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存幾乎是沒有多想就抓著鑰匙出門,到了地下車庫拉開車門就發動車子一腳踩下油門。


    張良報了個地址給季存,“你別來找我了,我們一起去醫院吧,醫院門口見。”


    季存沒說話,對麵張良掛了電話。


    他抓著方向盤的手有點抖,腦子裏各種聲音一股腦兒湧上來,逼得他耳邊嗡嗡作響。


    他問自己,商綰懷孕了,孩子是誰的?


    ******


    我在經曆了第二次手術之後整個人特別虛弱,隻能靠著營養針來維持身體,鍾讓坐在我窗前,眸光冰冷,“如果那天你同意直接做人流,也不至於吃現在這個苦頭。”


    我虛弱地笑,“要不是你非得強迫我,導致我情緒波動,我怎麽會出現流產征兆?”


    鍾讓原本想強迫我,卻發現我情緒起伏太激烈刺激到了身體,出現了流產征兆,當時都震驚了,他沒想到會懷孕,更沒想到……我會因為反抗他太劇烈而流產。


    “商綰,你瘋了嗎!”


    那個時候鍾讓死死掐著我的脖子,“你懷孕了?你懷孕了?誰的孩子,你告訴我——你怎麽敢!”


    他恨不得掐死我!


    我因為疼痛臉色慘白,氣若遊絲,“鍾讓……放開我,痛……”


    再往後我直接昏了過去。可是當我醒來的時候,我發現我並沒有被送去醫院,而是依舊在鍾讓家中。


    我如遭雷劈,睜開眼睛是鍾讓那張冷漠的臉,腹部的墜痛依舊還在持續,沒有任何的改變。


    我摸著肚子,“你想如何?”


    “把孩子打了。”


    鍾讓眼裏迸射出冰冷的光,“我讓醫生過來給你動手術。”


    我心知肚明這個孩子我沒本事養,可是隻有我自己能選擇打或不打,鍾讓他沒那個資格!


    於是我咬著牙和鍾讓對峙,“休想!”


    我的對抗使得鍾讓誤以為這是我想保住孩子,他暴怒,俊美的臉上再也不見了往日的冷靜理智,隻剩下一片冰冷的殺意,“商綰!你到底懷了哪個男人的野種?這個孩子是誰的?我那麽久沒碰你——妊娠反應報告給出來的這段日子,這段日子,我沒碰過你,我沒碰過你!”


    他清楚知道了,知道了這個孩子不可能是他的,所以才會對我這麽狠,連同對待這個孩子一起,“我不會允許你生下他的,你沒資格懷上別人的孩子,除了我——隻能是我!”


    他拿起手術協議書,直逼我而來,“簽字!我安排人打掉這個野種!”


    野種!


    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還是一時被氣昏了頭腦,就要和鍾讓對著幹。他這樣囚禁我,我哪怕拖累自己的身體,都不要如他的意!


    我紅了眼睛,“我拒絕!鍾讓你休想!”


    “商綰你敢!”


    鍾讓的眼裏像是能滴出血來一樣,“是季存嗎?是不是季存?你和季存上床了,你還懷了他的小孩。商綰,你怎麽能這麽不要臉!我告訴你,這個小孩,我留不得他!”


    “你沒有權利來決定我的小孩生死!”


    我歇斯底裏地吼回去,“我就算胎死腹中一屍兩命,都不要你來指手畫腳!”


    “你盡管試試!”


    被我最後這句嘶吼激到失去理智,鍾讓像是瘋了一樣,他怎麽能想到……怎麽能想到我會懷孕,他想一切重來的,他要讓所有的都回歸到原點的——可是偏偏這個時候……季存的種,季存的種!


    該死的,為什麽是季存!為什麽不是他鍾讓!


    “你愛的不是我嗎?”鍾讓眼神黑得可怕,“你怎麽能懷上別人的孩子?商綰,我告訴你,我不會留下他的……你今天這個孩子,不打也得打!”


    鍾讓恨得口齒間都嚐到了血腥味,他用力咬緊牙關,我能觀察到他咬肌都在顫抖,像是摒足了力氣在壓抑,上前來按住我,“簽字。”


    我說,“你把我手指砍了吧,拿著我砍下來的手指去按手印,至少能遂你的願。”


    鍾讓腦子裏嗡的一聲響,滔天怒火吞噬他全部理智,“不肯打是不是?非要這個小孩是不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吳默!”


