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韞清平靜得分析著,“高時瑋是天子近臣,他雖然沒什麽才幹,但是揣摩天子心思的本事還是有的。天子一貫忌憚你,想除掉你,高時瑋就打算勸天子利用這次的機會,光明正大除掉你。”


    “由你接任方洛城,輸了,天子可以光明正大除掉你。贏了,戰場上刀劍無眼,天子在戰士裏麵安插幾個人手,給你冷不丁來支毒箭,或是砍你幾刀,到時候再給你個為國英勇捐軀的美名,你死後倒是能受百姓愛戴。隻可憐你年紀輕輕就死了,以後也沒人給你奉香火了。”


    “你放心,我臨走前肯定留下一封書信,若是我沒能回來,就讓天子把自己的長孫過繼給我,以後繼承我豫王府,膈應天子。”


    蕭玄洋洋自得道,“我祖母那樣疼我,要是我真死了,肯定會應允我想做的任何事。”蕭玄口口聲聲說著自己的身後事,一點沒有忌諱的樣子。


    謝韞清被蕭玄的話逗笑了,“人人都怕死,怎麽到你這兒,你好像很期待自己死了一樣?”


    蕭玄卻看向謝韞清,臉上收斂起笑意,換上認真的表情,“你不是也和一樣,對死亡渾然沒有畏懼。”


    “不,我不是不怕死,隻是不想死。”謝韞清一字一頓,“人世間有這麽多值得我留戀的地方,有那麽多值得我留戀的人,我幹嘛要想著去死?”


    謝韞清看向窗外,天空湛藍,就像最柔滑的藍色絲絹。廡廊下掛著鳥籠,羽翼鮮亮的鸚鵡在鳥籠裏跳來跳去,互相啄著對方。


    空氣中是馥鬱的花朵的芳香,還有風吹拂樹葉的沙沙聲音。一切都是那樣的美好真切,前世的所有陰霾與黑暗,似乎都太遙遠了。


    如蝶翼般濃密的長睫輕顫了一下,掩住少女清亮的眸子。蕭玄心裏有個角落忽然就像被羽毛撓了一樣,酥酥癢癢的。


    他目光一直凝在少女臉上,過了許久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他忙移開視線,輕咳一聲,“我隻是說笑而已,小王我還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哪裏就想到死了?”


    謝韞清抿唇而笑,倒是有幾分嫻靜的樣子,“不管怎麽說,警戒之心不能沒有,你多帶些人手吧。”她又剝了個橘子,細致的將絲絡摘去,然後將橘瓣遞給了蕭玄。


    少女手指纖細,指甲修剪得幹幹淨淨,如月牙一般玲瓏剔透,也不知握在手裏是不是如看上去那樣柔軟無骨。


    蕭玄從謝韞清手裏取過橘瓣,指尖觸到少女溫軟的掌心的時候,如觸了電一般麻麻的。


    這種感覺,是他從未有過的。


    蕭玄將橘子一瓣瓣吃完,兩人都沒有說話,周圍浮動著一種莫名的氣氛。


    “既沒有什麽事,那我先走了。”蕭玄起身,說完看向謝韞清的表情。


    少女依舊含著笑,微微點頭道:“小王爺慢走,我就不送了。”


    蕭玄隻感覺心中有些空落落的,賭氣似的拔腿就走。


    謝韞清感覺有些莫名其妙,怎麽這人前一秒還是正常的樣子,下一秒就生起氣來?


    果然如謝韞清所說,高時瑋翌日早晨上完朝,與天子單獨說了會兒話,高時瑋剛剛出宮,天子就下旨召豫王蕭玄入宮。


    天子是直接召見蕭玄的,因此沒幾個臣子知道。


    謝韞清這些日子已經著手安排拙字部暗衛,皇宮、重臣府邸、軍營,四處都有她的眼線。因此雖然天子召見蕭玄沒有驚動幾人,但是謝韞清還是先知道了。


    來傳話的暗衛如來時一樣悄然退下,素問走上前,給謝韞清斟茶,卻沒有多嘴。


    謝韞清這幾日和素問相處,也知道素問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能不開口絕不多說一個字。謝韞清捏著茶杯,默然思索了片刻,忽然出聲問素問:“你猜天子找豫王去是為了何事?”


    素問有些詫異,似乎沒有預料到謝韞清會問她這件事,不過她還是答道:“如今最熱門的事情不過方洛城兵敗一事,天子恐怕想讓豫王爺代宣武將軍一職,前去征戰。”


    是個聰慧的女子,謝韞清輕聲說道:“豫親王當年是驍勇善戰,但是豫王從未上過戰場,可以說不比方洛城有多少優勢。天子派豫王上戰場,無異於讓豫王去送死,而天子,也正是帶著這個打算的。”


    悄然弄死豫王,拔除自己的心頭大患,而代價卻是犧牲大周的將士以及大周與虢國交界處的子民們。


    這場戰役死傷肯定不止數十萬人,但是天子隻在意自己的皇權,至於將士與百姓的死活,天子從來不放在心上的。


    素問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隻希望這場戰役能早日結束,謝韞清垂下眼瞼。


    這些年,大周的皇室隻知養尊處優,國庫早就吃空了。天子忌憚武將,武將們得不到重用,大周的軍隊早就已經腐爛了,隻剩下一個花架子。大臣們隻知道權鬥,不去想著為國家為百姓做一點事。


    戰事拖得越久,大周內部的問題就暴露得越多。


    南秦,東虞,匈奴,這幾個國家如今都在隔岸觀火,隻等著大周與虢國耗得國力衰弱時,一舉吞滅大周和虢國。還有西邊的薑國,薑國與大周雖是盟友,但是這關係並不穩固,其他國家真要發兵攻打大周,薑國難道就不想分一碗羹?


