謠言傳播得快,消散得也快。


    謝家雖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辟謠,但是宮裏麵已經放出話了,謝家三公子尚無定親的打算,一切都是空穴來風。


    天家親自發聲辟謠,百姓們自然不敢在當眾議論,然而背地裏還是要討論一二的。


    對於這些,謝韞清已經渾然不在意了。


    皇後召顧雲霜進宮說話,還與顧雲霜說了,日後若是想為三哥說哪家姑娘,她親自派人去說親。皇後這話一出,老夫人縱使再想將程琳許給三哥,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那個麵子能讓皇後出麵。


    顧雲霜走了之後,太後讓人請皇後去她宮裏說話。


    “這麽說,那程家兩個小姐都還在孝期?”太後慢吞吞問道,她麵色平靜,但是眼神卻很冷漠。


    皇後說道:“謝夫人是這樣說的,外麵也在傳言,兩個女孩為了謝家三公子互相推搡,然而謝家三公子新年過後就回了書院讀書,那兩個女孩連三公子的麵都還未曾見過。”


    太後冷笑道:“還用猜嗎?定是看上謝家的榮華富貴了,年紀輕輕的小姑娘,連點顏麵都不想要了。那謝嫣好歹還是靖國公府曾經的大小姐,怎麽連這點規矩都不會教?簡直是不像話。”


    “並州那偏遠的地方,教化比不得咱們京城,歸根究底,還是得看程家的家風。”


    “傳哀家旨意,就說哀家體恤她們姐妹失祜,派人送去《女四書》給她們姐妹二人,讓她們每人謄寫一百遍,三個月後哀家親自檢視。”


    太後最重視禮儀規矩,平日裏宮裏麵有誰犯了錯,她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算了。但是程琳程瑤二人的處事,實在是讓太後不滿,年紀輕輕的兩個小姑娘,竟然能這樣不要顏麵。若是不好好懲戒一番,以後京裏麵的女孩也跟著學了去,豈不是亂了套?


    皇後恭謹說道:“臣妾記下了。”


    皇後從太後宮中出來,立即就讓人準備了兩套《女四書》送到靖國公府,又派人旁敲側擊了謝嫣一通。


    謝家老夫人雖然也是個不靠譜的,到底是老國公的遺孀,即便她貴為皇後,也不能去說這位老夫人的不是。


    宮中派來的人一走,老夫人急匆匆將謝嫣喊來,問道:“宮裏麵說什麽了?”


    謝嫣臉色蠟黃,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宮裏派來的嬤嬤說了,琳姐兒和瑤姐兒兩個的事情鬧得不像話,已經傳到太後耳中去了,太後讓我們對琳姐兒和瑤姐兒嚴加管教,好好約束。”


    老夫人聽了,咬牙切齒道:“我就知道,是顧雲霜那個不省心的,明明是親上加親的美事,偏偏不同意,還鬧到太後那裏,真是家門不幸啊……”


    謝嫣紅了眼眶,“娘,你說我們母女這是犯了哪路神仙啊?我們琳姐兒有哪裏配不上那漳哥兒?大嫂非得這樣作踐我們。”


    “別怕,我的兒,琳姐兒又漂亮又賢惠,還怕說不到好親事?把琳姐兒說給漳哥兒,我還怕委屈了琳姐兒,咱們琳姐兒,就是做什麽王妃皇妃也是配得上的,娘會為你們做主的。”老夫人摟著謝嫣,激動得臉都扭曲了。


    在一旁侍奉茶水的小丫鬟聽了,嘴角微微一抽,她是謝家的家生子,從小就被教導著凡事要為謝家考慮,因此她回頭就把老夫人和謝嫣的對話告訴了顧雲霜。


    顧雲霜因為進宮了一趟,得了皇後的口頭允諾,因此心也就踏實了下來,老夫人那邊短期之內也不敢再折騰,她此時心情還算不錯,賞了小丫鬟一把銀錁子。


    “老夫人活了這麽多年,也不知道腦子裏到底裝了什麽,整天就知道胡攪蠻纏,不讓人省一點心。”顧雲霜對伺候自己幾十年的嬤嬤吳氏說道。


    吳嬤嬤為顧雲霜倒了杯茶水,溫聲說道:“熬了大半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夫人的脾性。你要對她多一點忍耐,她就對你得寸進尺,提出更過分的要求,如今你與老夫人這梁子是結下了,但是這又有什麽關係?你才是這謝家後院的主人,老夫人說到底,也隻是國公爺的繼母,你與她隻有維持表麵上的和睦,不讓外人看謝家的笑話就可以了。”


    顧雲霜輕輕歎了一口氣,“從前就是想著什麽事情都要做得盡善盡美,一家子人,怎麽也要和和樂樂才是。如今看到老夫人這樣的態度,也著實是心寒。她壓根就沒把我們當成自己的親人,雖說程琳和程瑤是她的親外孫女,但是這樣不明事理,拿著謝家的臉麵不當回事,實在是可恨。”