    門被人哐當一聲從外麵打開,吳默手裏端著盤子進來,我一驚,“做什麽?!”


    “現代醫學上,終止妊娠反應有兩種手術。”鍾讓麵無表情看著我,“我給過你選擇去做無痛人流的,商綰,可是你不要——那就藥流吧。”


    藥流。


    我看到了吳默端著的盤子上放著方方正正一個藥盒,鍾讓有這個本事從醫院裏調出藥流的藥來,可是這一刻,我隻覺得恐慌和心寒。


    我沒有任何人生自由,連肚子裏孩子的去留都由不得我。


    我被剝奪了一切資格,眼睜睜看著吳默上前,將藥遞給鍾讓,鍾讓捏著藥衝我而來,我瞳孔緊縮。


    “不……”


    我連連搖頭,“我不……鍾讓你不能這麽無情,我有最基本的人權……你不能這樣不尊重我……”


    我完全可以自己一個人,哪怕一個人去醫院打胎,也是光明磊落不偷不搶的,但是現在這樣算什麽……算什麽!被迫吞下藥,失去這個孩子,這樣算什麽!


    可是鍾讓無視了我的掙紮,派人將我按住,我終於絕望呼救,“救命……鍾讓,別這樣,鍾讓,我去打胎,我會去打胎,你不要強迫我——”


    不要……這樣肆意踐踏我的尊嚴……


    堅硬的藥丸從我喉嚨裏淌過,我如同吞下了一根針一般劇烈幹嘔著,可是鍾讓壓著我,不讓我吐出來,胃部在痙攣,在本能排異,我哭叫著,“鍾讓,我恨你,我恨你!”


    “鍾少……”吳默沒忍住,聲音居然在隱隱發抖,“藥流可能會出現流不幹淨的情況……要不……還是做人流吧,至少利落幹淨給個痛快……”


    “不用你管。”


    鍾讓狠狠抬高了我的下巴,看著淚眼朦朧的我,“痛就好好記著,給過你無痛人流的選擇,是你親手不要的。季存的種就這麽重要嗎?好啊,商綰,那我成全你,讓你一點一點享受胚胎脫落從身體裏排出的感覺吧。”


    這一刻,透過眼淚,我覺得我看不清楚眼前男人的臉了。


    我愛的到底是他什麽?


    不……我已經什麽都不愛了。


    後來鍾讓離開了,我感覺身下不停地在流血,吳默站在那裏,臉色蒼白,“商綰……”


    他喊我商綰,他還會喊我。


    我又哭又笑,“吳默……我流產了,我要流產了……我的血停不下來,吳默……”


    救救我……救救我……我們那麽多年的交情,當年商家待你如親生!


    吳默絕望地閉上眼睛,“商綰……對不起。”


    說完他像是逃一樣逃離了這個房間。


    我躺在床上再次昏迷,直到我身下流出的血染紅了整片床單。


    ******


    我醒來時因為劇痛,四肢無力,整個人都在哆嗦,我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或許是一天?或許隻是一個小時。


    但是我可以清晰感受到,孩子沒了……已經沒了,我這副身體已經傷了,以後還如何補得回來?


    哥哥……我眼淚往下掉,哥哥……你們不在我身邊,我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鍾讓推門進來,靠近我的時候,看見我床單上洶湧的血跡,瞳仁狠狠一縮,“怎麽會這麽多血?”他伸手一摸我身下的血,還是溫熱的……


    “吳默,吳默!”


    鍾讓叫喊聲帶著顫音,“叫醫生來,叫醫生來!”


    ******


    “鍾先生,夫人因為藥流沒流幹淨,加上情緒激烈比較嚴重,身體又虛弱,藥流沒流好,可能要二次清宮才能徹底刮幹淨。”


    醫生把單子遞給鍾讓,隨後戴上口罩,“您在這兒簽名字就好,我們馬上準備為夫人做手術。”


    醫院裏的人以為鍾讓送來的,是他的老婆。


    鍾讓沒有說別的,快速簽下字,醫生隨口一問,“怎麽不做無痛人流呢?”


