妾給喻公子,喻公子雖未娶妻,但是膝下已有許多子女了。高秀儀嫁過去,自然沒有得到喻公子的尊重。


    高秀儀嫁過去沒有一個月就和喻公子吵鬧不休,她又是心高氣傲的,不肯回娘家找自己母親哭訴,生怕被族人看不起,就一直忍著委屈住在喻家。


    高秀儀在喻家得不到該有的對待,反倒和喻公子一直分居兩處,直到後來蕭昱鬥倒了二皇子,二皇子一脈都受到了打壓。


    可笑高秀儀從未享受過喻家少奶奶該有的風光,反而被連累了。


    蕭昱查出戶部貪墨,將戶部尚書革職,喻家一家搬到了流民巷中。高秀儀跟著喻家吃苦受累,卻一直沒有任何怨言。喻公子卻並沒有被高秀儀所感動,依舊流連花街柳巷,喻夫人病逝都沒有回來,反而是高秀儀一人在操持著喻夫人的喪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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