    謝韞清恨大周的皇室,但是百姓何其無辜,在戰火紛飛的年代,受苦受難的永遠是百姓。


    蕭玄跪在大殿之上,天子滿臉笑意,絲毫不見昨日的氣急敗壞。


    “起來吧,”天子道,“朕處決方洛城的事情你聽說了嗎?”


    蕭玄起身,恭謹道:“回陛下的話,侄兒昨日聽人說了。”


    “唉,”天子長歎一聲,“方洛城既死,朕卻找不到接替方洛城之人。”


    蕭玄心中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世上再沒有比天子更厚顏無恥之人。天子汲汲於享樂,整個朝堂迎合天子,全置身於權欲的漩渦之中,然而武官們得不到重用,將士們也貪圖安樂,隻知道縱情享受,軍營也已經腐敗了。


    是天子一手整垮了大周的軍隊,如今卻在感歎沒有可用之人。


    蕭玄沒有說話,而是等著天子繼續說下去。


    天子見蕭玄不回應自己,有些尷尬的幹咳了兩聲,“朕再三考慮,想到你父親勇武善戰,善於領兵,你身為他的兒子,自然也繼承了他的天賦。就由你率兵,接替宣武將軍的位子,如何?”


    蕭玄做出嚇了一跳的樣子,忙跪倒在地。“陛下,你是知道我的,從小就不學無術,大大小小闖下不少禍事,要不是您和皇祖母護著,我縱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我對領兵打仗一事渾然不知,您讓我上前線,這不是要我的命嗎?”


    蕭玄耷拉著耳朵,又悄悄抬頭看了一眼天子,“我還沒娶老婆呢,萬一我死在戰場上,都還沒給我們豫王府留後呢。”他撇著嘴角,活生生一副紈絝子弟的樣子。


    天子都要被蕭玄給氣笑了,“朕多派些人保護你,哪那麽容易出事?”


    嗬,自己的父親是怎麽死的?蕭玄調查得清清楚楚,到了戰場最容易被人設計,到時候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天子打得一手好算盤。


    蕭玄耍無賴道:“我從未上過戰場,我不要去前線,京城裏的榮華富貴我還沒享受過呢,哪裏就要去戰場上吃苦受累,萬一回來丟胳膊少腿的,皇祖母得多麽心疼啊。”


    天子臉一板,“你去前線,是為了我大周開疆拓土,你的舉措將惠及千秋萬民,更何況那麽多人保護著你,你還有什麽顧忌的?此事無需商量,你回去收拾收拾,朕親自為你餞行。”


    天子直接拍板定奪。


    蕭玄低下頭,似乎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隻好磕了個頭,“謹遵陛下聖旨。”


    蕭玄出了大殿,耳中是天子的話,“你皇祖母年紀大了,為了不讓老人家替你擔憂,你不要去拿此事去打擾你皇祖母。”


    天子所說的多撥些人馬給他,不過是給了他一萬人馬。


    方洛城帶去的士兵已經折損了一半,而他隻帶了一萬過去,無異於以卵擊石。


    天子派出了眼線盯著他,就是怕蕭玄不立即回王府,而是去太後那裏求助太後。天子已然封鎖了消息,恐怕隻有他已經帶了將士們前往虢國之後,太後才能得到消息。


    蕭玄坐在轎子裏,聽著馬蹄蹬蹬的聲音。


    隻有一萬人馬的軍隊,加上方洛城留下的殘缺不全的一半人馬,麵對著虢國的鐵騎,究竟有幾分勝算天子真的不知道嗎?


    天子對大周的百姓和將士們的性命毫不在意,他在意的隻有自己的皇位。


    謝韞清得了蕭玄從宮裏麵出來的消息,半眯起眼,對素問說道:“想法子通知宮裏的人,讓他們把消息傳到太後那裏,注意不要讓任何人察覺到。”


    蕭玄不會把她上次的話聽進去的,他對太後是發自內心的孝敬,不想太後擔憂,可是這件事除非太後出麵為他爭取,否則蕭玄不能多帶走一兵一卒。


    天子原就對蕭玄帶有殺意,到時候內外受敵,蕭玄必然不能利用自己手上的暗衛,危險也就多了幾重。


    謝韞清不知道前世太後是如何獲取消息的,想來天子身邊也有太後的人,但是謝韞清就怕出什麽意外。


    天子為防夜長夢多,明日早朝時就下詔令蕭玄接替宣武將軍的位子,下午就要為蕭玄餞行。


    太後必須要提前收到消息,在上朝時以身份逼天子妥協。太後一生從未對天子提出任何要求,這是太後第一次向天子提出要求,天子在滿朝文武麵前,孝道這座大山壓著他,他想拒絕都沒有辦法。


    素問悄然退下,聯絡了宮中的眼線。


    拙字部暗衛之間的聯絡主要靠動物,鳥類、蛇,都可以成為暗衛之間傳遞消息的工具。素問放飛一隻灰色的小鳥,小鳥立即撲棱著翅膀飛向了皇宮的方向,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飛回來了。


    小鳥在素問手心跳了幾下,嘰嘰喳喳說了幾句話,素問給小鳥喂了食,小鳥在她身邊盤旋了幾圈就飛走了。


    “已經傳進宮了。”


    謝韞清知道,他們應該都是通熟鳥語的,便點點頭,令素問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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