    “聽說……藥流傷害比較小。”


    “是比較小,但是也會出現流不幹淨的情況,這樣的情況還要刮宮,傷害就比人流更大了。”醫生歎了口氣,“何況夫人底子還這麽虛,營養不良啊。先生,好好照顧夫人吧,她這次是傷大了,傷了根基,要好好調理一段時間。話說……”


    醫生頓了頓,“先生看著不缺錢的樣子,怎麽非要打掉這個小孩?您和夫人多個孩子,一家三口多好啊。”


    多好啊。


    鍾讓猛地攥緊了手裏的筆。


    不,季存的種,他留不得!


    狠心簽了字,鍾讓道,“麻煩你們了,一定要保宮……”


    “我們懂,先生您坐那兒等一會吧。”


    ******


    我再次醒來,就是現在這幅樣子。


    鍾讓坐在我窗前,剛對我說完我這是自討苦吃的話,又對我冷笑,“還敢嗎?”


    我沒說話,兩眼無神望著窗外。


    鍾讓上前來,惡狠狠道,“想誰?想季存?連孩子都沒有了,你還想著他?”


    孩子沒有了這幾個字牽扯到了我最痛的神經末梢,我原本死氣沉沉的人一下子情緒激動起來,抄起床頭櫃上的水杯衝著鍾讓砸去,“滾——滾!”


    你憑什麽這樣對待我……你憑什麽!鍾讓你這個魔鬼!


    “滾?你敢對我說滾?”鍾讓怒不可遏,上前,一把按住我,“商綰你找死是不是!怎麽,為了季存的那個野種居然要跟我作對?你是不是愛上他了?”


    “我愛上誰都跟你沒關係!”


    我崩潰地推著他,如果可以,我甚至用盡一切想要撕咬他,我摔碎了一切可以觸碰的東西,鍾讓勃然大怒按住我,把我死死按在床上。我眼前視線搖搖欲墜,滿目白光,“我就是在找死!你不是巴不得我死嗎!鍾讓,你不是要誅我的心嗎!來啊,我都成這樣了,你還能對我做什麽,你還有什麽做不出來!”


    “商綰!”


    鍾讓發出又粗又沉的叫喊聲,“你還想不想身體好了!”


    “在幹什麽?”


    嘭的一聲驚天巨響之後,門口傳來一聲冰冷的聲音,腳步聲不急不緩——這是我熟知的節奏。隻屬於,季存的步伐。


    季存走進來,瞳仁不著痕跡縮了縮,而後聲音微微壓低,“鍾讓?放手。”


    “你怎麽進來的?”


    鍾讓沒有鬆開我,反而和季存對峙。


    “你的人太弱了。”


    季存深呼吸一口氣,眸光裏帶著戾氣,“打不過我。”


    鍾讓一震,“你來幹什麽?”


    “張良找商綰找得著急,問我把她關哪去了,我總得證明一下自己的清白……”季存皮笑肉不笑上前,身後跟著張良,“你把人弄流產送醫院是幾個意思?”


    張良一下子來到我身邊,“你沒事吧?”


    我渾身哆嗦,瞳仁渙散,近乎無力念著,“季存……”


    可是季存對此充耳不聞,隨後看向鍾讓,眉頭微微皺起。他知道自己攥成拳頭的手指,早已在隱隱發顫。


    鍾讓盯著季存這張防備的臉,忽然間笑了。


    季存喉結上下一動。


    “流產?你也知道她流產了?”


    鍾讓眸光極狠,“我讓她做人流,她不肯同意,既然如此我就替她選擇了藥流,可惜了……藥流沒流幹淨,又刮了一次宮,這不,總算把孩子打幹淨了。”


    他殘忍地說著如此驚悚的話語。


    季存感覺自己背後升起了一陣寒意,他原本隻是過來湊個熱鬧,順帶看看情況怎麽回事,可是現在卻隱隱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


    “你這麽殷切幫人家打胎幹什麽?商綰雖然跟我沒關係,跟你也沒關係吧?”


    “怎麽就跟你沒關係了。”鍾讓咧嘴笑了,我祈求他不要說下去,可是他不管不顧,將我的心血淋淋挖出來,還要再插上一刀。他說,“孩子要是我的,我能把它打了嗎?”


    季存腦子嗡的一聲作響!


    他臉上血色褪得幹幹淨淨,失聲問道,“你再說一遍?”