    吳嬤嬤勸道:“老夫人把自己的外孫女誇成天仙似的,以後就讓她為兩位表小姐的親事頭疼去,您隻要操心咱們三公子和小姐的婚事就成了。”


    顧雲霜想到自己的長孫都已經那麽大了,就覺得歲月無情,她悠悠然說道:“咱們謝家的大小姐也長大了,從前莽莽撞撞的性子,我還怕她會吃虧,現在看來,許是年紀漸長,也懂得收斂了,隻不過我這個做母親的還是有些心疼。”


    自從她跟隨謝邕巡視北疆回來,就發現女兒變得穩重了許多。女兒除了去學堂,終日把自己關在自己的院子裏,聽蔚然居伺候的人說,女兒每天不是在撫琴,就是在讀書習字。


    這樣的安靜乖巧,她生怕女兒能憋出什麽問題來。


    “你說,”顧雲霜斟酌語句,“阿清最近是不是安分過頭了?”


    謝韞清從前可是一天不闖禍一天不舒坦的主,雖然本性不壞,但是畢竟調皮過了頭。她雖然不忍心懲罰女兒,但是心裏麵還是有些生氣的。


    吳嬤嬤也有些猶豫,似乎在考慮該不該說話,“夫人隨著國公爺去北疆那段時日,奴婢擔心大小姐闖禍,讓奴婢的小孫女青蘿,好好照顧大小姐,素日裏也勸著大小姐讀書。奴婢回來,聽青蘿那丫頭說,當初老夫人要接姑奶奶和兩位表小姐回來,大小姐是堅決不同意的。”


    “大小姐和老夫人那邊一度鬧得不愉快,後來沈家姑娘來找小姐說話,小姐不小心失足落了水,回來病了一場。清醒了就去了老夫人院子裏,說是自己同意了程家人搬來謝府住。”


    顧雲霜越聽臉上越嚴肅,“你是說,阿清最近變得安靜,是與那次落水有關?”


    吳嬤嬤點點頭道:“一個小姑娘,最信任的親人都不在身邊,被一個蠻橫無理的老太太欺負,又掉進冰寒刺骨的湖裏,心裏肯定覺得委屈。憋得久了,想必心裏積著事,也不願意再說出來了吧。”


    顧雲霜道:“是我疏於對阿清的關心了,從小到大我們隻想著把一切最好的捧給阿清。但是我和國公爺都太忙,沒多少時間陪阿清,她又沒有姐妹,好不容易有了一個沈妙華,經過這件事我才算看清楚那丫頭的另一麵。阿清和沈妙華這樣的人相處,我總覺得不放心,幸好她與沈妙華疏遠了。”


    顧雲霜說著說著,想到了另一件事。


    謝邕辭官前一天,是女兒前來找謝邕,雖然她不知道他們父女倆說了什麽,但是顧雲霜清楚,謝邕交出兵權、提出辭官,此事絕對是女兒先提出的。


    還有謝漳這件事,她不想答應老夫人的無理要求,又害怕謝漳的名聲會被因為這件事染上汙點。焦頭爛額之下,是謝韞清提出了對策。


    謝韞清派人在程瑤麵前嚼舌根,明明程琳比謝漳還要大一歲,她才是嫁給謝漳的合適人選,為什麽外祖母和母親要把姐姐嫁給謝漳?程瑤覺得外祖母和母親十分偏心,自然不好去找外祖母和謝嫣理論,於是就去找程琳挑釁。姐妹兩個爭執推搡,就有人將此事傳播了出去。


    接著,又有人不經意間透露出自己是並州人,對程家的事情有些了解的訊息。有八卦的市井百姓去問了,那人才裝作喜歡賣弄的樣子吐露出來。


    “別人不知我還能不知?你道程家母女為什麽要來京城?那程夫人,謝家姑奶奶,為人潑辣悍妒,一碗湯藥把姨娘肚子裏姑爺的遺腹子給打掉了,一屍兩命啊。程家老夫人氣得暈過去好幾次,程家人都不待見程夫人。最後程夫人在程家實在是待不下去,才帶著兩個女兒住進了謝家。”


    末了,那人意猶未盡總結了一句,“這樣心狠手辣的婦人,能教出什麽樣的好閨女?謝夫人也是個精明的,能讓自己兒子娶了程夫人的女兒才怪?”


    這人話音剛落,大家就開始猜想,他說得有幾分可能。


    你說,姑爺屍骨未寒,程夫人就帶著女兒急不可耐搬出來,除了在婆家待不下去,還有什麽解釋?於是京中的輿論全部指向了程家後院的醃臢事。


    若不是女兒的冷靜沉著,恐怕這件事也不會處理得那麽圓滿吧,至少謝家沒有因為此事受到半點傷害。


    女兒長大了,聰慧了,然而這種成長卻讓顧雲霜覺得心疼。如果自己能保護好女兒,讓她看不到這些陰暗麵,女兒依舊還會是那個單純無憂的女孩。


    顧雲霜心中生出挫敗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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