    鍾讓極少看見意氣風發的季存能有這樣的表情,他覺得他終於贏了一把,扳倒了這個男人一把,於是像是報複一樣,“你連你自己在外麵有了種都不知道嗎?天啊,堂堂季家大少爺,居然不清楚自己睡過的女人懷孕了?”


    季存倒退兩步,看向我,我能做的隻有絕望地閉上眼睛。


    耳邊傳來季存猝然爆發的怒吼,聲音裏夾雜著驚天殺意,刀子一樣紮進我身體裏,他上前一把抓住了鍾讓的衣服,用力攥緊,憤怒到指關節咯咯作響,“鍾讓……”


    鍾讓……鍾讓!!!


    他敢!他居然,他居然把他的孩子打掉了!


    季存如同野獸一般低吼,抓起邊上一根板凳衝上去,幾乎要和鍾讓拚命,“你幹了什麽——你幹了什麽!”


    要不是鍾讓躲得及時,這根板凳能在他腦門上敲出一個血窟窿來,季存管不了那麽多,他弄死鍾讓的心都有!


    “我把商綰懷著的你的孩子打了。”鍾讓像是瘋了一樣,倒笑出聲來,“怎麽了,你很在乎嗎?反正這個女人是個累贅,我替你打了,你還省心——”


    季存一拳揮過來,張良和門口的吳默衝進來拉他們,“鍾少!”


    “季存!”


    我躺在床上,整個人像是失了魂一般,呆呆地看著天花板,不想去聽,不想去麵對,這一切……這一切……


    季存紅了眼睛,身體已經不停大腦控製了,他像是一座爆發的火山,渾身上下都帶著狂暴的戾氣,被張良拉開後,還要擺脫張良。


    瘋了!瘋了!商綰的孩子是他的,孩子是他的!為什麽!!


    ——他的孩子沒了!


    他盯著鍾讓那張得逞一般的臉,從喉嚨口發出狼一樣的嘶吼,“找死!!”


    因為這場變故驚動了保安,後來整個醫院的保安都出動了,張良瘋狂抓著季存,季存失控咆哮,“放開我!”


    “你瘋了,你是明星,傳出去怎麽辦?”張良差點自己都挨了季存的揍,拚命去壓製他。鍾讓被吳默拽住,吳默著急地說話語速飛快,“您為什麽要激怒季存?你們倆鬧起來有什麽好處嗎?!”


    鍾讓喘著氣不說話,眸光那麽深,像是一個黑洞。後來保安把他倆幾個人統統拉了出去,剩下病房裏一個我,我望著潔白的牆數秒,無聲落下最後一滴眼淚。


    ******


    季存出去打了個電話,幾乎沒多久醫院門口就來了無數人,其中走得最快的就是一男一女,男的高大凶狠虎背熊腰,女的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急匆匆往這裏跑。看見季存,女人發出一聲哭喊,“存存!”


    季存回頭,看見自己爸媽站在那裏,整個人顫了顫。


    溫芷如一把拉住季存的衣服,“綰綰呢?綰綰在哪?我要去看她……”


    “在……病房裏休息。”出聲說話的時候,季存才驚覺自己喉嚨是啞的,他抬頭看自己的爸爸,季大發眼睛一瞪,跟老虎要吃人一樣,沒有一丁點慈善的模樣,話沒多說一巴掌打在季存臉上,“畜生!”


    季存被自己父親打得整個人晃了晃,鼻血都飛濺出來。


    “季大發你再敢動手試試看!”溫芷如尖叫一聲,“我的兒子!”


    “給老子去掛個號看傷!”季大發怒吼一聲,“記得掛個科看腦子,我看你tm就是一不帶腦子的,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季存沒說話,溫芷如扶著他,掏出紙巾給他擦鼻血。“你罵什麽啊,你罵什麽啊季大發!你要再敢罵他,我和你離婚!”


    季大發深呼吸一口氣,回身看向走廊另一端的鍾讓,和他背後的保鏢。


    “處理完家事……”季大發轉頭,磅礴的身材往那裏一站,肌肉上青筋一根一根綻起。他遮擋住背後柔弱的女人和自己高高瘦瘦的兒子,像是一座強大的靠山,渾身都是凶狠的蠻勁,看向鍾讓,“鍾少,不如我們來處理一下我們兩家之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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